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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一架直升机,在豪华大酒店的顶上,发出“轧轧”的声响,机身略有点斜,飞了过去。
没有什么人注意这架直升机,甚至酒店天台上的护卫人员也没有注意,这时就开始注意那架直升机的,恐怕只有船上的年轻人和他的叔叔两个人,他们坐在远程望远镜之前,在望远镜中望出去,甚至可以看到驾机的玲珑手近乎浮肿的胖脸。
“中国人”喃喃地说道:“这架直升机在曼顿停留了两天,我想事后,他们会使它沉到海底去!”
以下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流传在黄金私枭之中:
“谁都知道印度人民崇拜黄金,印度是黄金走私者的天堂,从外地走私黄金到印度去,可以获得极高的利润,于是黄金私枭,就利用种种方法,设法将黄金偷运进印度的国境之内,获取暴利。
印度政府为了防止黄金走私,作了种种努力,有著完善的缉私队组织,使得很多黄金私枭,无所遁形,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走私而来的黄金,还是源源不绝地进入印度国境之内。
有一单黄金走私案,一直到现在,还为人所称道。某年,一队著名的足球队伍,应邀到印度去作表演赛,足球队的教练、职员、正式球员和后备球员,一共是二十个人,足球队的成员下飞机受到了盛大的欢迎,海关当然循例检查行李,但是绝无可疑之处,可是结果,却有大量黄金,走私进口。
原来,当足球队成员下机时,每一个球员的手中,都提著一苹足球,著名的球队球员,手上提一苹足球,当然没有人疑心,而且又是堂而皇之地通过海关的,所以连最精明的检查员也被瞒过了。因为检查员一般来说,不会注意最当眼的东西,这是利用人类的心理而成功的例子,事实上,每一苹足球,都是纯金的,只不过在球的表面上,用油漆涂成足球的颜色而已,这次走私成功,最为私枭所乐道,主持这次走私的人,也在黄金私枭中,获得了极高的地位,为其它私枭所推崇。”
故事的节缩,自然很粗糙,但是却也概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这个故事,看来没有甚么特别,也不见得特别精采。不过却有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就是这个故事,根本是不成立的!也就是说,在这个简单的故事之中,有一处地方,是为大家所忽略的,看来故事好像顺理成章,但若是揭露了这一点,任何人都可以明白,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个隐藏著的破绽,使得整个故事,无法成立!
这个隐藏著的破绽是甚么泥?是著名的足球队不可能被利用来走私?还是精明的关员,不会如此疏忽?还是纯金制造的足球,不可能做得如此逼真,还是仪器不应该疏忽了对金属的反应?
都不是,这一切,都不是绝对不可能的,足球队可能被利用来走私,再精明的关员,也可能疏忽,纯金可以铸成和真足球一样。
而那隐蔽的破绽,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下是两个人的对话,不必研究讲话这两个人是甚么样的人,事实上也无法知道,因为能够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只不过是拜录音机所赐,也就是说,那两个人的说话,是由录音机播送出来的。
“你知道最成功的一次白金走私是甚么?”
“知道,缉私队已经知道一艘游艇要走私白金进口,一切全布置好了,游艇一到,就登船搜查,可是,结果却一无所获,只好撤退,但事实上,白金还是运进来了。”
“对了,整艘船的船身,就是白金铸造的!”
“那很有点像一部电影,一辆名贵的汽车,用来走私黄金,检查人员也查不出来,原来,整辆车的车身,就是用黄金造的!”
“游艇的船身全用白金制造,也是电影中的情节,唉,真可惜,那只是电影中的情节,实际上无法做得到。”
“为甚么?虽然技术上绝不简单,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能做到,金子可以造成任何东西!”
“是的,金子可以造成任何东西,可是可是你没有想到,金子是多么重?一辆由纯金铸造的汽车,车身会重到甚么程度?要甚么样的马力才能带动它?一艘由白金铸造的船,它的吃水线,只怕就在船舱的舱顶上。”
“┅┅┅”
“你听过那个足球队利用纯金作足球,偷运进印度国境的那个故事?”
