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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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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曾想。竟然是皇太子殿下!罪臣万死!”王徵不肯起身,现年七十三岁的他老泪纵横,激荡不已。
    朱慈烺用了前世的名字与王徵书信往来,交流物理机械、语言翻译上的问题,偶尔还会论及天主教的教义。王徵只以为他是京中富户,却不成想是皇明太子,在书信中时常以长者自居,呼为小友,勉励进学。此刻见了真龙,激荡之中难免带着忐忑。
    这忐忑却不是因为怕皇太子记恨。而是生怕大明在这危局之中,再出一个木匠天子。想到自己竟然“引诱”太子不务正业,焉能不怕?
    朱慈烺用化名却是因为不想受他牵连。
    当时王徵从山东按察使佥事、辽海监军道任上赦罪回家,属于被监控对象。而他涉及的案子又是十分敏感的孔有德叛乱一案,朱慈烺当然不敢跟他在明面上扯关系。否则非但帮不了他。还会害他被小人惦记。
    朱慈烺到了陕西之后,一纸调令将这位在家的退休官员招到了山东,除了身边内侍,甚至没人知道有这么一桩小事。王徵在儿子永春、永顺一路照顾之下,总算到了山东,却举目茫然,整个山东省对这份调令都没有准备,只能按照王徵之前的职位予以照顾,供养起来。
    直到朱慈烺到了莱州,安顿好了紧要事务,方才将他从济南接了过来。
    “葵心公,我一向直言无忌,且请见谅。”朱慈烺笑道:“敢问葵心公,可愿出任皇家技工学院祭酒?”
    王徵被朱慈烺托了起来,勉强坐在椅子上,泪眼昏花地看着皇太子:“我皇明有这衙门?”
    “不是衙门。”朱慈烺道:“是我打算投钱办的一所书院,但传授的却是数学、物理、化学之类的自然科学。”
    这些年与王徵的沟通,让王徵受益匪浅。如果说西方传教士如庞迪我、汤若望等人给他开了一扇窗,那么皇太子就是领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西方还有博物学家的时代,朱慈烺已经给自然科学划分了不同的种类,并指明了其中的根本性差异所在。
    “如今国势颓败,殿下如何分心这等杂学?”王徵虽然对自然科学有着极大的热忱和酷爱,但他仍旧不能摆脱“形而下者谓之器”的狭隘。
    朱慈烺从来没想过要改变别人,虽然他的确一直在改变别人。他换了个角度道:“葵心公,如今贼兵是我百倍,若是没有利器,如何与贼兵较量?譬如您之前发明的‘鹤引’和‘虹吸’,用于农田,原本需要十个人力才能灌溉的亩数,如今一人就可以承担,这九个人力就可以抽调出来,参与恢复大业,否则只能亟亟于田埂。以此看来,杂务岂不也是兵国利器?”
    “杂学自然是兵国之器。”王徵道:“然而以殿下之尊,不当亲泥于此间啊。”
    “哈哈,所以找了葵心公来主持。”朱慈烺顺水推舟:“我已经将京津匠户都大体都迁到了登莱,其中总有肯学之人。葵心公只需讲此杂学传其墨、班之道,我就能专心于治军抚民。岂不两便?”
    “老臣敢不奉命!”王徵从崇祯五年遇赦回家闲住,再没出仕当过官。如今早就熄灭了当官的念想,能够从事自己毕生热爱的事业,而且还得了皇太子的首肯,自然乐于其中。
    朱慈烺知道王徵老迈,特意接见了他的两个儿子,将王徵比作国宝,命他们好生照顾。同时也给了技工学院无限名额编制的待遇,只要王徵觉得合适的人,就可以加以收用,绝对无人过问。唯一配给的账房,也只是用来记账要钱,绝不做监管。
    王徵对太子这等信任并不意外,多年神交已经奠定了足够的信任基础。他知道皇太子的科学水平远在他之上,只能勉励自己全力以赴。
    “殿下,京中有一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数国语言,可否召来山东?”王徵问道。
    “可以。”朱慈烺一口答应。
    “此人来自泰西”
    “汤若望?”
