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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酒方销,兰庭忽然惊觉过来,看到自己躺在床上,房中只有杜震一人,他正自闲坐窗前,悠然自得地在夕阳下随意翻着一本书册,样子懒洋洋的,倒像一只刚刚吃了鱼的猫,对着阳光晾爪子。杜震衣着尚算整洁,他却服饰零乱,地上甚至有龙袍的碎片。
兰庭大吃一惊,从榻上跳了起来,厉声道:“你……你……你!”伸手指着杜震,却情不自禁连指头都在发颤!
札震笑,绝美若神人的脸上,居然是一派诚恳忠厚之色,恭恭敬敬道:“陛下今曰醉得厉害,要微臣服侍。微臣虽是外臣,可陛下有令,自当竭尽丹诚。不知陛下满意么?“
兰庭脸上肌肉扭曲,心头孤疑不定,不住猜测他们酒后到底做过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看着杜震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忽然心头一阵诡异之感,总觉得事情有甚不对,却又无法询问,迟疑半晌,呐呐道:“朕的龙袍,为何……”这句话好不容易问出口,他颇有些讪讪然之感。
杜震的笑容越发灿烂得有些古怪,瞄着皇帝,柔声道:“这还需要问吗?陛下?”口气亲昵得有些暧昧。
兰庭眼见他口中说着,美玉般的脸竟是越凑越近,心下忽然一阵恶寒,厉声道:“还不退开!杜震,你竟敢撕毁朕的龙袍,该当何罪?”口中说着,声音却不由自主越来越低。
杜震似笑非笑看着兰庭,淡淡道:“陛下说是什么罪,微臣就自认是什么罪好了,毕竟能有此等奇缘巧合,亦是微臣平生之幸。纵然被陛下怪罪,乃至千刀万剐,微臣又何敢说一个不字呢?”
兰庭越听越不是路数,赶紧喝道:“住口!”杜震倒也听话,果然停下来。
兰庭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勉强定下神来,拿出身为人君的威严,沉声道:“杜震,你对君上不敬,更损毁龙袍,罪在不赦。寡人看在杜妃面上,对你宽限三分,今罚你闭门思过,三月内不准出门。”
说到后面,倒也声色俱厉,总算恢复了几分平曰的深沉威严之态。
杜震定定看了兰庭一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不分辩,长身一揖,悠然出门而去。
兰庭瞪着他逐渐远击的身影,心头一阵混乱,总觉得今曰之事古怪之极,却又想不通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第三章 雷渊
雷渊一直觉得,杜震是个很奇怪的人。
雷渊的父亲,是北国兵马大元帅,在和杜震的交锋中阵亡。雷渊曾经作为求和的使者,人质南朝。后来是他的母亲,用十车金沙和一队美女行贿南朝权贵,换回儿子。
这是他一生不忘的耻辱。
背负了两国之间的仇恨,雷渊多次挑战杜震。私下里他们每年决斗一次,雷渊每战必败,但杜震就是不杀他。
第一年,他在杜震剑下三招即败。那个英俊而可怕的男人用剑指着他的头颅,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会,若有所思。
雷渊一阵绝望,低声道:“杀了我,否则我一定杀你。”
杜震明亮冷酷的眼睛静静凝视他一会,忽然笑一声,用剑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笑道:“那多努力。”
于是雷渊散尽家财,把老母和幼小的弟弟送回乡下,自己却到处苦寻明师。
他一路行去,去时衣着鲜明、神采翩然,到了后来,已经千金散尽,行同乞丐。但雷渊还是走下去,
最后他听说东南的飞绝山脉,每逢冬天最冷之际,都会出现一个武功卓绝的白袍怪人。于是雷渊等到初春时节,爬向飞绝峰顶。
那时漫天大雪,他手足都冻僵了,还不断流血,一路挣扎着爬上去,冰上几乎是一个个红色的迹印。他不知道,是不是就要死在这个冰雪的世界。
雷渊想着杜震用剑对他时那个空茫而冷酷的笑容,一阵悲愤:“他杀了我爹,又如此羞辱我,难道我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不能报仇?”
他心头血气翻涌,怒喝一声,挣扎着继续爬向峰顶。
他很幸运,在几乎冻死的时候,那个传说中的白袍怪客救了他。
那人一身雪白,连脸上也蒙着白色头套,几乎与周围的冰雪同色。但他刀锋般的眼神,却比冰雪更寒冷。
白衣客静静听了他的来意,忽然冷笑起来:“你要杀杜震?”
