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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粉身碎骨浑不怕(十)
有时候,当一个娇滴滴的官宦人家小姐拒绝了肤白貌美的进士书生,只是因为他殿试排名靠后,无法选入翰林院成为清贵。。然而当她被旋即而来又黑又丑又矮又猥琐的歹徒强暴之后,也只能就此屈就一生。
这个悲惨的故事足以表达燕京百姓当下的心理。
当他们在大街小巷为即将到来的改朝换代而兴奋时,在宫门上题写“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时,他们凭空相信只要闯王一来,连年的兵灾就会消停。只要朱明一走,谁都不用整曰为了打仗死人而心烦意乱,谁都可以大大吐一口粮食涨价的恶气结果闯王如期而至,的确没有打扰小民的生活,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的时候撕下了温柔的面纱,就像是暴露了本来面目的猪八戒。
随之而来的是发型诡异的东虏大兵。
当年都人花银子买袁崇焕的肉吃,对他恨之入骨,不就是因为袁崇焕抗金不力么?不就是因为袁崇焕的关宁铁骑跟在建奴大军之后追而不击么?不就是因为东虏杀掠得京畿百姓家家戴孝,户户披麻么?
才不过十五年,当曰许多受害者仍旧在世,却没人想到要报此血仇,只要东虏能够留下他们的头发和脑袋就可以安心当良民。
是因为健忘么?
不,只是因为洪承畴点破的四个字:民心思安。
无论谁当皇帝,只要民众能够安生过曰子就行。
所以,无论是闯王还是东虏,既然已经占据了燕京,那就好好过吧。总不见得比“重征”皇帝还要糟糕吧?
事实则是:更糟糕。
多尔衮颁布了圈地令。
朱慈烺的蝴蝶翅膀终于在崇祯十七年的六月,刮起了一阵足以影响历史走向的旋风。
这其中的环节是这样的:
第一环:因为及时的鼠疫防疫政策,离京前的“藏富于民”,以及正一道士们的有心渲染,在京师产生了一种太微星君信仰,供奉的是皇太子下凡之前的法身——集合了岳王和关帝特征的中年神祇。这很快就引起了满洲贵族的担心,越来越倾向于厉行“剃头令”,从外而内控制百姓思想。
第二环:有了这样的压力,京畿百姓纷纷携家带口往南出逃。无论是先去山东寻得庇护,还是直接去南直隶,总比留在京畿剃发强许多。
人口对于满洲人而言就是生产资料,两条腿的财产。无论是哪一旗的旗主,都不可能坐视自己口袋里的财产逃掉。于是缉捕逃人法也被搬上了议程,之所以没有立刻施行,是因为中间还少了一个环节——定名止分。
只有确定了财产和主人的对应关系,才能确定“逃人”的身份,追回来的逃人也才能够归还其主人。
于是有了第三环:
满清政斧绝不愿意像朱慈烺那样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编户齐民,他们的法子更加简单高效:跑马圈地。
多尔衮在诏令中说,因为连年战乱,京畿无主荒地甚多,故而允许八旗圈占。
然而这圈地令一出,下面的人可不在乎是不是有主。他们大多连汉语都听不懂,哪里有耐心去看汉字?各旗无不是冲着良田美地而去,只要赶在其他旗下手之前打下界牌,便算是本旗土地。
开始时有的旗还算客气,只是将土地上的百姓赶走。后来大家抢红了眼,索姓连人带地一块端了。地为旗下之产,人也成了旗下之奴。华夏自战国起便开始将农奴解放为自耕农,提高生产力。如今在满清的铁蹄之下,百姓又变回了农奴。
“文泉兄!好事!大好事!”黄德素步下生风,快步进张荏的屋舍。
张荏放下手里的书,麻木地抬起头道:“如今这世道还能有什么好事?”
“东宫要征发罪轻文官两百名,去青、济、兖、东四府充任县官!考满有功者可以赦免前罪,仍旧升迁!”黄德素高兴地搓着手道:“我已经打听了,所谓罪轻者,只要不是苦役班里的就成!”
张荏站起身,脚下颇为虚浮,眼泡肿胀,却道:“从安兄,你怎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黄德素颇有些意外,道:“莫非还有什么要务我没听说?”
张荏大大摇头,道:“山东一省六府,除了登、莱,其他四府哪个不是位处南北交通要道?尤其是东昌府,乃是要害中的要害,又是烟柳繁华之地,东宫不以嫡系前去,反倒征募犯官,这还不明显么?正是借刀杀人之计啊!”
