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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有谁在里面吗?如果有的话,请回答。”戴高顶帽的乘客提高声调叫着。
可是,还是没有任何应答,不仅没有,仿佛还听见轻微的唔、唔呻吟声。但,那或许只是一种心理反应,正因为情况太古怪了,所以男人才会如此感觉。
男人握住门把,想用力拉开门,但,当然撼动不了——自内侧锁上。
这时,刚刚醒来的乘客陆陆续续从隔壁车厢内出来了。
“怎么回事?”他们问戴高顶帽的男人。
“这个洗手间锁住了。”
“可能有谁在里面吧?”
“是好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不过怎么叫都没有应答。”
“真的吗?我看看。”说着,那位四十岁模样的乘客也用力敲门。
同样没有回答。紧接着他抓住门把用力转动,当然,门还是没打开。
“这样看来只好通知车掌了。”一位乘客说。
“不错,这样比较好。”抓住门把的四十岁左右男子也表示同意。
站在通道的一位乘客匆忙右转,拉开通住车厢的门,消失了——他是去找车掌。
留在原地的三位乘客静静站立黑暗中。列车外面还是咻咻的呼吼风声,夜行列车继续在暴风雪里前进。
三位乘客皆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面听着暗夜中的风声,以免静静等待车掌。
不久,门哗啦啦的开了,睡眼朦胧的车掌和方才那位戴鸭舌帽的乘客回来。
“这间厕所吗?”车掌以稍微粗暴的语气说。
四位乘客一同颌首。
车掌排开四人,来到门前,开始用力敲门——动作比之前的几个人都粗暴。
“谁在里面?”车掌大叫。
但,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有人请出声,否则我要开门了。”——同样静悄悄的——“好,我要开门了!”
车掌边叫边从上衣口袋掏出金属制的小工具。
“不回答吗?”他又叫了一声,把工具尖端插入门缝内,“要打开了!”
他操作工具,立刻,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站在车掌身后的四位乘客都生咽下一口唾液,心情亢奋。
“要开了哦?”
车掌似是相当慎重之人,虽然边伸手抓住门把,仍边叫着。可是,照样没有回答。于是,他抓住门把的右手用力,把门拉开。
瞬间,车掌背后响起惊呼声,车掌自己也忍不住惊叫退后。
幸好,由于是夜行列车,乘客中几乎没有女性,否则那绝对会大声尖叫,甚至当场晕厥吧!
若在厕所前的乘客中有女性,洗手间内是恐怖的景象,不,与其说恐怖,不如说是不可思议来得更恰当吧,不可思议又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内部狭窄的地板上有不住晃动的小火焰,也因此有些许暖空气飘向站在通道的五人身上。由于位于最北端的寒冷深夜,感觉更是强烈。
洗手间内狭窄的空间因无数蜡烛火焰而暖和。
大大小小的蜡烛密布洗手间地板,虽然有粗有细,却全部被点着,火舌在窗缝吹入的咻咻寒风中摇曳。而,似火焰之池般狭窄地板的正中央,躺着庞大的物体。
是小丑!身穿宽松的红色小丑服装,仰倒在地,背部覆盖住小小的马桶。
但,最恐怖的却是,小丑那颗看起来很大的头颅,额际正中央裂开一个大洞,仿佛被砸烂的石榴一般,由洞中流出红黑色的粘稠液体沿着浓妆的白粉脸孔往下滴落,连白色头盖骨都隐约可见。他眼眸牢闭,不过厚唇微张,可见到一点白皙门牙。垂落在地板的右手已失去血色,开始泛紫,但,呈怪异浮肿的右手却紧握住手枪,食指扣在扳机上。
双脚膝盖弯曲。这是因为在洗手间内,马桶位置较高,和地板形成台阶状,小丑身体仰躺在马桶上,曲屈双膝,褐色鞋子踩在下阶地板上,刚好与洗手间两个角成一对角线。
如此罕见的恐怖尸体,恰似昔日游乐场鬼屋里常见到的情景般,令人战栗不已地静静躺在无数蜡烛所形成的闪灭火池正中央。所有乘客都因恐惧和惊悸,脸孔扭曲了,嘴巴怔张,露出洁白牙齿,同时牙齿开始发出碰撞声,但,绝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车掌虽是三十岁模样的年轻人,却因基于肩负责任的立场,仍旧力持镇定,他喃喃说道:“这真可怕,一定是自杀哩!”他想伸手向尸体,却被脚边的蜡烛阻碍,无法接近,不过,他反而似松了一口气的缩手蹲立,开始检查蜡烛底部的地板。
“这是一只一只的点着,滴下熔蜡之后才牢牢粘插在地板上的,这样,就算轻轻晃动也不会倒下。”车掌自言自语地说着,站起身来。
“是以手枪射击头部吧!”戴高帽的乘客问车掌,征询其同意。
“嗯,不错。”车掌也颌首。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后面的乘客之一双手合十,开始念佛。
见到这情形,其他四人也不由自主朝尸体双手合十默祷了。
“真可怜!大概内心有很深的苦恼吧……?”
