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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你,你别娶小春好不好?”张富贵咬了咬牙,低声道,“我知道小春其实是个好姑娘,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但是你别娶她好不好?”这样说着,张富贵自己心里却闷得沉沉的,痛痛的,难过得自己都想哭出来。
“小春是个好姑娘。”楚云终于回答他,“但我,不可能娶她。”他淡淡地说,身体慢慢往后到卧下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了。”
“再?”张富贵心中一跳,连忙凑过去,“你有过妻室?”
楚云侧过身低声“嗯”了一下。
张富贵心里顿时好像被滚油浇了一遍,“那,那你妻子呢?现在在哪里?”
“你烦不烦?”楚云突然暴怒起来,“这是我的事,你盯着做什么?”
“你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张富贵却半步不让,“大老爷们儿的,难道以后你一辈子都不许别人问及你的家事么?难道你要一辈子把那些伤心的破事儿都视为禁忌不去回想了么?”
“过去就过去了,这不是你教我的?不是你让我忘记的吗?”
“你这叫忘记吗?不是!你是把这些破事儿放在你自己心里头最深的地方了,你,你,你给我说出来,全都说出来!不说出来你永远都放不下!我跟你说,云儿,只有你不疼了你才会真的忘记!”
楚云想想,“算了,我去睡柴房……”
“楚云!”张富贵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想楚云身手敏捷,一闪就从张富贵的手里逃脱出来。但张富贵却像铁了心似的,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上眼就扑过来。
楚云怕他撞破头,无奈只能让他八爪鱼一般缠住自己,“闹够了没有?”
张富贵心里头酸酸的,却什么都不能说,最后只好叹口气,“闹够了,我不问了。”顿一顿,“你也别去睡柴房。”
楚云无力地点头,“好——”
两个人重又睡下,过了半晌,楚云轻声道:“其实,我舍不得,你去国外。”
张富贵几乎跳了起来,“真的?真的?真的?!云儿,这可你说的,是真的不?”
又等了好半天,楚云低低“嗯”了一声。
“值了!”张富贵心满意足地躺下来,伸手抓过楚云的手十指扣住,“睡觉!”他说,“明儿我陪你去江南!”
“啊?”这回轮到楚云要跳起来了,“那你……”
“出洋的事儿我自己有主张!”张富贵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手却把楚云的手扣得更紧,只是楚云想着他出洋的事情该怎么办所以没有注意。
“你想吧!”张富贵给楚云找道理,“上海地处江南,空气潮湿,便是世上最好的机器,空置两年也必定锈烂不堪,怎么用?我怎么着都懂几句洋文,届时要看资料也得,要与洋人工程师交涉也得;再说,好歹我也算懂点机械原理,万一那些洋人狮子大开口要求修理机器的费用,我多少也能给盛大人省点钱不是?这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哪!”
“但是……”楚云想想总觉得不对。
“没事儿,我都有安排了!”张富贵把楚云的手又往心窝处挪了挪,“睡觉睡觉!明儿一大巴事要做呢!”
“喂!”楚云到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个家伙扣住了,要收回来吧,却听见那痞子就这会儿工夫,已经打起了呼噜来。
慢慢重新躺回去的时候,楚云的嘴角轻轻勾了勾,只可惜张富贵要装睡,而且夜也太黑了,所以,他没有看见。
22、
农历四月底的江南,草长莺飞,柳条丝儿就跟江南女儿眼中的秋波一样,软软的绵绵的,若有风吹来便是一片荡漾。
但张富贵却觉得身边的楚云一日更甚一日的沉默,仿佛越到江南,他心里的痛就越沉。张富贵很想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就像年初他生病的时候那样,让他在自己的怀里颤抖而不要只是自己硬撑着,当所有的痛都不存在。
“小云儿,让我疼你!”这句话藏在肚子里很久,一直想说出来,可是真的面对上面了,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几乎一路无语地到了杭州,才入得城来,便见到众多百姓笑逐颜开地上前跟楚云招呼,“楚公子回来了?”
“楚少爷!”
“楚云少爷回来了!”
