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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想,我必须做点什么,云儿的样子不对,这样下去会出事。
于是猛拉一把楚云,“诶,我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位杨董事在那头干什么呢?出了事,先让工人们回家,明儿个处理好了再来开工就得,这围做一堆的这是要干什么呢,啊?”
赵德保忙说:“啊,杨大人一听说局子里有事就来了,还在你们前头。不过他一来就让所有人都停了工,还说什么出了这样人命案子,朝廷是要追究的。然后就叫了人来一个个让他们辞工……”
“辞工?”饶是张富贵的好脾气都忍不住了,“这哪儿跟哪儿啊?出事归出事一码事,这洋人的货还等着要呢,都辞了工怎么做事?”
楚云低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赵班头,你帮我把所有的工人都叫在一处,我跟他们说。”
赵德保愣了愣,忙应了,“是。”立马走人。
张富贵却越发觉得楚云的不对,“云儿,这事能处理好,你先别急!有什么也别硬憋着,心里头不舒服了,你跟我说……”
楚云飘飘忽忽的眼神晃了晃他,又像是听见了又像是压根儿没听一样,整个人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往前头走去。
张富贵忙用力一把把他拉住,揽在怀里,“云儿云儿,你听我说,这事儿我们有责任,但并不是都是我们的错。苦主自己贪钱……”
“不是不是不是!”楚云却突然用力挣脱了,“不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神就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就连张富贵都一时看不清楚,“你不知道,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楚云喃喃道,“我只道做事务求尽善尽美,本来,开两个工时就足够月底交货了的。但我想多出货,还想借此打开洋人的市场……我,我不是不知道他们有人在做连工!安排流水线的时候我就想过,没有人会不喜欢钱的,为了钱多做几个工他们都会愿意!”楚云猛地一把揪住张富贵的衣领,“我是故意的,你知道吧,我是故意的,我想让这些工人尽快上手,努力出货!我想当他们都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来用!”
“云儿!”张富贵一声大喝,“你不是!”
“我是!”楚云惨笑道,“我是我是我就是!”深深看着张富贵,“我想用这件差事讨好盛杏荪,好方便我们日后进入李中堂的幕府……无所不用其极,我就是这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楚云!”张富贵直觉是头顶上的烈日把情人晒得昏了,又或者是空气中浓得让人想吐的血腥气把他薰坏了,他怎么会认为这种事情都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呢?
“你别这样,云儿,别这样!你先冷静下来……你,你是局子里的总办,你自己乱了,你让其他工人怎么办?”张富贵抢上一步,用手轻轻抚着楚云的背脊,“他们每个人都跟已经死掉的王阿虎差不多,都是拖家带口的,万一真让杨恭和都辞了你可让他们怎么活?”
楚云依然惨白着脸色,眼神中却终于有了点生气,“是,已经死了一个了,”他喃喃着,“可不能再害人,楚云,你不能再害人了!”
张富贵心疼得恨不能紧紧搂住眼前的人儿,但楚云伸手推开他,“我现在还不会倒下的,”低声地说,“你放心。”
放心?你这样子让我放心?张富贵怔怔地叹了口气,看他摇摇晃晃的,忙紧跟上去扶了他一把,但楚云推开了他的手,虽然有些步履蹒跚但还是靠着自己的力量走了出去。
31、
楚云那头才刚暂时安抚了工人,这一边上海道的衙门里就有人来了。竟然是王阿虎的女人披头散发去敲了喊冤鼓,一纸诉状把织布局告进了衙门。
楚云一冷静下来反应就快,立马明白定然是后头有人搞鬼。否则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写算的,焉能将自己这背后有李鸿章背景的织布局告进去?好在往日吴道台就跟自己称兄道弟,此刻就算是被人告了,也只是下了个不痛不痒的帖子,据说是请自己去喝口茶。
楚云匆匆安排好事宜,只得去了。