“当然听到过,我还见到过那个主持人。”
“那个所谓的主持人,是世界上最大的说谎者,他将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当成真的一样来说,而且,说得每一个人都相信。”
“不可能?我并不觉得,有甚么不可能!”
“那是你忽略了这个故事中,有个隐藏著的破绽之故,你忽略了的,是黄金的重量。”
“黄金的重量?谁都知道,金子很重的。”
“是的,但是究竟有多重?黄金的比重,是十九点六,也就是说,一立方公分的黄金,重十九点六克,一千克就是一公斤,你算算圆球的体积,足球的半径是多少?算它十三公分,你知道球形体积的计算公式吧,结果是多少?将近九千二百立方公分,再乘比重,等于将近十八万克,那就是一百八十公斤,一苹纯金的足球,重一百八十公斤,除非那些足球队员全是超人,不然,根本不可能提得动它,这才是黄金真正的重量。”
对话讲到这里结束,再下去,是一连串叹息声。
在谛听著那卷录音带的,是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一面听著录音带,一面学著他的叔叔,用力吸著烟斗,虽然烟斗中燃烧著的烟丝,被他吸得吸吱发响,可是他的舌头,也有一阵阵疼痛的感觉。
他皱著眉,一时之间,不明白送这卷录音带来给他的人,究竟有甚么意思,不遇他却可以肯定一点:他有麻烦来了,他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而他实在喜欢这地方,希望多住一会,所以他才会一想到就皱起双眉来。
他住在一幢完全用巨大的木头造成的房子里,当他坐在屋里,只要抬起头,他就可以看到崇峻的、无可比拟的喜马拉雅山,山上的积雪,和积雪中露出来的岩石,和那种看来特别青蓝的天空,都会令人心襟宽敞,感到说不出来的舒服,在这个尼泊尔北面的小镇上,他已经住了快半年了,可是他实在舍不得走。
他根本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如果不是那卷录音带,不是和录音带一起来的那封信,和他叔叔转这录音带来的时候附上的便条,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要离开这个如此幽静,美丽的地方,在这里,完全没有人来骚扰他,他可以专心欣赏巍峨的高山,和向当地的士人,学习锋利的弯刀的刀法。
但是现在,这一切好像都要结束了!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他欠了欠身,又拿起他叔叔的便条来,他已看过很多次了,他住在尼泊尔北部的一个小镇上,只有他叔叔才知道。
他叔叔的便条上为著:“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家来打扰你,也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恐吓,可是我认为,我还是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附上录音带一卷,和随录音带来的一封信。对不起,我已经看过那封信了,这就是我为甚么要将录音带和信转给你的原因。再者,对这件事,我没有意见,你可以完全凭你自己的意见去处理。”
年轻人又叹了一声,他又拿起另一张信笺来,这张信笺,淡米色,在一角上,烫淡金色,印著一个徽号,看来很古怪,信笺散发著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香,信是用法文写的,字迹极其优美:『送上一卷录音带,让你知道难题的所在,我不知道你在甚么地方,但我知道你叔叔在甚么地方,他一定会代我转给你,因为我虽然查不出你躲在那里,印度老虎一定查得到的,快和我联络,我有事要你帮忙!』年轻人重重放下了那封信,望著录音机,他自然知道信是甚么人写的:奥丽卡公主,那个豹一样的女人!
年轻人再叹了一声,懒洋徉地站了起来,打了一个呵欠,将烟斗中的烟灰倒出来,重新又装上烟丝,可是他未曾再点著火,就离开那房子。
他驾著吉普车,驶过崎岖的山路,来到了加德满都,在那里,他登上飞机,经过新德里,又开始进入充满了嚣闹,纷争的文明世界中。
两天之后,他见著了他的叔叔,他叔叔用力拍著他肩头,道:“小心点,我不想看见你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下!”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道:“如果我需要帮助,你肯帮我么?”
