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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在旁听着,太后显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没有对她们严词厉色,大概只是喊来为了做给外头的人看看,可事情却没有因此了结,就在太后教导她们规矩时,梁公公亲自从乾清宫来,乍见德妃和荣妃也在这里,心虚地避开二位目光,随后伏在太后跟前传达皇帝的话,一则皇帝要召见王常在到乾清宫去,二则竟是一字一句传达玄烨的话“皇额娘愿意教导王常在,是朕与她的福分,但请皇额娘看在她年轻不懂事,京中宫内举目无亲的份上,还请不要太过苛责,多温柔爱护王常在些才好。”
太后听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向岚琪,岚琪和荣妃已都起身离座,垂首听着皇帝的话,并不知太后正看向她们。
“你把王常在带去乾清宫吧。”太后唯有收回目光,咽下心中愤懑,冷声吩咐,“你转告皇上,我精神不大好也无暇为她教导王常在,请皇上自己多多费心吧。”
梁总管战战兢兢地应下,王常在朝太后叩首后,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中虽隐隐凝聚傲气,到底不敢在太后和二妃面前放肆,躬身垂首朝后退下,待至门前,一转身时,岚琪分明看到她挺起腰杆,侧过脸那下巴也高高扬起,浑身都是抖擞不尽的傲气。
“你们都退下吧。”太后显然很不高兴,扶了边上的嬷嬷起身往内殿走,岚琪不敢阻拦,请荣姐姐照顾一下久跪的敏常在,便跟着太后一道进了门,太后才在炕上坐下,她示意嬷嬷屏退闲杂人等,旋即就屈膝深深叩拜道,“臣妾替皇上向您赔不是,皇上必然日后要亲自来向您道歉,方才那些话定是不得已,请太后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起来说话。”太后皱眉怨声道,“为了一个小常在,竟闹得我们这样子,她实在有本事。”
岚琪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地上,恭敬地对太后说“您看宫里这些年,几时有妃嫔是这样待遇的,便是昔日孝懿皇后,您也知道,皇上人前人后都曾训斥过,皇后那样尊贵的人皇上都不姑息颜面,王常在这般身份,何至于让皇上连对您的孝道都不顾?”
她跪行在太后膝下,扶着太后的衣袍将皇帝与她说过的话一一解释,太后听得唏嘘不已,拉着岚琪在身边坐下,爱抚她的手背说“难为你了。”
“皇上自己揽下的事,皇上自己费心,臣妾并不为难。是见您生气,实在觉得不值当又不忍心,才将实话说出来,但想皇上日后也一定会来向您解释,还请太后多多包涵。”岚琪极力维护玄烨,更提起毓庆宫,说道,“您看这么多年,几时容许有人对毓庆宫不敬,那一次闹得侧福晋都喊太医了,皇上却反过来责备侧福晋不小心。皇上这样极端地把王常在推在风口浪尖,相信很快朝臣们就要对她群起而攻之,皇上到底要拿她来约束后宫还是警戒江南,臣妾不敢胡乱揣测,可心里明白,她其实是个可怜人,比起她,臣妾还有这宫里许多妃嫔,都幸运得多了。”
太后叹息“我从前想,自己当年那个皇后做得莫名其妙,现在看你们这样,才知道自己命有多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这般富贵闲人,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您能不误解皇上,臣妾就安心了。”岚琪不愿太后与玄烨生嫌隙,仍旧小心翼翼地说,“就算皇上忙得无暇来给您解释,臣妾也会想法儿提醒皇上,到底是皇上对您失礼了。”
太后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想起高兴事来说“毓溪进宫后,让她好好看着你如何为人处世,你言传身教,她将来也必定是个孝顺的儿媳妇,一定不会向老大家的那样。”
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岚琪就怕太后误解皇帝,她知道即便自己说了那么多,太后心里一定还有芥蒂,那日退出宁寿宫后,就派人给梁公公传话,果然梁公公送回来的话说,皇上请德妃娘娘安心,皇上夜里就亲自到宁寿宫去向太后解释。
岚琪坐在永和宫里舒口气,举目看到桌上架子上铺开的婚礼所用之物,不禁抱怨玄烨“一点也不知心疼我,非要闹出些事才好。”
540 慈父
环春捧来常衫要为主子替换,听见这句,便笑道“王常在不知好歹,怎是万岁爷的错,娘娘这样埋怨万岁爷很不公平,不过是仗着万岁爷疼您,您又欺负人。”
岚琪睨她,微微撅嘴道“你们总是向着他,他可是皇帝,我敢欺负他?”