张富贵这头却计算起来。两台大机器,一台因为出了人命,不说其他,就说这机器本身也定然是受损不小,维修要花时间,还不一定能够修好,就算修好,也不一定还有工人愿意用这台“不祥”的机器。
另外,刚才杨恭和这样一闹,再加上的确是出了人命关天的事,不是实在没有退路的工人,其他倒有一半自己去辞了工。
除此外,既然有人把织布局都告进道台衙门去,显然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出了人命案这官司可有得打,但若在平时,大可以接着李中堂的抬头把这些事全部压下去,然而偏偏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等到李中堂那里发了文过来,或者盛杏荪自己跑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无论如何,一码事归一码事,楚云既然忙着上上下下的官司,自己就帮他结了约翰那批货的事情吧,多少也算解决一件是一件。
于是脑子里就想起那位杜文神甫的侄子威廉,前回见面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他在上海这里有个叫做麦格的朋友,也有一家纺织厂,还叫张富贵有闲不妨去看看人家洋人厂里的机器。张富贵合计合计,回客栈换了件衫子就出去了。
结果,楚云固然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张富贵也是到了第二日的午后才回得客栈。两人在客栈门口一同下了马车,对望一眼只觉得对方都是累到脱了人样。
本该回去歇息一下,偏这时候,又有事找上门来——
几个平日无所事事的读书人在听闻了有人被西洋机器弄死,但织布局还打算继续开工做活的时候,竟然平生出一股从来就不曾在他们身上出现过的“为人讨公道”的侠义来。
于是几个秀才连同一批穿着长布衫子的读书人跑到织布局门口,在那里口口声声说织布局不懂圣人仁义之道,罔顾道德,数典忘宗……说得兴头上来了,还在那里做起诗来。
诗嘛,很多人是不懂的。不过那些在街头闲散度日的人多,平素就是一些没事还喜欢找事闹得,何况现在还真是出了大事。三两下,竟然变成数百人围住了织布局,而后甚至还有人开始往局子里掷起石头来。
结果杨恭和一看,嘿,乐了。本来看见出了人命官司,正觉着可以看楚云好戏,没料到这小子还真有点料,不到一天,工人也安抚了,就连吴道台那里似乎都摆平了。正愁着大好的机会又让它跑了,结果就有人送上门来给他搞风搞雨。当即从烟床上跳起来,带了一众自家豢养的打手过去局子,喊了一嗓子:“打!”
场面顿时就热闹起来。
再等到楚云和张富贵赶来的时候,那群虎狼一般的打手早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揍得满地找牙,只是倒也有几个硬骨头的,梗着脖子在那里大谈王法何在,结果就是被揍得满头满脑的血,远远看去就跟血人一般。
楚云强忍着对鲜血的晕眩,沙哑着喉咙一边跑一边喊:“住手!”只是他连日操劳得过了,声音太轻,除了靠近身边的几个人,竟没有人注意。
张富贵一看不行,与其那自个儿身体去挡那些拳脚,还是找能话事的人妥当。眼睛一扫,顿时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杨恭和跑过去,“杨董事。”
杨恭和那眼睛扫了扫张富贵,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工程师,什么事?”
张富贵低声道:“杨老爷,叫他们停手吧。”
“哟,你这话我可不明白了。”杨恭和冷笑一声,“我身为织布局董事,难道你要我就这样看着这些刁民砸了我们织布局不成?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是我的人了?我说的它们就听吗?嘿!”
张富贵叹一口气,低声下气继续道:“这些读书人少不得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万一一个好歹,就算是李中堂大人面上也过不去,杨老爷何不慈悲一二?”
杨恭和家里几代都是经商,才有了如今这样的规模。只是无论他的钱有多少,这辈子都没有进过学门,钱再多也还是一介白身,所以从来就对“功名”两字特别心中忿忿。此刻听张富贵就这样一说,顿时就如同触了逆鳞,火冒三丈,“少给我在这儿放屁!功名,功名怎么了,啊?功名就了不起?张富贵张富贵,你不过就是楚云的一男宠,如今你反还教起我做事来了,滚开!”