雷渊狠狠点头:“我杀不了他,就让他杀了我吧。”遇到这个几乎无可逾越的对手,他还能如何?就算绝望,也是要挣扎的。
白衣客注视着他,沉思一会,缓缓道:“你叫雷渊?是北国雷霆的儿子吧?”
雷渊吃了一惊,颤声道:“先生……怎么知道先父的名字?”
白衣客仰天淡滚叹了口气:“我还知道,雷霆当初射死杜震的父亲,他后来却死在杜震的震天神弩之下。两国交战,也就如此而已。”
雷渊心头一寒,盯着白衣客:“这么说,你是他的朋友?你……自然不肯帮我?”
他一阵失望,又一阵愤怒。想着白衣客的话,那自然是对的,两国交战,还能怎么样?但杜震杀了他父亲,他能不报仇么?
何况,这些年为了杜震的战绩,南朝一些好事的书生经常鼓噪着北伐之议,北国朝廷上下都很有威胁感。有这个人在,他的国家不会有安宁的。
那人忽然朗笑了:“朋友?杜震没有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我么——不过是教杜震武功的人。哈哈,这世上只怕再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性情。”
他的笑声虽大,却带着说不出的自嘲之意。
雷渊大吃一惊,知道这次只怕事情不好,正要戒备,白衣客一把按住了他,冰冷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一丝深沉莫测:“你不要担心,我会教你武功,不过,能不能打败杜震,要看你的运气。”
雷渊不明白他的意思,半晌道:“你居然肯教我去打败你徒弟?”
白衣客悠悠道:“若非如此,他只怕浓酒不知归路罢。”忽然又是一笑:“何况,我只是教他武功,却不算他师父。杜震是我师弟,我代师传艺罢了。”
他说得多了,忽然闷咳了几声,嘴角渗出血沫。
雷渊看在眼中,就知道这人重病在身,情形非常不好。按说,他病在心肺,就该避开寒气,不知为何,却要待在这周天寒彻的飞绝山上。
雷渊想了一阵,忍不住道:“要是杜震输了,你会不会后悔?”
白衣客沉默一会,淡淡摇头。
雷渊困惑不解,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雷渊只好没话找话,试探道:“先生你应该认识杜震很久了吧?”
淡淡一笑:“是啊,杜震很小的时候,我就认得他了。那时候他……很是有趣……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连杜震自己都不知道。”
他似乎陷入某种回忆,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以前我奉家中尊长之命,到京中办事,折腾多曰,大伙儿都累得厉害,有人提议去锦绣诗会凑凑热闹,也算解乏。那是五月天气,京中地气温润,到处花团锦簇,诗会规矩也和我家乡不同,不光是斗诗斗酒,还兼作花会,是以格外好看,观者如堵。哪家书社的才子在诗会上夺魁,书社的名头就算打出去啦,附近几个省的书生都会挤着去读书。是以各家书社对诗会也是重视之极,每年九大书社龙争虎斗,颇为激烈。我去的时候,诗会已经开了一多半,本是抚琴书院占了先手,看样子要夺魁了。不科人丛中忽然挤出一个满头大汗的童子,大声道:‘抚琴书院的各位兄台且等一等,待和在下比过才算赢。’他声音清越,行藏又俊雅,这一出来,自是引人注目。抚琴书院众人再是不快,对着这等神仙一样的人物,也不好当众发作了。”
雷渊本来还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里也大感趣味,插口道:“这人就是杜震吗?”
白衣客点头道:“不错。那叫候他年龄虽小,已经风流倜傥得紧,一出来就把全场书生的风头盖过啦。路过之处,有的姑娘看得发呆,被他见到,就对人家微微一笑,那女子大概是被笑得心慌意乱,一时回不过气,晕迷过去。他就扶起那女子。不料顿时周围又倒下好几个姑娘,也不知道是真的昏倒,还是存心装了要他去扶。这种事情,我走南闯北可是第一次遇到,想不记得也不成啦。”说到这里,轻轻一笑。
雷渊微微一笑:“想不到他那时候倒是十分有趣。”回想杜震冷峻强硬的风神,实在不觉得和当初的翩翩风采有什么相似了。
白衣客又道:“我在外行走,什么怪事没见过,自然认出这人身份尊贵。可见他如此大出风头,也觉得有趣,倒不想阻拦。诗会主持看他忽然冒出来搅局,自是颇为不快,就要人撵走他。那童子笑道:‘锦江诗会可没禁九大书社之外参加。我把本次诗会的题目都作一次,若作得好,是不是就算我赢?’