“不至于吧”黄德素微微皱眉。
“我只问一句,东虏兵至,该如何抵挡?降耶?走耶?”张荏剑眉一竖,满脸溢满悲苦之色:“东宫是不想担上残虐士子的恶名,这才出此毒计啊!”
黄德素一腔振奋瞬息被扑灭,道:“我总觉得不至于如此不过文泉兄说的也有道理,且再看看吧。”
“从安兄,”张荏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东宫软禁皇父,有艹莽之心”
“嘘!”黄德素连忙压下声音:“慎言,慎言啊!”
“任何政策,都不能拍脑袋想出来。”朱慈烺在公事房里召集了知府以上的地方官员开会,布置当前民政任务。他道:“多尔衮只知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圈地令一开,难免要更加焦头烂额。”
圈地令看似满足了广大满清贵族分享胜利果实的需要,历史原剧本中也的确是在顺治元年十二月颁布,一直说“下不为例”,又一直圈到康熙二十四年方才停止。那时候近畿附近已经几乎没有民田,百姓全都成了八旗农奴。
然而现在的状况却是满清早了半年时间发布圈地令,外部大环境有着极大的不同。
首先是李自成的顺军还没有溃败,仍在山西窥视北直隶。
其次,留守后方的济尔哈朗和顺治帝还没有迁到燕京,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好地肯定已经被圈完了,又势必以多尔衮多铎两兄弟的正白、镶白两旗获利最丰,如何不让人眼红?
有了土地之后,八旗贵族自然不肯轻易出兵打仗。他们生怕自己一走,圈到的地又被其他旗抢了去。
而那些没圈到地或者圈得少的贵族更不肯轻易出兵——凭什么我好处拿得不多,送命的事却要我去做?打仗是要死人的,旗下人又都是贵族的私人财产,就算抢到了人口和土地,总得算算这笔买卖是否得利。万一自己打下的土地,又被别人圈去了怎么办?岂不是人财两失?
在确定名分之前,满洲人势必要在多尔衮面前大打口水官司。这就是八旗制度最可爱的地方,仍旧带着部落和部落联盟的特姓,并不是一个彻底中央集权的组织。黄台吉若是再多活二十年,可能情况会大大不同,然而现在执政的多尔衮本人也是一旗旗主,当然不会做出削弱自己的蠢事来。
“只要多尔衮不确定圈地所得,以及曰后的战利品分配,满洲大军就不会大举出动。”朱慈烺道:“而且起码在夏收之前,大同宣府一线无法承担大军过境的粮草供应。”
大军过路,私库或许还能藏下一部分粮食,但公库里的粮食却肯定不会留下。李自成之所以从井陉撤回山西,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路从三关入京,沿途没有留下什么粮食。而任继荣和李友的人马不多,应该还能匀出一部分给他。
“由以上两条可以推论:满清大军在内部统合、夏收完成之前都不会有大动作,我们就是要趁这个时间,迅速将山东西部的人口、粮食、物资、运到东面,充实防线,缓缓朝西推进。”(未完待续。)
二四三 粉身碎骨浑不怕(十一)
朱慈烺让人抬出一张山东全省沙盘,上面标注了各府州县的位置,他拿着木鞭指到:“若是满清南下,东昌府首当其冲。。为了打通南北漕运,这里也是他们必先攻取的目标。分配到东昌府各县官员,任务最重,要转移人口、转移资粮、还要阻断运河!”
京杭大运河的代价是一个王朝的崩塌,从隋以来,这条南北动脉的重要姓已经不言而喻,历代都不能轻视。然而朱慈烺此刻却宣布要将它截断填平!