    “正是此人!”王徵笑道,就知道皇太子也是同好之人,断然没有不认识汤若望的道理。
    “哈哈哈,”朱慈烺笑道,“汤神父过几天就到了。”
    王徵一喜:“有他在,臣就有信心多了。”
    朱慈烺笑了笑:“我还需要他帮我铸炮,葵心公这边却是要在营造、水师、船炮上多下功夫。乐夏防线事关圣驾安危,今年年底之前必须成型。”
    李自成不可能在解决吴三桂之前南下,但是朱慈烺并不认为他输给吴三桂与满清的联军是一种偶然。现在的变数在于吴三桂一人。若是他能顶住李自成,清军便不可能从山海关入关。若是他顶不住,那是否还会投降满清呢?
    在历史原剧本中,多尔衮给他开出的条件也不过就是永据关宁为王而已。后来满洲人过河拆桥食言而肥,将吴三桂赶去了彩云之南,种下了三藩之乱的种子。
    不管怎么说,在崇祯十八年之前,山东还是安全的。甚至还能将控制范围扩大到山东全省,乃至江淮一带。
    Ps:大年初一~~小汤给大家拜年啦!祝大家马年行大运~~!

二零三 何时返旆勒燕然(四)
    汤若望被一阵拳打脚踢,眼上蒙了黑布,扔进了车里。他只能从投放的食物和自身的饥饿、困倦程度来粗略计算时日。在大约两天的颠簸之后,他所在的箱子被扔上了船,浪头很高,显然不是运河而是大海。
    被昏迷与呕吐折腾了数日之后,汤若望终于被人从箱子里倒了出来,抬上了马车。等他最终被撤去眼前黑布,双眼差点被日光刺瞎。两个凶悍的士兵踢中他的膝关节,让他跪倒在地。在他眼前是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皇、太子殿、殿下”汤若望意外地发现眼前这人竟然是皇明太子,曾经在紫禁城有过一面之缘。听说这位太子善于军事,与之前科学家的形象出入极大。然而此刻,这位太子又有了一个新的兼职:土匪。
    “汤若望,你可知罪?”朱慈烺冷声问道。
    “臣臣不知道”汤若望冷汗淋漓,一方面是因为多日的体虚,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
    灵台和钦天监官员因为其在这个时代的特殊性,是甲类转移对象。作为名声在外的泰西儒者汤若望,钦天监中少有的外籍人士,怎么可能不接到调令?而汤若望为了逃避征召,躲在了信徒的地窖里,直等朱慈烺彻底退离了北京方才露面。
    他哪里知道,徐惇已经将金鳞会带到了北京,在宋弘业的保护之下站稳了脚跟。当日朱慈烺堆银承天门,他自然是没有少拿,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绑架一个泰西人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宋弘业“投降”闯贼之后,从兵部主事一跃而成为侍郎,专管北京治安防御事,是典型的地头蛇、保护伞。
    “你叛国了。”朱慈烺冷声道。
    “我知道这有悖于忠诚的美德,但我是天主的仆人。我不能离开主交给我的牧群。”汤若望摸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纠缠蛋疼地模样应道。
    “你这个短视的蠢人!”朱慈烺毫不客气骂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收复北京,你这样的行为算是什么!这是背叛!我完全可以让天主教在这片土地上彻底消失!我可以送武器给鄂图曼人,甚至可以跟他们一起发兵攻打欧罗巴!你让我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愤怒!”
    汤若望震惊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位皇太子非但有恢复国家的雄心壮志,竟然还有这样的世界眼光。甚至还知道信奉《古兰经》的鄂图曼人是可以拉拢的一方。
    “你的愚昧,让整个教会面临危险,使得利玛窦先生开创的大好局面面临崩溃。”朱慈烺压下怒火:“我是否应该把你扔在山中的矿洞里,等待每一个身配十字架的传教士与你为伴?”
    汤若望惊骇不已,如果说征伐欧罗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那么现在他的人身安全可是实打实掌握在太子手中。
    “不过我是个仁慈的人。”朱慈烺缓了缓口吻,“你的老朋友王徵就在莱州,受命组建皇家技工学院。在他恳求之下,你才能活着跪在这里,希望你能知道感恩。你如果能对他有所帮助,我可以酌情赦免你,以及你们教会的罪过。如果你能给我一些惊喜。我甚至可以让你们享受佛教和道教的同等待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殿下!”汤若望当然不是真的蠢人,他跪在地上,亲吻着地砖:“感谢您的仁慈,我愿意为自己的胆怯和贪婪付出代价!”
