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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台望出去,是一片茫茫黑夜,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能听见凛冽的北方,和北风中若隐若现的海涛声。
窗台面向南方,那里应该是渤海,如果他在海滩上搭乘一艘小船入海,一直向东,几天之后,他就可以看到rì本东京都,那是一座繁华的不夜城,或者,按照rì本人说法,那是一座文明的城市!
龟井兹明曾经留学西欧,见识过代表十九世纪文明顶峰的欧洲城市,伦敦、巴黎、佛洛伦萨,整齐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耸立着一座座高楼大厦,以及代表文明社会的路灯和公共有轨电车。这些景象,都留存在他的照相机里。
在龟野兹明的眼里,代表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的,不是宏伟的建筑和强大的军队,而恰恰是社会公共事业,这包括城市的下水道、路灯、公共厕所、医院、公交系统、图书馆、大学、公园
一个文明社会,是公民的社会,是公民的权力和利益得到充分保障的社会。
按照这个观点,今天的东京都,还不是一个文明都市。
东京都不乏高楼大厦,东京郊区不乏现代化的工厂,rì本可以生产钢铁、轮船、火车、大炮、枪支弹药,rì本也可以保有一支强大的陆军和海军,这支军队甚至可以向西洋列强叫板,但是,这不能证明rì本步入了文明社会,也不能证明,rì本人进化成了文明的人类!
强大的工业和文明的社会,似乎并没有一定的逻辑关系!
在东京都,还有成片的棚户区和低矮的茅草房,在那里,没有公共厕所、路灯、下水道,在那里,污水横流蚊蝇孳生,那里的百姓没有享受到明治维新带来的进步和繁荣,相反,他们似乎是被文明遗忘了。
在整个rì本,有幸享有明治维新的成果的,似乎只是东京都市中心那一小搓人群,官方的说法是,那是国家的jīng英阶层,或者,换句话说,那是一群既得利益者。
既得利益者其实不是一个贬义词,在西方,工业革命的既得利益者,是社会的广大阶层。不幸的是,在rì本,既得利益者是国家的极少数,这让“既得利益者”的内涵,充满了贬义。
rì本的这种极不均衡的现代化进程,距离“文明”二字,相差甚远。
就连那些所谓的“jīng英”,也不知文明为何物,更不要说广大rì本社会的底层民众了。
他们把文明仅仅理解为社会的高速西化、军事力量的强大、以及,对外的疯狂扩张,并以此为标准,制定了rì本的国家发展规划。
在那些jīng英们的眼里,rì本只要和西洋列强一样,拥有了自己的海外殖民地,然后,给那些被奴役的人口送去rì本对于文明的理解,rì本就可以跻身于文明世界!
然而,就算这个设想是正确的,rì本对文明的理解却不是正确的!
龟野兹明随rì军第一军在仁川上船,来到了辽东。
在旅顺,龟野兹明亲眼目睹了rì本对文明的理解——这种理解,其实是对文明的无情嘲讽!
rì本军队完成了一场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的残酷屠杀,旅顺这个号称东方小香港的繁华城市,三天之内,成了一座恐怖的人间地狱!
龟野兹明实在无法想像,造成这一惨剧的,竟然是为了明治维新而出生入死的rì本军队,领导这场屠杀的,是那些自以为已经完全西化了的、文明的rì本上层jīng英!
龟野兹明用照相机记录了下那些惨不忍睹的镜头,尽管,他只能强忍发自内心的恶心和憎恶,才能举起照相机。
每一张照片都是那么令人作呕!龟野兹明不得不闭上眼睛,才能面对那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
他知道,他记录的是rì本的耻辱!这些照片,将彻底撕碎rì本所谓文明的外衣,把一个**裸的野兽的rì本,展现在世人面前。
然而,他还是用照相机记录下了那些残忍的画面。因为,作为一名摄影记者,他更知道,他记录的是人类的伤疤!
