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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样的船只停泊在港边,四周围绕着启程前的沸腾活力。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晒得黝黑的年轻人们。背负着行囊的他们,腰部线条利落有型。
海洋沐浴在艳阳下熠熠生辉,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湛蓝。
我们到了约好的地方之后,春村志津子小姐便来迎接我们。“天气晴朗,真是太幸运了。”她还是笑容满面地说道。她今天的造型是坦克背心配上短裤,让我们完全忘了她平常的形象。
“大家都来了吗?”我问。
“是的,就剩你们两位了。”
我们跟在她后面走,没多久就看到站在白色游艇甲板上的山森社长。他注意到我们之后,便举起那只暴露在T恤外的粗壮手臂。
“前些日子真是有老你了。”等我走到游艇旁边时,他开口对我说道。
“受您照顾了。”我说完之后,他摘掉深色的太阳眼镜,抬头望向天空说:“这还真是最适合游艇出游的晴朗天气呢!”
一会儿之后,金井三郎安静地走过来替我们把行李拿到游艇里,我们跟着他走进船舱客房。里面放了一张小床,秘书村山则子和山森母女都在。村山则子看见我们之后,对我们轻轻地点头示意,然而山森夫人却连正眼也没瞧我们一眼。可能她还在对那时我们带走由美的事感到愤怒吧!由美则是没有发现进入客房的人是我们的样子。
“船尾的地方也有客房。”金井三郎这么说完,便继续走向狭窄的通路,所以我们也就继续跟着他。通路上还有厕所和浴室,让我有点惊讶。
船尾的客房也已经有人先住进去了,是一名年轻的男性。过了不久之后,我就回想起他的脸了。
“竹本先生也一起来参加了吗?”我开口向他搭话。竹本正彦原本正在看杂志,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他抬起头来。
“啊!”他露出一副好久不见的表情,“前几天真是谢谢您了。”
等到金井三郎走开之后,我才向他介绍冬子。
“其实是山森社长邀请我来的。他这么一提,我才想到自己连哥哥过世的地方都还没看过,所以毫不考虑就参加了。”
“是哦……”我心中百感交集。竹本正彦可能觉得山森社长是一个亲切的人吧!他应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正是因为他和其他人见死不救,才命丧黄泉的。
“对了,在那之后怎么样了?还有人去调查你的事或是在你家外面乱晃吗?”
“没有耶!最近没有了。对了,就是在和你见面那阵子之后,就突然什么状况都没有了。”
“这样吗?”我点点头。
过了十分钟之后,我们的游艇出发了。然而这艘船将驶往何处?不用说,这时候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2
游艇以缓慢的速度南下。由于我并不知道游艇正常的速度为何,所以现在这个速度算快还是慢,其实我无法判断。操控游艇的山森社长说了“我们用比较悠闲的步调去哦”,所以我想这大概算是比较慢的速度吧!
我和冬子并排坐在后半部的甲板上,遥望着渐渐离我们远去的本州。看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后,本州根本就像是夹在天空和海洋中间的脏东西。
“我们一开始去山森运动广场的时候,在和山森社长见面之前去了游泳池一趟吧?”我用只有冬子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我记得啊!”
“那个时侯,我们把贵重物品先寄放在柜台了对吧?”
“嗯。”
“我记得我们游泳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嗯,是这样没错。”冬子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吧!
“如果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搞不好足够从皮包里把我家的钥匙拿走,然后到附近的锁行复制一把备用钥匙。假使不可能,得到钥匙的模型也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是啊……”
“就是这样。”我微笑说道:“想尽办法找了个理由让我们去游泳池,只是因为想要找机会弄备用钥匙。我昨天晚上想到的,不过就算是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我还是很在意。”
的确是如此。因为那把备用钥匙是因为对方“不再需要了”,才会落到我手上。
“你的意思是说,当我们打算去见山森社长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我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吗?”冬子说。
“正确的说法是,对方比我们自己还知道我们这一步要做什么。因为在我们还不知道快递送来的纸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时,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会知道呢?”