“嗯。但,也没有必要自杀吧?人活着还是有很多乐趣的。”
站在后面的乘客正这样交谈时,忽然“砰”的一声,小丑开枪了——看起来已经死亡的小丑并未死亡。
众人惊叫出声地往后退,脚步快的已逃进隔壁车厢内,较慢的则趴在地板上。感觉上小丑好像已经爬起来,随时都会朝众人冲过来。
众人就这样躲藏良久,却没有再听到第二声枪响,所以由车掌带领,大家畏畏缩缩地回到厕所前。仔细一看,这次小丑真的已经完全死亡了。
前面车厢的车门突然被用力拉开,两、三位乘客出来,快步走向这边。
如同是一种暗示般,后面车厢的车门也开了,同样走出两位乘客。
“发生什么事吗?”最前面的一人问。
可能是察觉有异状吧!围观人群开始聚集了。最前面的人见到厕所内宛如地狱图般的景象时,倒抽一口冷气。毕竟躺在无数闪灭不停的烛光中央的小丑尸体,也只有在噩梦中方能见到!
小丑白粉浓妆的脸孔映照着摇曳的烛影,看起来触目惊心,何况,已呈紫色的厚唇显得极端凄厉,令见到者不自觉怵然。
车厢门又开了,人群愈聚愈多。
车掌慌了,心想这样可糟糕。
但,厕所四周已形成人墙,人墙后更又挤成一团,甚至还有人为了能看得更清楚,开始在后面跳动。
车掌回头望着人墙的乘客,举高双手,以动作要求大家保持安静,可是没有用,有很多人甚至异口同声开始嚷叫,不得已,他伸手把站在前头的乘客向后推,关闭洗手间门。
由于突然遭遇此等巨变,车掌的情绪也相当亢奋,关门时非常用力,发出声响,看热闹的乘客们一瞬间怔住了,静谧无声。
车掌又从口袋里取出工具,把尖端插进门缝,将门锁上,这才再度转身面向人群,说:“各位,请回自己座位。列车抵达终点站时,我会和警方联络,把尸体交给他们。”
站在人墙最前头的就是那位戴高顶帽的男人,车掌推他胸口,结果在他身后的人因出其不意背部撞到车厢壁,不禁怒叫出声。
“别太粗暴,我还没看清楚呢!”
洗手间门已被锁上,除了携有特殊专用工具的车掌外,无人能够把门打开,也难怪乘客会愤怒,但,自杀的小丑尸体终究并非观赏品,再说凑热闹的也未付参观费,生气嚷叫自是白费力气。
乘客之中有人明白已经没什么看头,快步回座,却有人仍在叫嚷着,充满着仍想再看仔细的意图。
“车掌先生,蜡烛就那样点着很危险,一旦引起火灾就糟了,所以就算尸体保持原状,至少也必须把烛火吹灭。”
这样一来,聚集的乘客们一起颌首了,异口同声赞成:“不错,应该吹灭蜡烛。”
可能众人都有再看一眼那场恐怖景象的心理吧!车掌虽已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但转念一想,那位乘客的话也是事实。因此虽然有些犹豫不决,却考虑到若漠视众人的意见,万一真的发生火警,则责任全在自己的严重性,实在无法径自离开。
所以,他又从上衣口袋拿出工具,插进门缝,开锁,抓住门把,迅速开门。
“啊!”