他叔叔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能,你快去见她吧,还好你及时赶到,我看你还得开快车才行,不然,她在酒店会等得不耐烦了,而且,听说印度老虎也到了这,我看多半是她叫来的,好对你造成一种威胁!”
年轻人苦涩地笑了笑,道:“叔叔,你看,她究竟要我做甚么事?”
他叔叔皱了皱眉,道:“从那卷录音带听来,我看事情和黄金走私有关!”
年轻人又苦涩地笑了起来,他用手在脸上抚摸著,走了出去,他并没有闯红灯,因为他可以肯定,他一下飞机,奥丽卡公主一定知道他已经到了,而且也一定知道他正是为见她而来的。
酒店的电梯很挤,天气还不太冷,可是酒店中的暖气却已经开放,叫人很不舒服,年轻人踏出挤拥的电梯,在走廊中走了一段,来到了一扇门前,停下,他才伸出手要去敲门,门就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奥丽卡公主。
年轻人由衷道:“你真动人!”
公主真的很动人,她穿著一袭及地的纱衣,湖蓝色,黑发垂肩,有著奶油般皮肤的手背裸露在外,而且柔软地缠上了年轻人的颈。
年轻人吻了吻她的脸颊,公主迷人地笑著,挽著年轻人进来,华丽的套房中看来只有她一个人。
当琥珀的美酒,开始在杯中荡漾之际,年轻人已经道:“究竟是甚么事,你该说了。”
公主斜靠在年轻人的肩上,转动著酒杯,道:“你该知道,如果是我自己做得到的事,我不会来找你,你只欠我一件事,我不会浪费的。”
年轻人道:“对,应该留来作救命之用!”
公主低低叹了一声,说道:“正是如此!”
年轻人陡地挺直了身子,因为在事前,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那是性命攸关的事,而且,他刚才那样说,也只不过是宣他受人胁制的一种不愤而已,并不是有意的,可是公主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望著公主,公主的双眉蹙著,虽然看来她像是并不想表露她心中的忧虑,但是眉宇之间,还是显露了出来。当然,年轻人也想到,那可能是她的做作,但是一个人若是能将外表控制得如此之适宜,那么她无疑是世界上第一流的演员了!
年轻人只呆了片刻,就笑了起来,道:“是么?是甚么人在找你的麻烦?”
公主又苦涩地笑了一下,道:“事情一开恰,根本是我自己找来的麻烦!”
年轻人只扬了扬眉,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公主又叹了一声,道:“你没听说过欧洲有人出赏格,给一个能克服困难,达到他们要求的人?”
年轻人摇著头,道:“没有听说──”他立时作了一个手势,不让公主开口,又道:“在这大半年来,我在喜马拉雅山麓隐居,这件事可能很轰动,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公主又叹了一声,道:“我可以相信你,因为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是你出面去帮他们解决难题,而不是我!”
年轻人将坐的姿势,变得舒服了一些,又道:“那难题是甚么?”
公主却并不立即说出来,只是将手指甲在沙发的扶手上刮著,看来样子有点楚楚可怜,她的长睫毛在轻轻闪动著,声音也更动听,说道:“或许我太贪心了,做成这件事的酬劳,是一座位于卢森堡境内,十六世纪建成的古堡,有两百五十间房间──”
她讲到这里,抬起头来,眼中闪出了光辉,道:“那是真正的古堡,整座建筑,没有一寸地方,不是古董,在古堡建成之后,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君主,曾在那古堡中住过或举行过会议!”
年轻人在公主开始提及那古堡的时候,就一直在摇著头,直摇到公主停止了说话。
公主望著年轻人,道:“你认为那不值得?”
年轻人继续在摇头,道:“不值得,为了这座古堡,就算是拾一条手帕,都不值得,你可想到,维持这样一座古堡,一个月要花多少钱?”
公主咬著下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公主一面笑著,一面道:“我知道,我请专家估计过,维持费大约是一年六百万美金。”
年轻人摊了摊手,道:“是啊,六百万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