“那当然是——”我稀松平常地说:“新里美由纪告诉他们的啰!她身负将船难意外的相关资料从川津家偷出来的重则大任,却失败了,所以只好马上联络山森社长。虽然原本隔天那些资料就可以平安送到新里美由纪的手上,可是我们两个人无预警地造访山森社长,让他不得不委屈自己拟出这个备用钥匙的计画。然而实际上最委屈的,要算是乔装成老人的样子来打探我家的坂上丰了。”
“他们也是照他们自己的方式努力了呢!”
“是呀!”
他们可能真的很努力,不过随便进出别人家里是很令人困扰的,况且还没脱鞋子。为了弄掉山森社长的足迹,你们知道花了我多大的工夫吗?
“不过,”冬子的声音像是隐藏着千头万绪,“这次的游艇旅行目的到底是什么?参加的全都是他们的同伴……我不觉得光靠这样,事件可以获得解决。”
“的确是……很诡异”。我看着驾驶室。在山森社长旁边的山森夫人,不知道在和由美说些什么。由美的眼睛看不见海,不过她看起来像是用全身去感觉它。
没来由的,我打了一个冷颤。
在出发几个小时之后,游艇抵达了去年的意外现场。山森社长为了让大家知道,把全部的人都集合到甲板上来。
“那就是我们漂流到的海岛。”沿着山森社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好像人蹲踞着的形状的海岛静悄悄地浮在那儿。从这个位置看不到别的岛屿,所以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就只有那里长满了茂密的草木,俨然成为一幅怪奇的景致。那座岛屿就像是来自一个莫名的国度,恰巧在这个时侯停在那里小歇片刻似的。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大家都静默地盯着那座无人岛看。在一年前,曾经因为漂流到那座岛上而捡回一条命的人们自然不用说;没有成功抵达而丧命的竹本幸裕的弟弟,胸口也应该同样有着满意的澎湃。
“哥哥他……”第一个说出话来的是竹本正彦。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来到了我身后,手上还拿着一小束花。
“哥哥他很会游泳的。”他用平静的口吻以每个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我做梦也没想到哥哥会死在海上。”
他来到我们旁边,将手上的花束丢到吞噬他哥哥的大海中。花束在我们眼前短暂地漂了一会儿,然后就以缓慢的速度流走了。
他向着大海双手合十,我们也跟着他这么做。若是这时有别的船只和我们擦身而过的话,不晓得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们这艘船呢!
我们抵达Y岛的时间,一如预计是在傍晚左右,住宿的地方派了车子来迎接我们。如果车子没有出现的话,这还真是个物资缺乏到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岛。小型巴士载我们到住宿的地方,是栋比较起来还满新的两层楼建筑物。全是钢筋水泥制,有种高品质国民宿舍的风情。建筑物的前方,有一个被树林围起来的停车场。
我们进入房子以后,便先往各自的房间走去。我和冬子的房间是二楼的边间,南侧的窗户下面就是停车场,窗户打开还可以看到海景。房间里有两张床和一个小小的轻便型书桌,另外还有茶几和藤椅。枕头旁的台灯上设有闹钟。
其实也还不错。
晚餐六点开始。虽然是个不太热闹的晚餐会,不过大家本来就都不熟,也不能勉强。
山森卓也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说着钓鱼和游艇的事,秘书村山则子也默默地听着。金井三郎和春村志津子小姐则是活像这个旅馆的工作人员一般忙进忙出。我再次回想起这两个人好像是情侣这件事。
竹本正彦非常沉默,不过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并不是特别板着一张脸,只是好像没有特别想要跟谁说话的样子,不停地夹着餐桌上的新鲜生鱼片。山森社长偶尔会向他搭话,不过对话好像都没有持续太久。
晚餐结束了之后,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移动到隔壁的客厅去。客厅里放着电动玩具和无洞撞球台等娱乐设施。
最快靠近撞球台的是竹本正彦。他熟门熟路地在球杆前方涂上巧克,然后像是稍微小试身手一般,球杆敲上白球。白球碰了球台边边三次之后,命中了他前方的红球。“哇!”有人发出了赞叹声。
“您可以教我吗?”村山则子一边靠近他,一边问道。
“这是我的荣幸。”他说完,将另一支球杆交给她。
当他们开始讲解四颗球规则课程之后没多久,山森社长和一个矮小黝黑的男人一起从餐厅走了出来。矮小黝黑的男人应该就是这间屋子的管理人。
“佑介!”山森社长用格外洪亮的声音喊道。佑介是石仓的名字。他正好要开始跟金井三郎和志津子小姐玩射飞镖,手上已经拿着黄色的飞镖了。
“你要不要陪我们一下?”山森社长双手做出排麻将的手势,石仓的目光瞬间变了颜色。“人已经找好了吗?”