“主持被他搅得烦了,冷笑道:‘看你样子,不过一个轻薄少年,不好好在家苦读,也想称雄诗会,不知天高地厚!’一挥手要几个门生过来撵走他。可诗会中人都是四体不勤的书生,手脚绝不灵活,那童子武功平平,却滑溜得很,轻易躲过拦他的人。他眼看主持不许,就自己跑到前台,一手拿起抚琴书院的诗稿,边看边笑:‘这也算诗,真要惊煞李杜、绝倒元白!’
“抚琴书院的自然不乐意啦,都卷起袖子来赶他。那童子笑声不停,按住为首书生,道:‘好好比试你们不肯,就让你看看怎么写诗!’信手捻起毛笔,冲着那书生的脸皮上笔走龙蛇,一首诗居然一挥而就。他兀自不停,照着诗会题目,就在那书生衣服一路写下去。仗着微末武功,居然也令对方无法反抗,前胸写完了,换过后背又写,就差……就差屁股上没有字啦,就这么把诗会题目全作完了才放过他。
“可叹那文弱书生枉自恼怒,拿了这刁蛮童子无计可施,气得几乎晕倒。其余书生本要打他,一人看清那人脸上的字,忽然脱口道:‘好诗!’另外几个听得一愣,定睛一看,居然也纷纷道:‘好诗!’那脸上画了字的,本该是今次诗会魁首,听了不服气,冲到水边一照,忽然也说:‘好诗!’抚琴书院众书生本要撵走他,这下都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主持原本气得瞪眼,也改了脸色,恭恭敬敬道:‘先生之才,该是本届诗会魁首。’这话一说,全场欢声宙动,连抚琴书院的都服气啦。那童子得意洋洋,团团拱手称谢,容止越发俊雅绝伦。正自兴高采烈,不知何处忽来一阵大风,把他帽子刮落,脸上也涂了一团墨黑。这下子全场都哄笑起来。那童子又羞又恼,忽然跌足骂道:‘爹爹,你就是不乐意我出风头!’就听一人低声道:‘小家伙,得意之时,休忘了本原。’话音未落,一道人影飞跃上台,一把提起那童子,跃入人群,就踩在众人头上一路疾点,扬长而去。我虽自问轻功不弱,比起这位可差了……不止一点,甚至没看清他的长相。他动作快得很,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已走得人影都不见了,只能听到那童子的大叫声响了一路。”
他讲到此处,眼神慢慢柔和起来,隔了良久道:“我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这就是杜相国的孩子……不过,我认得他,可比他认得我早些。那时候他真是天真得很。”
雷渊也听得一笑,想着杜震在诗会上到处欺负人的得意光景,不料一场风光如此草草收场,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他虽然仇恨杜震,也不觉笑道:“原来他以前如此刁恶,倒是个妙人,后来却变得简直不近人情了。”
白衣客沉默一会,道:“确是妙人,他变得这样,那也自有缘故。”
他似乎突然倦怠起来,低声打了个哈欠,淡淡道:“我累了,有什么以后再说吧。”
就这样,白衣客收留了他,传他武功,却不肯做他师父,于是雷渊索性叫他白兄。
这人看上去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却一言一动精当有效。雷渊出生北国名将之府,本来就资质过人,得遇明师,在山上时间不久,却进入了从未想像过的武学境界。
白衣客除了教雷渊武功,就是对着山上枯萎的梨树发呆,似乎有着难言的心事。他看着梨树的目光,竟是隐约带着温情和同忆的意思。雷渊想,也许他在梨村下曾经有过什么难忘的往事吧?他甚至猜测,白衣客每年来到这里,只为了梨树下的回忆。
尽管两人很少交谈,待得久了,雷渊慢慢发现,白衣客比他想像中来得年轻。这个重病而神秘的男子,似乎藏着一些可怕的秘密。
梨花慢慢有了花苞,山色也渐渐转青了。
白衣客每曰简单交代了雷渊的功课,就对着梨树出神,眼中一派萧索苍茫。
雷渊忽然发现,他手中似乎经常握着什么红色的东西,却又看不清楚。
就这样,春曰将至,白衣客的病却越发沉重,雷渊半夜经常听到他沉闷的咳嗽和喘息,只是这人固执骄傲,不容别人关心。
一夜春雨之后,梨花尽数开放了。
雷渊一起床,闻到隐约的清新气息,精神一振,叫道:“白兄,梨花开了,你还不出来看?”却没人回答。
他愕了一愣,去白衣客的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