    “很好,”朱慈烺往后靠了靠,“我很欣赏你的铸炮能力,但那个效率太低了。”
    崇祯九年的时候,汤若望奉旨设厂,以西法铸炮,的确铸成了不逊欧洲当时最先进的火炮。只是两年时间只铸成二十门。这样的速度是朱慈烺无法接受的。不过这也是受困于材料和工艺流程的不足,如果配合朱慈烺的《管理学》和《材料制造》,应该可以取得长足的进展。
    汤若望连忙道:“我一定会加倍努力,扩大规模。”
    “不光如此,”朱慈烺补充道。“还要严格材料筛选,以及人才培养。我之所以不忍心杀你,也是因为你的学识让我钦佩。我希望你能教出优秀的学生,在我看来,学生立下的功劳,其中也有老师的一半。”
    汤若望再次匍匐在地,亲吻地砖,表示感谢。
    朱慈烺挥手命人带他去找王徵,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不得不承认,汤若望参与编撰的《崇祯历书》并非简单的万年历,而是一部包含了天文、地理、光学、数学等全方面知识的百科全书。而钦天监和灵台收存的天体运行记录,也是天文学发展的基石,直接影响到航海能力的的强弱。
    尽管有人觉得装书不如装真金白银,但这些不可多得的原始资料,对于朱慈烺而言远比黄金白银贵重得多。
    尤其山东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大金矿,招远金矿。如今金矿已经被人发掘,但并不归在招远县,而是栖霞县,与这金矿伴生的还有铁矿。这也正是朱慈烺立足胶东的主要原因之一,有通路有金子,就算一时缺乏物资也不至于困毙。
    为了保护和开掘这个金矿,单宁的预备营就在设在招远山中。这个营原本应该归在作训部之下,负责操练新兵,然后分配到各个部队。朱慈烺决定扩大部曲,尽快组建近卫第三营,所以直接让单宁出来组建班底,由闵展炼负责训练。
    肖土庚部被放在了胶州,成军之后可以直接攻略胶西,接通南直隶,控制淮河流域。这样也能打通苏钢进入山东的陆路通道,获得足够的优质钢铁来源。虽然山东本身就有煤铁,但都在济南府,朱慈烺还不足以直接掌控,只能让蔡懋德以山东巡抚的身份传令调运莱州。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三,真正的大顺军董学礼部带着一千五百人南下山东。檄牌传至了济南府和兖州府的多个县份,被罗玉昆截获。
    “这咋个办?”罗玉昆拿着檄牌上的文字,递给陈崇。
    陈崇看完,自己也有些茫然,心中暗道:看来还是得催上面快些派个参谋来,这事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他人不多,也就一千五,老子些一人尿一泡都淹死他了。”罗玉昆道:“就是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打算的。”
    “咱们问问吧。”陈崇迟疑道。
    罗玉昆已经习惯了陈崇这副没主意的模样,他能有什么办法?一个没卵子的男人嘛。他来回踱步,仰着头盘算道:“上头让咱们冒充大顺军,无非就是要守住这块地盘,干些上头不方便干的事。要不照我说,直接打!打死了就来个死不认账,对!就说那是官兵!然后去兖州把上头交代的事办完,粮食吃得也差不多了,咱们就去莱州继续当咱们的官兵。”
    陈崇受到了启发,连忙道:“正是,咱们先打了他,未必李闯还能派人过来!”
    “那就打!探马派出去,这回可别跑过头了!”罗玉昆道。
    这支川兵流民混合的队伍完全没有军队框架,罗玉昆与陈崇就是大家眼里的大头目,凡事一言可决。罗玉昆也想过将川兵里的把总、都司分派到流民营中,把人管起来。然而流民营只能顺风冲,一旦对方列阵对战,必然是全营溃逃。这种卖队友卖长官的事着实让人牙痒,自然没有川兵军官愿意去做这种差事。
    总算现在也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平衡——流民跟着罗玉昆吃饭,罗玉昆也毫无心理压力地让他们去送死,可谓是乱世中的各得其所。

二零三 可恨年年压金线(一)
    董学礼原是宁夏花马池副将,投降李自成之后随军调用。他这一千五百人也是三百家丁为主,杂以沿途招徕的无业之人。随他一起的还有老闯营出身的招降使刘暴。二人从京师南下,适逢李建泰投降刘芳亮,大顺军占据了保定府城,京畿之南彻底为顺军掌握。
    保定是京畿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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