张富贵终于忍不住,“看来你在这里人缘挺好嘛!”楚云还是略垂着眼帘,嘴角稍稍挑一挑就算笑过了,慢慢牵着自己的马继续往前走去。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张富贵突然很恨自己,如果自己能够早点认识他该多好,如果从前他伤心的时候自己就在他的身边该有多好!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乡音,还有很多张熟悉的脸。但是看着他们,楚云却已经觉得隔阂,似乎他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他的故乡……但走了不久,转过一处弯道,前面有一栋楼,虽然上面挂着一个匾额写着“云涛钱庄”可大门却紧紧闭着,看那样子,似乎已经关了已经很久了。楚云呆呆地站了片刻,看着这个匾额,往事就一幕幕开始在脑海中重演。
原来,这里还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前面第三家伞店,青青曾经在那里买过伞;往后绕过笔墨纸砚铺子的胡同口,小雁曾经跟自己抢过纸风车;而就在这里,对,就是这个地方,萧婕曾经跟自己吵过架,她扇过来的那巴掌,似乎现在还在脸上热辣辣地痛着……
真奇怪自己其实也就是十八岁的年纪,心,却像八十岁一样的苍老,而越走到这里便越是不可克制地回忆从前过往。
身体好像有着自己的主意似的往前走过去,手推了推钱庄的门,门却竟然应手而开。楚云愣了愣,把马缰系在旁边树上,人便走了进去。
张富贵当然不可能让他一个人,想也不想地系了马绳,跟了进去。
原本以为这里年多没有人用过,怎么也该是遍布蜘蛛网,满地满桌都是灰尘。但阳光从铺着店面的木板间漏进来,两个人都清清楚楚看见整整齐齐的铺面,干干净净的地,倒像是随时准备开张一样。
“这里是?”张富贵看着楚云渐渐魂不守舍的样子着急起来,连忙开口问话,只想多跟他说些什么,让他转移些思绪。
但是等了半天,还以为楚云不会回答的时候,“这里是我家的钱庄。”那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说,“后面就是我家的院子,爹和娘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树,我出生那年种的,说要我跟这棵树比谁长得高……结果,爹就在院子里死在我的面前……”
张富贵见他愿意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的时候,还以为他想通了,正为他高兴呢,谁知道下面就是让自己吓了一跳的内容,“云儿!”
楚云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后面的厢房里,娘就吊死在那里!”他喃喃地说,“她让我出门去玩儿,她自己就在那里吊死啦……爹看见她死了,所以自己也不活了……因为他们知道,义父会对我好的……对我好的!”
“楚云!”张富贵跨前一步,猛然把他紧紧拥抱在自己的怀里,“云儿云儿云儿!”他一迭声地喊,“云儿!你醒过来,醒过来,云儿!”
楚云任他紧紧抱着,“张富贵,你曾经跟我说,如果不说出来就会永远放不下,如果一直在疼就会永远忘不了……”他低语着,“我想,你是对的。”
张富贵只觉得自己肩头的衣衫处突然传来热热湿湿的感觉,一颗心顿时绞了起来,“云儿,我不知道在这里你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事,不过你须知道一件事。”他蓦地拉起楚云的手,“这次你回来,不是一个人,我陪着你!我,陪着你!”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上刀山也好,下火海也罢,我都会陪着你,我不会让你再孤零零一个,疼的时候找不到人说,冷的时候寻不着人捂,云儿,云儿,若能用我的命来换早些认识你,我也情愿!
猛然深深吸了口气,张富贵继续道:“云儿,如果难过了,你跟我说,如果伤心了,你跟我说,如果不开心了,你还是跟我说……这里不是顺城,但我一样有办法跟你去唱一夜的小曲,看一夜的河流,等一宿的天亮!”紧紧抱住他,“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如此疼痛难过!”
楚云的身躯震了一震,突然一把推开他。张富贵料不到他这个突然的动作,猝不及防下整个人都被推得跌出去,楚云一见不好,连忙又一把拉住他往自己这边拉,张富贵又顿时被他拉得反冲过去。两个人本来身高就相近,张富贵又冲得急了,一个没注意自己的薄唇就擦着楚云丰润玲珑的唇角过去。顿时,两个人都傻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江南的晚春的关系,总之,突然之间,两个人或清楚或迷惑地注意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两个人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儿,张富贵听见楚云的声音似乎远远地传过来,“我们走吧。”
“噢!”张富贵傻傻地应了一声,突然又反应过来,“啊,去哪里?你家不就在这儿吗?”