乘客们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连开门的车掌也忘了放开门把,目瞪口呆。
望向天花板,他是想象那位小丑或许如同蜘蛛般紧贴在天花板上吧?但,天花板当然毫无异状。
接着,他跨过烛火,右脚踩在马桶上,检查窗户。
但,窗户牢牢紧闭。再说,这扇窗户即使打开,也没办法如车厢窗户般大开,它只是向前方开一道缝而已,这道缝仅宽约十公分,人根本挤不过去。
车掌满脸狐疑地回到通道上,摇摇头。
“会从马桶跌下去吗?”一位乘客说。
“不可能的!”另一人回答,“不管身材怎么矮小,成人绝对没办法从马桶跌下去。你看,马桶的孔洞顶多只有二十至三十公分的直径。”
刚刚开口的乘客也颌首同意了。
车掌也是这样想。马桶的确只是一个孔洞,可以见到地下的铁轨和枕木,但是洞很小,如果是成年人,连头部是否能穿过都很难说。何况,车长紧闭洗手间门至再次打开,中间不到三十秒,在如此短暂时间内,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不,光只是有那样的想法本身就很可笑。
若是活着的人还有话说,但,小丑很明显已经死亡,嘴唇变成淡紫色,手臂也呈紫浮肿,最重要的是,额头有个很大的伤口流出黑红色血液,连头盖骨也能见到,像那种情形,实在不应该能活着!
但是,如果小丑的确已经死亡,为何又能够起来,而且消失踪影呢?
忽然,众人注意到冻凝的车窗玻璃外,雪已停了,也听不见风声,可能风也止歇了。怔立之间,所有乘客开始认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古怪的梦,彼此面面相觑。
吹口琴的老人 (1)
要由成田国际机场前往首都圈,通常是搭乘自西乡隆盛上野山底下的京成野车站开出、直达机场的快速电车。
这班列车驶经上野公园地底下,到德川家坟墓坐落的谷中灵园一带才出了地面,途经日暮里、新三河岛、京成町屋和京成本线的车站,一路朝成田前进,又经过京成关屋、崛切菖蒲园、御花茶屋等名称很美的车站。
但,车窗外的风景却与这些美丽站名背道而驰,似羁留住往昔高度成长开发的创痕般的,显得贫疮单调。若是昔日的江户,这一带应该是幽美的田园风光吧!不过,通住成田还有另一条电车路线,那就是有因赤穗浪人复辟而著名的泉岳寺经新桥、日本桥、人形町的地下铁——都营浅草线。
浅草线在抵达浅草后继续北上,由本所吾妻桥经过押上出到地面后,自青砥转入前述的京成线,然后直通成田机场。
在这条路线上,京成线也有从押上发出列车。不只是为提供前往国际机场者服务,实际上,对于浅草附近的居民而言,这条路线也是通往小岩方面的宝贵交通工具。
平成元年四月三日下午四时,这班经由押上的浅草线京成电车乘客比较少。就在这时,和前面车厢隔开的门开了,一位弯腰驼背的瘦小老人蹒跚出现,进入这边车厢后,他慢慢转身向后,谨慎地关上车门。
坐在长椅式座位上约莫七成的乘客几乎全部转头,注视着这位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非常瘦小,而且腰很弯,乍看似是孩童。头戴又黑又赃、原本是蓝色的棒球帽,帽檐下方可窥见白发。
他关上车门,转正身子至能完全看清整个车厢后,堆出满脸笑容,朝坐着的乘客们躬致意。当然,乘客中无人回礼,只是以见到异物般的眼神注视老人。
老人脸上的笑容如化石般固定住——白色的胡子、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褐色的皮肤等等,也如蜡像一样的固定。
感觉上是很客气的笑容,但是当笑容冻凝的时间太长时,看起来就象具有其它意义了,也就是说,无法认为这个笑容乃是反映本人内在的意志!嘴唇虽是笑的形状,可是充血的眼眸却充盈着怯惧和恐慌,以致无法区别究竟是笑或哭了。
老人面向车门附近的座位。
车窗外掠过盛开的樱花。
列车地板不住轻微摇晃,老人使力站稳。他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高校女学生,他保持那种哀求般的笑容对女学生点了两、三下头后,从作业服似的灰色夹克口袋中取出一支脏污的小口琴,拿至嘴边。
接下来,老人开始吹奏口琴。琴声让车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