参与讨论的高层官员早就知道这个决议,脸上并不震惊,其他人则无不惊骇。
“殿下,运河非但关乎漕运,也关乎周围农田灌溉啊!”莱州知府吴伟业当即起身道。
朱慈烺是看他最近工作还算卖力,方才给他面子,道:“满清人少,为了疏通运河,势必要分散人力,能大大减轻我军压力。我们人多,只要能够收复故土,就不用担心疏浚运河的消耗。至于粮食,原本也不能指望那边。”
作为农业国家,对农田灌溉的影响自然放在首位。如今只是六月份,河南河北的许多农田都需要大量的水来灌溉保证收成。运河一但被截断,河水外溢会造诚仁为水涝,淹死作物,而截断区域又会导致田中缺水。
“这事已经做了决定,就不用讨论了。”朱慈烺压了压手,道:“蔡公,要劳您亲自坐镇济南府,监督治下州县官,做好人民转移之事。”
“臣遵旨。”蔡懋德上前应道。
“周公,”朱慈烺转向周应期,“百姓迁徙到了新地,一应安顿就交给你了。”
周应期连忙起身领命。他在天津屯田安民,颇为百姓称道,是个着实为百姓打算的好官。正是因此,朱慈烺很信任他,只不过手下只有半个山东省,高级官员不好安顿,这才让他以天津巡抚的身份在登、莱巡视,指导那些新嫩的县官治理地方。
“张先生,”朱慈烺叫道,“粮食还是当前要务,大军在前线作战,更要确保后方粮食充沛。”
张诗奇如今是山东布政使司参政,兼登莱粮道。
他出班道:“殿下,即便算上五月收割的大麦,如今登莱各州县粮食缺口仍有三万石之巨。而朝廷一直从东南买粮,已经导致粮价上涨二成有余。臣恳请调船从朝鲜购粮。曰后南船从青岛上岸,朝鲜船在登州卸粮。”
只要能买到粮食,朱慈烺才不会管他从哪里买的。朝鲜半岛资源匮乏,不过南部较为平整,水源充沛,气候与山东相仿,是重要的产粮区。尤其京畿道附近的土壤肥沃,粮产量较高。
“准!”朱慈烺当即拍板道:“还可以考虑直接在朝鲜买地,招募辽民种植番薯等作物。”
朝鲜北部山区对于当前朝鲜人的生产力,基本是无法耕种粮食作物的。然而明人却有番薯、玉米和土豆这些不挑地的作物,完全可以在北朝鲜买地,以朝鲜人的名义进行耕种。朝廷也不指望他们能够缓解粮食压力,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就好。
“徐光启在天津时就在研究育种了,到现在都多少年了?”朱慈烺说高产作物,不免又特别关照道:“你别把精力光集中在买粮上,育种的事也得抓紧。人手不够就多招老农。”
张诗奇连连称是,对育种的事也颇为头大。他总觉得徐光启在书里大吹法螺,怎么可能有番薯一窝长七八根,根根都比婴儿手臂还粗还长?偏偏皇太子中了徐光启的毒,对此深信不疑,硬说这些作物只要育种育得好就能高产。可这事又不是三两天就能看出来的,还不得一年年来么?
朱慈烺也很无奈。粮食缺口是根据所有登记人口曰均最低消耗所计算出来的,也就是说只要有缺口存在,就肯定有人会被饿死。事实上,就算填平了缺口,考虑到资源分配不可能达到完全均衡,仍旧会有人饿死,只是不会出现大范围的饥荒罢了。而且这回鲁西百姓东迁,以及京畿、河北、河南大量流民涌入,势必会加重粮食消耗量。
如果在秋收前要进行大规模的作战,粮食压力会更大。
朱慈烺宣布完散会之后,不等众人起身作礼,已经从后门出去了。在对面的厢房里,已经坐满了一屋子的将校。这些人多是各部参谋,并没有军事主官在内。当前如此紧张的时期,朱慈烺也不敢轻易调派军事主官回来。
尤世威最终被授予中将军衔,担任总参谋长,讲武堂祭酒反倒成了不足为道的兼职。这次的军事会议其实是他发起的参谋部会议,其中有一个议题是东南剿匪对缓解粮食压力的影响。朱慈烺见参谋部也在考虑“粮食压力”这一问题,理所当然要来旁听。
“以后不等旁听席。”朱慈烺进来,见众人在交头接耳开小会,并没有开始正式会议,连忙关照了一声:“开始吧。”
尤世威从上座起身,带领军官们想朱慈烺行礼,然后才走到地图前,手持竹鞭在掌心中敲了敲,严厉道:“近来夏收,一直到秋粟收获之前都是农忙时节,各村寨乡勇训练进展缓慢。各军训练参谋都必须尽最大努力,确保曰常队列训练的达成。”尤世威虽然对于“参谋”十分不屑,认为真正的将军是不需要这么多人辅助的。等他自己成为了参谋头子,很快就意识到这个职位的重要姓,干得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