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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温宪扑来,与她撒娇“小宸儿想看看小侄子呢,额娘把小侄儿接来吧。”
望着女儿花朵似的俏丽脸蛋,岚琪心头一恍惚,这往后的新人都和女儿差不多大,从前王氏袁氏她们和纯禧荣宪一边大时她还不觉得什么,这下终于轮到自己亲生的女儿,她才明白,自己真的要老了。再过几年,她就要四十岁,自己一大半的人生都在这禁城里度过。
“额娘您怎么啦?”温宪怯怯,立刻改口说,“我只是替小宸儿问问呢,额娘不答应就算了,可别生气,不然我又惹您生气了,我都想好这些日子要听话。”
“你说的啊,至少这几个月给我绷住了,别一转身又原形毕露,你可是大姑娘了,再犯错叫额娘罚你,自己都没脸没皮。”岚琪缓过神,又是慈爱温和的母亲,与温宪一道坐在小宸儿榻边,指着她脸颊上最后几颗痘疮说,“等妹妹面上光洁了,额娘把念佟接来和你们玩几天,才出生的小侄儿可不行,等他能走路了再说。”
当着妹妹的面,温宪没说什么,可她毕竟是大孩子,宁寿宫里难免有嘴碎的人,离了妹妹后,温宪就告诉母亲,宁寿宫里的嬷嬷说,四福晋指不定怎么嫌弃她们姐妹,毕竟差点害她也染了痘疹。她忧心忡忡地问额娘“将来我们是不是都不能去四哥府里玩耍了?”
岚琪觉得有些话说清楚了才好,索性认真地说“本来你们总出宫,就是坏规矩的事,你小时候不懂事,仗着皇祖母疼爱没人计较,可现在长大了,皇祖母可以继续疼你,你却不能继续不懂事。额娘希望你们往后别时不时去四哥府里,几时府里有喜事儿,大家都去的日子玩一玩不打紧,平日里别再去,要是觉得禁城里住得闷,缠皇阿玛带你们出游,那才有意思呢。”
许是历了妹妹的生死,温宪比从前肯听话多,额娘这样说她立时就答应,还说妹妹那儿她来讲,摆出姐姐的架势说“小宸儿就听我的话。”
可原本母女俩好好说话,岚琪心情极好的时候,偏偏宫里又出新鲜事。启祥宫僖嫔手下的人匆匆来报,说密贵人不大好,她只能撂下女儿往启祥宫来,难得荣妃今日也及时赶到,为了避痘姐妹俩好久不见,荣妃更是说“你那儿忙着,这边的事交给我就好。”
可荣妃是认得“王氏”的人,岚琪怎放心留她在这里照看,敷衍了几句硬是留下来,结果太医进进出出,稳婆也催来了,密贵人五六个月的身子突然小产,打下来已成型的胎儿,密贵人身体大损,转眼之间启祥宫里愁云密布。
启祥宫正殿里,岚琪和荣妃并坐上首,僖嫔战战兢兢在一旁,她一直尽心照顾密贵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不好了,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几乎想不起来这阵子启祥宫里有过什么异常的事。太医很快就来复命,伏地禀告,说密贵人小产是胎儿本身不足,打下来的孩子明显有残缺,现在打掉了还是好的,往后几个月,很有可能密贵人很可能随时随地带着孩子突然死亡。民间和宫廷都有类似的记载,一直是太医们束手无策的事,只能说密贵人运气不好撞上了。
岚琪心想启祥宫的一切都是皇帝手下的人直接负责,僖嫔和密贵人相处融洽,实在没什么人为伤害她的可能,虽然没有胆量去看一眼死婴,但太医是她和皇帝都信任的人,想必不会撒谎,唯有叹息密贵人无福,嘱咐僖嫔好好照顾。
与荣妃一道退出启祥宫时,两人商议谁去向太后复命,岚琪说起太后屡次三番提起选秀的事,如今密贵人没了孩子,宗室一定更希望宫里能有新人,太后那儿必然又要应对一番口舌,她们再不把事放在心上提醒皇帝,太后就该怨怼了。
荣妃且笑“多容易的事,皇上下一道旨意,照着规矩做就是了。有了新人来,又有新的热闹看,我那天还和端嫔说,我们如今越发出息,这日子过得,就指望看笑话打发时间了。”
两人说笑归说笑,正的话还是好好商议了,但岚琪还没来得及向玄烨提起,皇帝突然先以温宸公主和密贵人都需要调养为由,要侍奉太后,携五妃及几位体面的宫嫔,一并启祥宫里的人搬到畅春园去住。在哪儿度过了整个夏天,直到八月初太子妃生下小郡主,皇帝才与太后带众人重新回到禁城。那时候,选秀的事,由皇帝正式提起来,总算有了眉目。