“这里没人住的。”楚云低声说,“我们去萧府。”
***
两个人慢慢拉着马到了萧府,远远地张富贵才看见那座大宅子上“萧府”两个大字,一个身段玲珑的女孩子就跑过来了,“楚云?楚云!”她大叫起来,“真的是你!你,你回来啦!”
张富贵不由自主地心提了提,这个女孩子,不会不会不会就是云儿的妻室吧?转头去看楚云,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恢复了常态,淡然的微笑,优雅的气度,就像刚才所有的失魂落魄和伤心难过都是别人一样。
“小雁,”张富贵听见楚云这样说,“好久不见。”
“我就听他们说你好像回来了,所以特地来门口看看,果然就看见你了。唉,这位是?”那个叫做小雁的女孩子有着一张很可爱的娃娃脸,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看着人的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真诚。
“这位是我的义兄张富贵,他救过我。”楚云转向张富贵,“这位姑娘是我儿时的玩伴,叫做司徒雁。”
“张富贵?!”小雁略侧了头,“好像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来的……啊!”她的眼睛一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何小春的野丫头?”
张富贵很想说我不认识她,但是楚云却已经答道:“小春是富贵的青梅竹马。”
“那就对啦!”小雁笑起来,“那个野丫头,嘿嘿,在京城的时候,我跟她打过架!不过后来就成了好朋友,对啦,她现在好吗?该跟你成亲了吧?”
张富贵很清楚地看见一只乌鸦从自己的头上飞过去,然后额头就有汗泌了出来。打过架?好朋友?果然是——人以群分啊!
“哎哟,看我这……”小雁一拍自己的脑门,“快快,我们回家里说话去。义父义母看见你们一定很高兴。”
楚云却不由停下了脚步,“义母……”他问,“如今怎么样?”
“还好啦,就是有时候,还是会把我当作萧婕。”小雁看一眼楚云,“不过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没事,好好调养就行呢。”
三人一路说着就走到萧府门口,楚云猛然抬头,一时间似乎又看见一年前的自己,就在这里,一边等着青青一边跟萧婕吵架的样子。
他们都在这里,似乎,从来没有被时间带走过。
23、
“回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坐?”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厅里远远传来。
张富贵注意到,楚云本就单薄的肩膀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由得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没有放开的手却让楚云心突然定了下来。
这里的花花草草,一砖一瓦在自己的生命中都是熟悉到了让自己疼的地步,但这一切,楚云想,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去,是已经过去的景象。
那一夜在顺城城外小山坡上看见的日出又一次那么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我行走在现在,我看见的是未来,我不能让过去困囿住我自己。时间,不会等待任何人,而我,也不会等待已经离我而去的一切!
楚云每走一步都在抬一点头,所以当他终于走到萧府的大厅的时候,他抬起的眼与萧远风撞在一起。
一个深黯如谭,静默了仿佛无数个世纪,所以谁都看不出里面的深浅;一个灿亮如星,黑白分明。而就在这毕露的锋芒里,萧远风看见了初升的旭日,光芒无人可及!
“义父!”楚云放开张富贵的手,一步一步走过来,然后撩起青衫下摆跪下,端端正正向萧远风磕了个头,“楚云,回来了!”
萧远风看着义子,慢慢伸出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当颤抖而苍老的手扶上年轻的肩膀,第一次,萧远风看得那么清楚,自己老了!
***
“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
稍后,几个人坐在萧远风的书房里,萧远风看着义子看着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圆脸的年轻人,他并没有问“是不是不走了”这种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只是举着茶杯淡淡地,甚至带了些老人家的恳求地说。
有那么一刻,张富贵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来的卑鄙。这个老人家明明只是一个疼爱义子,希望可以跟义子多待一些时候的老父亲,但自己,却总好像在拐走小云儿一样。
楚云却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