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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红尘-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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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日云帆卸浦桥?银字筝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热闹的顺福巷里,倘若你肯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便会听到一曲清歌飘飘缈缈,从楼上飘落下来。 
  
  那楼,便是顺福巷最大的酒馆千金楼;那歌声,便是出自千金楼里最出名的歌者。佳酿美酒值千金,清歌一曲也千金难求。 
  
  “怎样?”暖阁里,坐在主位,一身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捋着黑须笑道,“比起京城的大雅之音,咱们这淞阳小调如何?就怕入不了你林老弟的耳。” 
  
  那被他称作“林老弟”的男子一直是面向歌者而坐,似乎是在品味着字里行间的余韵,这时听到问话才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貌,他,正是锦春园的恩客林子骢。他笑了笑,道:“唱的是极好的,就是曲调有些伤感。” 
  
  歌也听罢,酒也喝罢,事也谈罢,他站起身:“郑老板,咱们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舜华斋的布匹货源全要仰仗你了。” 
  
  那郑老板也站起来:“能跟京城最大的制衣坊合作,这是何等的荣耀,郑某自当竭尽所能,绝不让林兄弟后悔所托非人。” 
  
  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事情办得顺利,林子骢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快步出了千金楼,此刻他的脑海,已经被一个瘦小的身影填得满满的,心中微一盘算,已经有了决定。停下脚步,向身后追随的仆从道:“常贵,你先回去吧。生意已经谈妥了,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办,过两天才回京城,你就不用跟着了。” 
  
  那仆从常贵一脸为难:“少爷可是还要去那锦春园?” 
  
  林子骢脸色一沈:“怎么?我的事你也要管么?” 
  
  常贵连忙低下头:“小人不敢。只是,这淞阳府实在是个是非之地,那些布商们明争暗斗,什么阴损招数都使得出来,尤其那娼僚之地鱼龙混杂,我怕……” 
  
  “你怕我出事?” 
  
  “少爷难道忘了两年前遇刺的事?若不是侥幸被人搭救……” 
  
  林子骢微微皱眉:“我难道还不知其中凶险么?你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 
  
  常贵急道:“至少让我跟在身边伺候着,您若真在外头出了事,常贵可怎么有脸回去见老夫人?” 
  
  林子骢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眼下我要做的这事,决不能有人打扰。你放心,我有分寸。”他拍拍常贵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走入人群之中。 
  
  不错,有一些事情是要小心进行的,比如说,得到一个人的心。 
  
  想起阿端那张清秀的脸上偶尔绽出的令人心怜的笑容,他的脚步又快了很多。 
  
  回到锦春园,并不表示能立刻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阿端不是这里的小官,甚至不是杂役,可以被他呼来唤去。想见阿端,还要等机会。 
  
  走进暖音阁,远远的就看见青珞已经等在里面,眉头不由一紧。对这个庸鄙贪财的小官,他心里是很没有好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是阿端的兄长,也因为如此,他才点了他近身服侍,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你回来了。” 
  
  这回青珞并没有热情的迎上来,他的眼角眉端还隐隐含着些怒气,说话也有些气鼓鼓的。 
  
  “怎么了,好像不大开心?” 
  
  青珞闷闷地道:“也没什么。”伺候他脱了外袍。 
  
  林子骢忽然发现:“今天怎么换了一身衣裳,你不是很喜欢那套象彩云一般的衣裳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正戳中了青珞的痛处,顿时怒气勃发,咬牙道:“被人洗坏了!” 
  
  林子骢一呆,直觉的想到阿端:“是你兄弟么?” 
  
  “除了那个笨手笨脚的还有谁?真是没用的废物,一点小事也做不好!”青珞抱怨了两句,想起这是在客人面前,于是收了嘴。 
  
  他一向很懂得在人前假扮斯文,只是那绮云罗是他最好的一件衣裳,着实肉痛,又恼恨阿端不成器,正在气头上,这才说漏了嘴。 
  
  从一些接触中,林子骢多少能感觉到阿端很怕他哥哥,而这青珞一脸泼辣模样,又像小厮一样使唤阿端,想来平素对他也不会太好。 
  
  想起阿端挨了责骂、红着眼睛无处所说的可怜模样,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他身边去,哪有心情理会青珞? 
  