“就差你一个了。”山森社长回答:“这里的主人和主厨已经加入了哦!”
“是哦……那我玩一下好了。”石仓这么说着,一面和他们一起走到楼梯那边。我是在看到这栋建筑物的空间配置图的时候,发现麻将间在地下室。
这个时侯突然响起了音乐声,我四处张望,发现山森夫人刚从放在角落的投币式点唱机那里离开。她走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由美那边,低声说了什么。由美的手指在书上移动,我想那大概是点字书吧!
金井三郎和春村志津子小姐在玩飞镖,我们在他们旁边玩着老式弹珠台。机械手臂老旧,运作非常迟缓,所以想要得到高分可是比登天还难。不过即使如此,冬子还是拿到了足以重新玩一次的分数。真是了不起。
玩了几次之后,我发现自己似乎很难赢过冬子,便先行回到房间去了。冬子说什么她想要缔造更高的成绩,所以还是努力不懈地操作着机械手臂。
我爬上楼梯,不过却在途中停下脚步往下看。
打着撞球的人、射飞镖的人、围着麻将桌的人、在弹珠台上燃烧着熊熊斗志的人,以及听着音乐的人和读着点字书的人。
这些人就是今天晚上在此投宿的住客。
3
回到房间的时候,枕头旁边放着的闹钟指针指着八点整,我决定先去冲个澡。
进去浴室之后,我先把浴缸的塞子塞起来,转开热水。就算浴缸是西洋式的,我还是非要好好地将全身浸在热水里不可,这是我的习惯。热水发出跟尼加拉大瀑布一样大的声音,气势汹涌地从水龙头流下来。
利用浴缸接水的时间,我刷了牙、洗了脸。旅馆替我预备好的毛巾相当柔软,质地很好。
等到我洗完脸之后,浴缸里的热水已经满得差不多,够我把肩膀以下的部位都浸入了。我关上水龙头,水声便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一边在热水里舒展身体,一边思索着这次旅行的事情。
这趟行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说好听话,是一周年忌日的悼念之旅,但我不觉得真的是这样。难道有什么非把这些成员再一次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的理由吗?
还有一件让我挂心的事。那就是:为什么山森社长要邀请我们参加?如果他还想作什么怪的话,我们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碍手碍脚而已吧!
在怎么想也想不透的情况下,我拔掉了排水孔的塞子,准备先洗头之后,再来冲个澡。排水孔的排水声加上冲澡的声音,让整个浴室十分嘈杂。
我出了浴室,发现冬子已经回来了。她趴在床上看杂志。
“你打完弹珠啦?”我一面用浴巾擦拭着头发,一面问道。
“嗯,没办法,零钱都用光光了。”
意思是说,如果零钱没用完的话还会继续打下去吗?我觉得我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其他人呢?”
“山森夫人和由美还在客厅。竹本先生和村山则子女士还沉醉在江湖浪子【《江湖浪子》(The Hustler)是电影明星保罗?纽曼的代表作之一,描述职业撞球高手巧妙的球技与多彩多姿的生活。】的气氛里。看来他们两个很合啊!”
“志津子小姐他们呢?”
“说是要去散步,不过谁晓得咧?”冬子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说着。
头发擦干后,我走到小型书桌那儿,拿出大学笔记本来,开始进行整理事情发生顺序的作业。毕竟我们这次的行动可是要在不远的将来写成真实小说的,不多少做一点这方面的功课就说不通了。
我不经意地瞥了枕头边的闹钟一眼,上面显示现在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
在我工作的时候,冬子进去浴室洗澡。笔记本里全是问号,让我的心情非常烦躁。就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她从浴室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