说话时,已起身换下出门的衣裳,才想喝一碗莲子羹歇口气,底下宫女禀告说温宸公主病了,岚琪顿时抛开那些烦恼琐事,直奔小女儿屋子里去。
女儿正发烧,浑身像个小火炉,岚琪担心她是不是要出痘疹,若是那样宫内就要避痘十二日,赶在她哥哥婚礼前,总算是好事。但是出痘可急可缓,可以平稳度过也能极其凶险,在太医赶来为公主诊断之前,岚琪害怕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幸好女儿只是普通的风寒发烧,现下深秋时节,大太阳底下奔跑还是会冒汗,回头又在阴凉地里吹着风,一热一冷若不及时更换衣裳,寒气侵入身体,公主小小的身子骨怎么承受得了。
孩子一生病,岚琪所有的心思都不在别处了,只愿时时刻刻都陪在女儿身边,温宸的性子越来越比小时候温柔体贴,不像她姐姐若是生病必然折腾死一屋子的人,小女儿安安静静地窝在母亲怀里,吃药虽怕苦,也含泪一口口咽下去,叫岚琪心疼不行。
消息传到乾清宫时,王常在正站在书案旁为皇帝磨墨,她从宁寿宫被接来后,皇帝安抚了几句便让她随意,她没有受到责怪,皇帝也没小题大做,只是埋头在那折子堆的小山里,而她在一旁磨墨、端茶递水,两处相安太平无事。也是因此,王常在明明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恩宠”,但皇帝待她的确还不错。
但此刻,皇上一听说温宸公主病了,撂下手里的东西便起身,嘴里吩咐着“备辇”,身影一晃就从王常在眼前过,眨眼功夫她就被一个人撂下了。自然很快就有底下太监来请她离开,书房重地她不适合独自留下,但刚才皇帝着急走,生生把她给忘记了。
王常在退到门前时,圣驾已走远,她随口问门边的太监“公主的病可要紧?”
众人尚不知永和宫里的光景,一问三不知,王常在不好怪他们,却想起袁答应那个养在阿哥所里的女儿,便说要去阿哥所一趟,宫人劝说那里不能随意出入,王常在心里不乐意,竟道“皇上方才应许我了。”
这边厢,小公主刚刚一阵抽搐,把吃的药全吐了,弄得岚琪一身秽物,她不得不退回自己的寝殿换衣裳,可等她洗漱干净再出来时,却看到院子里侍立乾清宫的人,再进女儿的屋子,就听玄烨温和地说着“等小宸儿好了,阿玛送一对小兔子给你养,还有你喜欢的小狗也养。”
小女儿娇滴滴地呜呜咽咽“额娘不让,额娘嫌脏。”
玄烨笑着亲亲她,那语气温柔得叫人心也要化了“阿玛让你养,额娘说了不算的,小宸儿那么乖,你要天上的星星阿玛也给你摘。”
女儿欢喜得咧开嘴笑,伸手要阿玛抱抱,玄烨便将她抱起来放在怀里,岚琪跟上来拿起被子为女儿拢上,玄烨抬头看她说“皇祖母常说,孩子要长大要脱胎换骨,都会病一场,熬过去就好了,你放心,朕在呢。”
岚琪眼圈儿微红,点了点头没说话,刚才换衣裳时压根儿没听见圣驾到的动静,出门见到乾清宫的人,才晓得他来了,说是得到消息就撂下所有事跑来永和宫,进门也直奔公主的屋子,一刻都没耽搁。
但女儿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岚琪自己都没那么紧张,玄烨却紧张得什么似的,对于做娘的她而言,还有比这个更暖心的吗?宫里那么多的阿哥公主,他把他们的孩子,如珠似宝地放在眼睛里。
小宸儿很快就睡着了,躲在阿玛的怀里似乎觉得十分安稳,又或是药物起效,小小的身子不再发抖抽搐,额头上也不那么炙热烫手,面上潮红淡了几分,岚琪便舒口气,劝玄烨“
皇上回去吧,女儿没事了,臣妾能照顾好她,朝廷上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呢。”
玄烨却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孩子,吻了宸儿娇嫩的脸颊说“朝廷有无数的大臣,可女儿和你,只有朕一人。”
岚琪不再劝说,她晓得,玄烨幼年患病被迁出禁城的记忆,至今是他心头的痛,他一向愿意给孩子更多的爱,只是实在顾不过来。
两人依偎着坐在一起,小公主在阿玛怀里安稳地呼呼大睡,听着呼吸声就知道病情稳定了,岚琪早就在心里舒口气,可皇帝却不安,又把太医找来诊治一番,听说公主已退烧许多,才缓和脸上紧绷的神情。