但选秀之前,宫里要过中秋,因春天剿灭噶尔丹凯旋归来后尚未举行隆重的庆功宴,皇帝拟在禁城大摆宴席,京官之外,全国各地封疆大吏也受邀入京,述职之余,一同参加此次庆功宴。
中秋前夕,岚琪奉命到乾清宫陪玄烨进午膳,午膳后玄烨听说苏麻喇嬷嬷那儿栽的花极好,想着许久没见嬷嬷,便想与岚琪一道去阿哥所走一走,正好消食。可两人并肩走出乾清宫,却见有太监引着一位大臣刚刚等在门前,梁公公那儿也愣了愣,慌忙想起皇帝定了午后接见大臣,他没来得及吩咐外头先别带人进来,就那么巧遇上了。
“臣湖广巡抚年遐龄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大臣一见圣驾,便伏地叩首。
岚琪听见自报家门,她也不认得是什么大臣,便稍稍朝后退了几步,想着自己是不是先告退的好,却听皇帝说“这位是永和宫德妃娘娘。”
年遐龄再拜,岚琪端着尊贵颔首示意,玄烨则毫不见尴尬,让年遐龄起来后,笑着“怎么才做了五年封疆大吏,你就添了白发,朕记得你离京那年可是满头乌发。”
年遐龄忙道“臣深受皇恩,日夜思念万岁,才添的白发。”
玄烨听了冲岚琪笑,岚琪虽然明白这溜须拍马的话委实太虚假,可大臣们不说几句心里就不自在,玄烨听得习惯,她也早不新鲜了。又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合适,给玄烨递过眼神,示意让她离开,皇帝却没理会,转过身问“朕记得你前年上折子,说得了个女儿?”
年遐龄躬身应道“臣以家中弄瓦之喜叨扰圣驾,很是惭愧。全因臣膝下无女,内子不惑之龄生下一女,臣实在高兴,忍不住禀告皇上,皆是皇上圣恩浩荡。”
玄烨只笑“看样子,你们夫妻身体尚好,朕也不必愁把你派去湖广是吃苦了。”
年遐龄慌忙道“皇上言重了。”
玄烨问“你独自上京的?”
年遐龄应道“内子说机会难得,十分想念族中故人,臣斗胆带妻儿一道入京了。”
皇帝则道“罢了,今日朕找你来本也只是叙旧,与朝政无关,但这会儿朕要和德妃去宁寿宫见太后,你就先跪安吧。既然是朕爽约,总要赏赐你什么,明日宁寿宫里太后与众女眷享宴,让你的妻子带着女儿一道进宫来,德妃娘娘会替朕照应她们,你也不必谢朕,谢过德妃就好。”
年遐龄愣了愣,忙朝岚琪跪下叩首谢恩,岚琪见金口玉言不能改了,唯有笑道“还请年夫人明日早些入宫,几位公主正缺令千金这般年纪的小妹妹一道玩耍。”
玄烨便不再说什么,领着岚琪离开,他们自然不是去宁寿宫看太后,而是转去阿哥所和苏麻喇嬷嬷说话。
这一边留下梁公公送年大人离宫,年遐龄和梁总管也算旧相识,他在京城做了二十几年的官,升内学士后,时常也出入宫廷,此刻一路与梁公公往宫外去,说起这几年京城和宫里的事,梁公公笑道“年夫人明日可要早些来,德妃娘娘最温柔宽厚,年大人今日倒是来得巧,竟遇上德妃娘娘,想必皇上也是随口一说,可这随口一说缘分就结下了。”
年遐龄笑着道“公公这话,老夫更加惶恐。德妃娘娘何等尊贵,就怕贱内在娘娘面前失礼,小女只有三岁还不懂事,我实在忐忑的很。”
梁总管笑道“您怕什么呢,这是皇上的恩,难道年大人,就不想攀一门皇亲?”
633 谁家的孩子?
年家世代官宦,算是前明朝堂遗留下,到如今仍旧能维持门庭风光的家族之一。但因汉臣侍候新主,面对蒙满宗室八旗贵族的排挤,汉臣大多低调谨慎,年遐龄亦是如此。做官几十年,全靠小心驶得万年船,此刻听梁总管说起攀附皇亲,不禁笑道“犬子皆已婚配,何况我汉家臣子怎敢高攀皇上的金枝玉叶。”
梁公公笑道“宫里还有阿哥公主,是地地道道汉家娘娘所生,如今皇族血脉都真真有了汉人血液,皇上满汉一家亲的宏愿可是身体力行地为天下人做表率呢。”
年遐龄忙道“是是是,万岁仁厚。”一面则说,“可惜犬子皆已婚配,实在是”
他话说一半,显然是想起什么来,家中玲珑可爱的三岁小女,是正室嫡出的千金,年遐龄老来得女十分钟爱,他本就有意要为爱女未来配一家高门大户,若是如梁公公所说,将来的确有机会能攀附皇亲,笑意深深地看着梁总管道“公公的意思是?”