张富贵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对方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无奈之下只好转头去看楚云,谁知道却恰好看见楚云的额头上被不知道是刁民还是打手掷出的石块打破,然后那血就一下子流下来,而后楚云似乎怔了怔,紧接着就是眼皮子一翻,身体直挺挺往后倒去……
***
“青青,不要走,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不……不是,不是的……萧婕,没有,我不是,我没有恨你,萧婕,萧婕……别,不要……”
张富贵手里拿了块湿巾,不断擦着楚云额头上涌出来的汗。因为流汗的关系,那被石头砸破的伤口始终没有干,时不时都有鲜血渗出来。
“云儿,好了,好了,我在这里,我看顾着你……”张富贵一面擦着一喃喃地说。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张富贵再一次擦掉楚云脸上滑下的冷汗的时候,突然一股愤怒就这样从心底烧了出来。无论如何,云儿今年只有十八岁,他的羽翼还没有展开,他的未来还没有确定,但就这样的他,却已经背负上了那么沉重的过去。沉重到他甚至宁愿放逐自己,宁愿去死也不愿意面对这一切过往!
“云儿云儿,为什么老天不让我早一些遇见你?如果能够早一些,不,不!再早一些,我绝对不会让那些伤心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云儿,我看不得你伤心,见不得你难过……”张富贵用手抹一把脸,“你醒过来,云儿!醒过来!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都会对你好的,不会让你一个人!”
……
楚云恍恍惚惚地,但耳边却似乎总有一个人在说:“……以后我都会对你好的,不会让你一个人!”
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温暖,那炙热的感情,几乎就烧进了他冰冷的梦里。
一个人,一个人一直在说,说他会对自己好,不会再让自己一个人……楚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是昏迷着,还是根本就是在做梦,但是听见这样的话,在自己这样软弱的时候,突然间,楚云明白了,这就是感动。
他慢慢张开眼睛,张富贵满含深情的眼神猛然就撞进来,那绝然的姿态,就像连一条退路都不愿意留给他自己。
这个傻瓜!楚云想,这个傻瓜啊!于是,他一点一点伸过手去,一点一点拉近那个人跟自己的距离,“以后,不会,让我一个人?”
张富贵欣喜若狂地看着楚云清醒过来的样子,“云儿,你,你醒了……”
“是你说的,以后,不会,让我一个人?!”好像小孩子对于心爱玩具的执念,楚云紧紧抓住张富贵的衣领,“你说的?”
张富贵呆了一呆,然后,隐隐约约地他似乎有些感觉到了一阵说不出的气氛正在他们之间氤氲生成。他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但不变的是他依然深情的眼睛。
“是,云儿,”他慢慢地,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以后我都会对你好,不会让你一个人……”他看着眼前那颤抖的嘴唇压在自己的唇上,他感觉到怀里有一个人扑了进来,他发现自己的颤抖就跟怀中人的颤抖一样,最后,他听见那人说:“让我痛,富贵!”那人喃喃地说,“让我痛!”
*********分分和和的小分啊,终于在CJ文中出场了,大家很想念我了哦***********
楚云其实很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自己的颤抖,自己的慌乱,自己的无措合着还有那个人的生涩与手忙脚乱,但渐渐地,便好了些。于是就感受到那个人的温柔和火热,还有他不让自己再叫他富贵,他说那是谁都能叫的名字,但既然他这辈子不打算换名字了,自己就得改一个对他的称呼。
他美得!楚云想,他还指望自己叫他相公不成?
但他到底没有得逞那个荒唐的指望,他让自己叫他“哥”,楚云觉得这还能接受,但第一声“哥”叫出口的时候,那火热的楔子就钉了进来,痛得自己连死了的心都有。可是那个人是不容许自己反悔的,他一边轻柔地吻掉了自己的眼泪,一边却丝毫不肯退让半分。
不过,那也好,楚云又想。身体上的疼痛把他心里的疼痛一并都掩盖了过去,让自己只能紧紧抱着那个人的脖子,沉浮在疼痛和快乐之间。
何况他说:云儿,我会一直对你好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这样说的!
所以在因为倦极而长长的一段沉睡醒来以后,楚云认为,他一睁开眼睛就会看见那个人。
那个人会怎么样的呢?得意洋洋地炫耀他的酒窝,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还是……
楚云睁开眼睛,但他没有看见张富贵。
32、
楚云就着房中水盆里的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穿好衣衫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晌午。略有些不安,但随即就觉得自己怎么就突然那么女人起来。以前张富贵要去哪里,做什么也不会特地告诉自己,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