  “不就是一件衣裳,有什么打紧?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喏,这里是一百两,你到盛德门外去转转,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这“银票法”可谓万试万灵,青珞一双凤眼直要瞪圆了:“一百两太多了吧?再好的衣裳都能买一箩筐了。” 
  
  林子骢淡淡地道:“只挑你喜欢的卖,多少无所谓,只要你高兴。” 
  
  青珞许久没见过这样大方的恩客,几乎是屏着气把那一百两接到手里,谄笑着自己给自己圆话:“是呀,我的衣服都太旧,实在没法穿了。再说,阿端也要添一两身衣裳,一百两刚刚好,刚刚好。” 
  
  他生怕林子骢改变了主意,急急忙忙出了门,一阵风去了。 
  
  走到大门口,迎面来了一人,两人险些就撞在了一起。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青珞。这么急匆匆,知道的你是有什么急事要办,不知道,还以为赶着去投胎呢。” 
  
  听这刻薄的声音,就知道除了锦心没有旁人。青珞正在喜头儿上,也懒得跟他吵架,挥了挥手中银票,神色间尽是傲气。 
  
  “我还道是什么呢,不就是一百两的银票么?当谁没见过似的。” 
  
  青珞斜睨着他,笑道:“一百两的银票不算什么,难得的是林公子这分心。他见我衣裳旧了,就掏出一百两来给我购置新衣。连阿端他也想到了。对了,锦心,你这件衣裳去年就穿过了吧?样式都老了,要不要我给你带一件回来?反正这么多我也花不完。”还故意的把那一百两在锦心眼前晃呀晃。 
  
  锦心白玉一般的脸气的蒙上一层猪肝色,狠狠地道:“不必了。” 
  
  怒冲冲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我这身衣裳今年正在时兴,你懂什么?” 
  
  青珞哈哈大笑,也不还嘴:他深知落水狗不要打的道理,急了咬人也挺疼的。 
  
  自和锦心交手以来,从未赢得这么漂亮。青珞细细的眉梢高高挑起,一脸得意非凡。他昂首挺胸,宛如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在一片凯歌声中,大踏步去了。 
  
  八 
  
  在紫藤架下的阴影里,林子骢终于寻到了阿端。阿端正背着身子站着,头垂的很低,听见有人叫他,连忙举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回过头来。 
  
  “林公子。”他的语调中还带着一些鼻音,眼睛略红,显然刚刚哭过。 
  
  林子骢心里一阵怜惜,问道:“你哭了?” 
  
  “没,没有。你是来找我哥哥么?他……” 
  
  林子骢连忙打断他的话:“他被我打发走了,我是来找你的……衣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被你哥哥责骂了,是不是?” 
  
  阿端轻轻“啊”了一声,道:“你都知道了。”顿了一下,又道,“我哥哥其实对我很好。他以前不这样,人很温和的,只是这几年过的很不如意,脾气才渐渐暴躁起来。” 
  
  他想起小的时候,尽管那记忆只是朦朦胧胧的,却清楚知道兄长对自己很是疼爱。后来青珞被送到这花柳之地,几年后两兄弟才再次见面,当初的友爱之情便一点也不剩下了。 
  
  记得娘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说;你兄长命苦,是我们没照顾好他。日后他若待你不好,你也千万不要怪他,实在是爹娘亏欠了他……说着,说着,娘就哭了起来。 
  
  娘的这些话,他时时记在心上,每次受了兄长的冷落,只是暗自神伤,不敢有丝毫怨怼之情。毕竟,兄长没有抛下他,不是么? 
  
  见他兀自出神,林子骢只道他心中难过,便想哄他开心,道:“别难过了,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跟我来。” 
  
  他很自然的拉起阿端的手,却惊觉那双手又粗又硬,一怔松开。他这才认真注意到阿端的手,那手上,满是老茧。 
  
  他脱口而出:“你哥哥是不是对你很不好?是不是把所有的活儿都指使你做?” 
  