这一闹,已是夕阳西下,梁公公说几位大臣领了牌子在乾清宫等着觐见,玄烨抱怨一声他们真会挑时候,岚琪含笑挽着他送到门口说“闺女的病是小打小闹的,您这样尽心,难道要把对某一位的事儿,也来对付臣妾不成?那些大臣可没有慈父之心,只会恶意揣测,唯恐天下不乱。”
玄烨叹口气,顺着道“昨晚的事,是朕疏忽了,朕原想她们能在乾清宫门外大吵一架,可朕忘记了昨晚翻的是敏常在的牌子,还以为是袁答应。”
“杏儿如今的性子,怎么吵得起来。”岚琪苦笑,又小提醒,“皇上尽快去向太后娘娘解释才好,太后娘娘今天脸色都白了,臣妾从未见她如此生气过。”
玄烨笑道“这是自然,但只有这样,一切看起来才像是真的。”
岚琪很想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欲言又止,只问问一笑“臣妾会为您周全。”
两人心意相通,玄烨安心地离了永和宫,之后还派梁公公来了两回问女儿好不好,而岚琪则惦记皇帝几时去宁寿宫向太后解释,直到过了晚膳时分听说他去请安,才终于放心。
夜里胤禛来探望妹妹,像模像样地哄她吃药,岚琪含笑坐在一旁看,不久环春进来,朝主子使眼色示意她出去一下,岚琪便叮嘱胤禛照顾妹妹,便随环春到外头来。
主仆俩立在廊下,环春轻声道“苏麻喇嬷嬷传话来,说今天王常在去阿哥所坐了大半天,一直逗着袁答应的公主玩,嬷嬷干预过,王常在说是皇上应允了的,嬷嬷也不好轰她走。但若去问皇上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又不方便,只好派人来与您说,阿哥们渐渐长大了,三阿哥和四阿哥回头还要住过去,妃嫔不宜再随便出入阿哥所,随口应允的不作数,要整顿一下那里出入的规矩才好。”
岚琪念念有词“若非袁答应当初作梗,以她的恩宠未必不能有孩子,这么一年一年的耗下去,不知几时是个头。她在这宫里孤零零的,皇上对她如何她心知肚明,若能有一男半女承欢膝下,自然是最好的。”
环春轻声道“可王常在熬到几时才能自己抚养孩子。”
“杏儿就是个先例,再者启祥宫有主位,如今僖嫔对她言听计从,面上帮她养着,私底下她自己照顾也不是不可以。”岚琪目色清冷,不觉苦笑,“她到底是聪明人,皇上利用她,她就好好被皇上利用,反过来不知不觉地向皇上索取些什么,只要天下太平,皇上能给她的,自然会尽量满足。”
环春皱眉头“娘娘说的,是孩子?”
岚琪呵气“谁知道呢?”
四五日后,温宸公主身体康复,又有了活蹦乱跳的精神,在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时,太后心疼地搂着说“几日不见长大了许多,她们怎么长得那么快,我一直记得温宪还是奶娃娃时尿了我一身的事,可是连温宸都这么大了。”
彼时荣妃和岚琪都在,太后便说笑“你们也快有人喊祖母了,等孩子们进了门,开枝散叶,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荣妃乐呵呵地陪着说了许多话,岚琪在一旁心中不是滋味,往后也会是这样的光景,若等五阿哥七阿哥他们也成了亲,三五年后妯娌之间都有了孩子,唯独四福晋无所出,并非岚琪不在乎就能什么事也没有,孩子本身会承受各方来的压力,而她的开导,也很容易被误会成是催促和嫌弃,到那时候,做什么都显得多余。
与布姐姐私底下说起来,布贵人安抚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四阿哥总会有妾室,若能和睦相处,她们生的孩子也一样,毓溪不像想不开的人,到时候她自然就会明白,何况未必不能生的,且等婚后过两年再说不迟。”
岚琪也非太焦虑,只是存在心里难受,想找人说说,一面又提起阿哥所出入的规矩是不是改再严谨一些,布贵人道“戴妹妹和万常在她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受约束了?”
岚琪叹“我就是矛盾这个,一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