一个有责任心的记者,应该将这个伤疤记录下来。
但是,他知道,rì本的将军和政客,包括那位以仁慈而著名的大山岩将军,不会容忍这些照片。
第231章 战争的代价
这些照片一旦流到外国人手里,rì本将面临巨大的国际压力,甚至,有可能使得rì本不得不放弃这场战争——而rì本已经看到了战争胜利的曙光!
果然,龟井兹明刚刚把这些照片冲洗出来,第一军第一师团司令部就传来指令,命令他毫无条件地交出照片和底片。
龟井兹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没有把照片交出来,而是连夜混上了一艘前往仁川的运输船,逃到了朝鲜。
事实上,龟井兹明的这个决定,是自相矛盾的。
作为rì本公民,出于维护国家利益的国民责任,他不能把这些照片公之于众,这些照片将把rì本置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但是,作为一名职业新闻工作者,他又不能亲手销毁记录真相的照片,这有悖于他的职业准则!
他逃到了朝鲜,等待他的,是无休止的追捕。
rì本军方宣布他是国家的叛徒,驻朝鲜司令部奉命通缉他。
汉城是待不下去了,龟井兹明不得不向北,渡过临津江,逃到了朝鲜北部。
然而,在朝鲜北部,他又遭到了当地朝鲜人的追杀,朝鲜人对rì本人恨之入骨,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了单的rì本人。
龟井兹明成了一个没有祖国的丧家犬!
然而,他仍然不愿意交出照片,既不愿意交给rì本当局,也不愿意交给任何一个外国人!
怀着这个矛盾的念头逃亡,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在安州城外,他遭到一伙不明身份朝鲜人的追杀,身中两枪,他用最后一口气,把这些照片藏在了一棵榆树下,然后,引开追杀者,从容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能寄希望于冥冥之中的上苍,能够替他用最好的方式,处理这些照片。
也许,再过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人们发现这些照片的时候,能够用宽容的心,饶恕rì本的罪恶,同时,记住这个伤疤。这是龟井兹明的奢望!
然而,他没有死。
一支清国人和朝鲜人组成的军队救了他。
一九二、
周宪章离开安州后五天,龟井兹明才醒过来。
龟井兹明没有与周宪章面对面,但他对周宪章和章军并不陌生。
这支奇怪的军队,消灭了rì本最为jīng锐的混成旅团,迫使山县有棚彻底退出了军界和政界,结束了山县有朋的政治和军事生命。
那个时候,龟井兹明正在山县有朋的司令部,亲眼目睹了被周宪章逼得走投无路的山县有朋的狂怒和无奈。
龟井兹明突然产生了强烈的生的yù望。
他想亲眼看一看那个似乎生活在传说中的章军统领,这位在战前名不见经传的周宪章,如今成了一位让世界震惊的人物。这是任何一位记者都不愿意放过的采访机会。尽管,严格意义上讲,他已经不是一位记者了,rì本zhèng fǔ已经宣布他为叛国者,他的采访报道永远不能见诸报端。
然而,他似乎忘记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甚至忘记了藏在老榆树下的照片。
他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很快,他的身体就彻底康复了。
身体康复的龟井兹明充满了活力,他急切盼望着周宪章的归来。
为了龟井兹明的安全,安州知府韩令准把他安置在了观海楼上。安州战役中,观海楼上层建筑基本被毁,但整个楼体的基础尚在,韩令准接管安州后,对观海楼要塞进行了修缮,恢复了南北炮台,并修整了核心的观海楼,把他所属部队部署在要塞内,这里又成了一个兵营,当然,也是安州最为安全的地方。
韩令准的府衙在安州城里,不过,他经常过来探望龟井兹明。当然,所谓探望,不如说是监视更为贴切些。龟井兹明感觉得到,韩令准对他的敌意。
龟井兹明没有向韩令准隐瞒自己战地记者的身份和姓名。他只是没有透露照片的事。
韩令准对龟井兹明的生活,倒是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不准他离开观海楼,在整个要塞里,龟井兹明无拘无束,衣食无忧。
韩令准告诉龟井兹明,这都是按照周宪章的吩咐,要是按他本人的意思,早就把他宰了扔出去喂狗!