  阿端一呆,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我手掌粗糙是不是?我又不是姑娘家,要那么细嫩的手掌做什么?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靠哥哥养着,再不做些事情,就真成废物了。” 
  
  他的解释并没有打消林子骢眉间氤氲的怒意。林子骢想起青珞的手是那般细致白滑,两相比较,益发彰显出青珞之暴戾刻薄,阿端之孤苦可怜。他强压住怒气,问道:“阿端,你难道从没想过离开你哥哥?” 
  
  阿端的小脸暗淡下来,低声道:“我说过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了。前些日子我哥哥花了好大力气,打发我去谢掌柜那里学徒,可是我还没做几天就跑回来了。我看我这辈子是做不成事了。” 
  
  林子骢安慰他道:“学徒又辛苦,又没什么前途,不做也罢。” 
  
  阿端轻轻摇头:“辛苦其实不算什么,反正我在哪里都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 
  
  可是阿端却不肯说了。 
  
  他越不说,林子骢就越想知道,再三追问,阿端才吞吞吐吐的说了。林子骢不听便罢,一听心里这把怒火顿时高高烧了起来。 
  
  先前知道阿端被青珞刻薄,他虽然不满,碍于青珞是阿端的兄长,也不好多说什么,于阿端,他毕竟只是一个外人。可是现在听说那谢掌柜曾强逼过阿端,这口气可怎么咽的下去?更把对青珞的怨恨也一并转到那姓谢的身上。 
  
  他心里盘算着,改日,要送给阿端一个惊喜。 
  
  又和阿端说了几句话,直哄到他眉间阴云尽散,林子骢这才回到暖音阁。 
  
  远远的,有个人影在暖音阁外守着,见他回来便迎了上来。林子骢想起这人也是锦春园的一名小官,似乎叫什么锦心的,仿佛有些名气,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鸨儿还极力向他推荐此人。 
  
  “林公子。”锦心慵慵懒懒地行了个礼,笑容如花。 
  
  林子骢皱了皱眉:“锦心公子,有事。”他不得不承认,这锦心也是个极俊秀的少年,可惜如那青珞一般,被脂粉香和铜臭气染得俗气而市侩。 
  
  锦心媚眼如丝:“难道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他身上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不用风吹,自己就挂在了林子骢的身上。 
  
  他一只手半挑逗的拨弄着林子骢留在耳鬓前的头发,腻声道:“林公子来到咱们锦春园这么久,我都没有机会跟公子说上一回话呢。难道,青珞就这么好?让你眼里都看不见别人了?” 
  
  林子骢心道,的确是有一个人占住了我的全部心思,可不是你说的那个。他不欲跟这小官多做纠缠,微微一抽身,锦心的身体便向后倒了下去。 
  
  “啊呀呀,锦心,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锦心以极不雅观的姿势在空中抓几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这才有机会回头看看是谁在说风凉话。这一看,脸上顿时蒙上一块大红布──青珞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站在不远处。 
  
  这个丑可出大了! 
  
  “我知道你骨头软,走到哪里都想靠一靠。可是呀,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随便靠的,小心闪了腰。” 
  
  锦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早已气恼不已,这时听他奚落,哪里还忍得住?“我想靠就靠,哪用得到你管?” 
  
  “你勾搭了我的男人,我就得管。” 
  
  “你的男人?他哪里写着是你的了?你也不去照照镜子,看脸上的褶子有没有一斤厚……” 
  
  他们两人争吵不休,引起事端的林子骢却绕过战场,回他的暖音阁去休息了。 
  
  他一边走一边暗暗摇头,娼馆果然是这世上最下流扭曲之地,以男娼馆尤甚。看那两个男子卖弄风骚、争风吃醋,宛如市井泼妇一般,委实让人厌恶不已。 
  
  不行,他一定要在阿端也被污染之前,将他带离此地! 
  
  九 
  
  如果说锦春园的生活像一潭死水,那么,林子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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