梁公公轻扬拂尘,啧啧一笑“年大人远在湖广,可也不能疏忽了对大小姐礼仪规矩的教养,奴才说话有所僭越,还请您见谅。”
年遐龄怎会觉得梁总管僭越,要说他们这些汉臣世家,能在蒙满大族中立足得一席生存之地,真真是极不容易,他的女儿若能和皇上攀上姻缘,年家往后几代人都能蒙荫庇。虽不知女儿何等福气,能攀上何等高贵的皇亲,但如今开始用心教导女儿,别让妻子乱给女儿指婚攀亲,还来得及。而他们家在汉军旗,家中女儿本就不能随意婚配,可在梁公公点拨之前,他可没敢想,将来能让女儿和皇帝搭上什么关系,年龄也罢,身份地位也罢,总觉得不大可能。
但这次入京述职,同时有各地八旗子弟护送族中年轻女儿入京待选,他一路瞧着那些十三四岁花样年纪的女孩子,这会儿想,皇上近些年宠爱汉家女子,若是等上十一二年,就算把女儿婚配给皇帝,也不算太晚。这样一下,心中有了主意和憧憬,也为家族的未来铺了条路,心中欢喜,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暗暗塞给梁公公,面上堆笑说“公公拿去买酒喝,若是有那一日,必然再谢公公提点之恩。”
这边厢,岚琪与玄烨在苏麻喇嬷嬷那儿赏花后,直接就在阿哥所门前散了,她一路散步回永和宫,如今德妃娘娘走在宫道上,无一处不规避让道,一样的路,从前她还是乌常在时,可不会这般风生水起。
世易时移,岚琪自己心中对待眼前的人和事也有了变化,对于旁人的尊敬,她已习惯了。可若说为了自己,倒也未必,而是永和宫所出阿哥公主那么多,为了孩子们的骄傲和尊贵,她也要挺起腰杆。
而此番选秀,皇帝似乎有意晋封后宫,佟妃在妃位上停留数年,她是要接替孝懿皇后成为六宫之首的人,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是该扶到贵妃之位,宫内总要有一个正说了算的人,而岚琪如今对佟家另有了念想。
她本没有亲上加亲的想法,可是孩子们青梅竹马的长大,温宪三句不离舜安颜,小丫头自己可能还未开窍,但将来若为她指婚别家子弟,她就一定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岚琪并非硬要撮合这一对,只是想若能留着舜安颜给女儿挑选,就再好不过。她早就深谙地位和权利的甜头,如今能利用这一切,为儿女选择最好的姻缘和未来,何乐而不为。
回到永和宫,小宸儿迎出来,缠着额娘说“姐姐讲明天嫂嫂会抱弘晖进宫,那弘昐来不来呀?”
“弘昐还没满百日,额娘不放心他来,嫂嫂会把弘晖带进来,皇祖母不是一直惦记着吗?”岚琪挽着女儿的手进门,且说六月她还在畅春园时,李侧福晋顺利生下一个儿子,先是女儿再是儿子,倒是开花结果的好福气,而那会子岚琪在园子里闲着,当然会多多表示关心,相比之下又是显得昔日对毓溪疏忽,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又因毓溪已有了弘晖,既然他们夫妻俩无意,她没有强调要把弘昐放在正院里养,如今李侧福晋自己带着孩子,倒也安生。至于那叽叽喳喳的宋格格,据说胤禛与她也比从前好很多,大概是得到丈夫的喜欢,也不像从前那样张扬爱惹事,儿子的家里如今真正是很齐全美满的。
小宸儿伏在额娘膝头,仰着脖子伸出脸来给额娘看,皱眉问“额娘我脸上还有麻点儿么?”
岚琪捧着她的面颊亲了又亲,柔柔地说“额娘多亲亲就没有了,这眉梢上的明天额娘给你画一朵小花儿,不叫人家看出来可好?”
女儿欢喜不已,却缠着说现在就要画,她闲着也是闲着,抱了闺女来,拿胭脂水粉小心翼翼给她画。母女俩说笑时,岚琪想起今天在乾清宫外遇见那位年大人,便将环春唤来说“皇上今日给我们安排了个客人,明天湖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