韩令准告诉龟井兹明,总理大臣周宪章敬重他是个读书人,不忍心杀害他。这让龟井兹明大感意外,对读书人的敬重,是大清国的传统,但是,大清国的这一传统,似乎不适用于外国人,尤其是rì本人!开战以来,清军对捕获到的rì本人,从来都是就地诛杀。
这个周宪章很是独特。
就在今天白天,韩令准还来过一次,他告诉龟井兹明,周宪章的母亲和妹妹已经到了安州,马上就要去平壤,这样看来,周宪章随时都有可能到安州和他见面。
这让龟井兹明大为兴奋。
身后的房门“吱扭”一声。
有人进来了,龟井兹明心头一动,莫非是周宪章来了?
龟井兹明急忙转过身来,他的身体定在了当场。
走进房门的,竟然是一个rì军大佐军官。
龟井兹明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
然而,他听见了久违的rì语:“龟井君,你不是在做梦。”
还没等龟井兹明反应过来,两个身着rì军军服的rì本士兵冲到了他的身边,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神尾君!”龟井兹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不错,我是神尾光臣,在汉城第一军司令部,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你来干什么?”
“龟井君,我们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神尾光臣说道:“请你把照片交给我。”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照片。”龟井兹明说道。
神尾光臣说道:“龟井君,我理解你的心情,更理解你的立场!你把照片带到了朝鲜,可是,直到现在,这些照片也没有被报道出来。这说明,你没有把照片交给任何人!你在维护大rì本帝国的声誉!这说明,你没有背叛rì本!但是,作为一名记者,你又不忍心毁掉那些记录真相的照片。”
龟井兹明点点头:“多谢神尾君的理解。”
“不,我不能理解!”神尾光臣说道:“相反,我恳请龟井君理解:战争的代价,不仅仅是死亡!仅仅是死亡为代价的战争,其实还不算残酷。”
“我不明白。”
“战争的代价不仅仅是生命,还包括人的信仰、理念和感情!”神尾光臣沉声说道:“同理,维护国家利益所需要付出的牺牲,也不仅仅是生命,同样也包括个人的信仰、理念和感情!龟井君,大rì本帝国的国家利益,需要你交出照片!最伟大的牺牲,不是生命,而是信仰!”
“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龟井兹明咬牙说道。
“很遗憾!现在不是在东京都的夜沙龙里评说人生观!”神尾光臣一摆手,两个士兵往龟井兹明的嘴里塞了一块毛巾,架起他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两个章军士兵的尸体躺在门口,咽喉已经被割断。
神尾光臣的行动小组,个个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出手干净利落。
神尾光臣在前快步行走,不一会,来到了观海楼南侧的女墙边,向野坚一郎带着两个士兵,匍匐在女墙边,墙角下,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这就是卢文俊所说的夹层出口,当初,周宪章的炮击果然没有摧毁这个夹层。
“卢文俊呢?”神尾光臣问道。
“他回海滩了,说是要先把运输船联络好。”
“八格!”神尾光臣低声骂道:“他这是先给自己找退路!朝鲜人都是懦夫!”
“神尾君,他是金弘集的人,大本营命令我们要和金弘集搞好关系,毕竟,金弘集是少数真心与我们合作的朝鲜人。”向野坚一郎说道。
“未必!”神尾光臣冷笑,说着,一摆手,钻进了洞口。
向野坚一郎和其他rì本兵押着龟井兹明,跟着神尾光臣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滑到了观海楼底部,钻出夹层,外面是瓦砾堆,两个rì本兵伏在瓦砾堆上jǐng戒,看见神尾光臣出来,迅速站起身来。
忽听观海楼上jǐng笛大作,一束探照灯从观海楼上照shè下来,照在瓦砾堆上,神尾光臣和他的士兵们暴露在探照灯的光圈中。
密集的枪声打破了观海楼的宁静,一个士兵头部中弹,栽倒在瓦砾堆上,枪弹在神尾光臣的身边扑扑作响。神尾光臣举起步枪,对准探照灯扣动扳机,探照灯应声熄灭。
一群章军士兵冲下了观海楼,向野坚一郎就地匍匐在瓦砾堆上。
“向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