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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九阿哥和十阿哥吃得醉了,也没见兄弟来从书房出来。
胤禵半夜才回到府里,少不得被妻子排揎,可并不像从前那样与妻子斗牛似的吵一架,反而妻子说什么他都默默地听着,完颜氏说了半天没意思了,又见他心事重重,问了几句没反应,心里不免担心,忍不住说“你别和八阿哥往来了吧。”
胤禵却突然道“谁和他往来?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完颜氏听不明白,心里却暗暗定下主意,回头必要告诉婆婆知道才好。
两日后,圣驾启程赴承德避暑,这几乎是皇帝每年的惯例,倒也不稀奇,只是谁也不知道皇帝偷偷带走了舜安颜。而隆科多因没跟着蹚浑水,几番大事里全身而退,洋洋得意在府里横着走,见到叔父时故意问怎么不见舜安颜,佟国维也只是幽幽道一声“他往后谁也不见,朝堂上的事,一概不管。”
隆科多便觉得,这国舅府的一切,早晚该是他来继承的了。
此去承德,舜安颜不知道皇帝要他做什么,以为是往后就让他在承德安身立命过下半辈子。如今朝堂上已无他立足之处,指不定八阿哥九阿哥他们,还会想法子做掉他,他也只有听从皇命安排,才能保朝夕平安。
而身在承德的温宪,带着已六岁大的女儿,只知道父皇独自来避暑了。朝堂上的事,因为了隐藏身份,她知道得并不多,什么舜安颜保荐八阿哥这种事,她还没听见半个字,更以为真要等四哥将来登基后,舜安颜才算功成身退,完全没想到,这一次父亲就把舜安颜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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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4 我再也不欺负你
可皇帝没有急于让他们夫妻见面,到达承德第二天,才见了女儿和外孙女,六岁的小丫头已经懂事,玄烨抱着她问起阿玛的事,小姑娘会轻声对外祖父说“不可以提阿玛,额娘会伤心。”待再问温宪如何向孩子交代父亲,女儿则说“那孩子乖巧的很,从来没问过。”
玄烨也想,兴许舜安颜再出现,不见得一定会有好结果,还是应了岚琪的安排,先问过舜安颜,让他做出选择。若不能成事,就让女儿一直这样过下去,也许她内心依旧渴望和丈夫团聚,但她也的确不再需要依靠男人,温宪已然蜕变,再不是从前那金枝玉叶的公主了。
舜安颜直到五天后,才真正见了皇帝,他满心以为皇帝会安排他从此在承德生活,这里是温宪离世的地方,也算给他一个念想,可那天皇帝带着他离开行宫,到一处静谧的大宅门外,带着他悄悄潜入了园子里。
初夏时节,姹紫嫣红,草木花丛间,有一对母女正在扑蝴蝶,小女孩玲珑可爱十分喜人,那年轻妇人身形窈窕衣着华丽,忽然转过身,阔别七年却深刻在心骨里的面容乍然出现在眼前,舜安颜直觉得头上晕眩,像似在梦中般,健壮的男子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
反而是皇帝扶住了他的胳膊,威严地问“怎么了?”
舜安颜意识到这不是梦境,错愕地看着皇帝,指了指那一对嬉笑追逐的母女,难以置信地问“皇上,她们那个人”却是语无伦次,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可皇帝很快就把他带走了,没有让温宪发现他们来过,也没有让舜安颜再多看一眼,回去的一路舜安颜像被打蒙了似的眼神呆滞,回忆七年前的一切,他竟分不清七年前是一场梦,还是眼下在梦里未清醒。
回到行宫,站在曾经被四阿哥殴打的地方,舜安颜晒着太阳等了很久,皇帝才召见他,忽然走入清凉的殿阁,他浑身一紧,脑袋也清醒些了。
“七年前的你,夹在温宪和佟国维之间摇摆不定,是朕利用温宪的假死把你从佟国维身边拉过来,只有生离死别的痛苦,才能让你彻底摆脱对于亲生祖父的言听计从,你若要怪,怪朕便是,你多痛苦,温宪就多痛苦,你付出多大的牺牲,温宪也同样承受。”
玄烨冷漠地对女婿说道“如今你功成身退,将来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和温宪在这里重新开始,抛弃公主抛弃额驸的身份,过寻常的日子。自然若你和温宪不怕被世人询问指点,你可以把她当寻常女人那般带回去,堂堂正正在京城里过日子,这都是后话,眼下不着急。此外再一条路,你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朕也不怪你,但一辈子别想再见到她们母女,朕不会让你再一次伤害温宪。”
舜安颜稍稍缓过神,其实不必细问了,明摆着是他经历了一场长达七年的谎言,倘若八阿哥被打压的事再往后延几年,他可能还会更久地被蒙在鼓里,却不明白,是他太傻了,还是他太幸运了?
玄烨见他神情犹豫,有几分恼怒,冷声道“朕不会给你太多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你来回话,告诉朕你的选择。”
可舜安颜却问“皇上,那个小女孩,是臣的女儿吗?”
玄烨怒道“你以为温宪,还会为谁生孩子?当初告诉你死讯时,所谓的一尸两命难道是玩笑?”
舜安颜呆呆的,他努力想回忆起女儿的模样,可满脑子都是花丛间对温宪的惊鸿一瞥,她还是那样美丽,但眼眉间再无从前的稚气,成为了母亲的温宪,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公主了。
“明日此时,朕等待你的决定。”玄烨再道,“你记着,若是选择重新走回她身边,你就再也不是佟家的人,若你非要惦记家族,再重蹈覆辙让朕的女儿受到伤害,那你连同你的家人,都会付出沉重代价。这的确不公平,可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舜安颜没有及时给出皇帝答案,不是害怕也不是犹豫,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七年的痛苦突然间变成一出谎言,他担心老天又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害怕这场梦会醒来,他怎敢想自己还会有女儿,怎敢想他这样的人,还会有孩子。
结果第二天,皇帝没能等到舜安颜的答复,健壮的男子突然病倒了。不知是中暑,经不起冷热交替,还是旅途辛苦或受惊过度,舜安颜发着高烧不省人事,一连三天都不见好,秘密照顾着他的大夫传话来说,这样下去怕是不好,玄烨才担心起来,怕还没让女儿女婿团聚,舜安颜先病死了。
而在舜安颜第一天得病时,玄烨就与岚琪通了书信,这一天接到回函,岚琪说不如让温宪来照顾他,玄烨犹豫再三,为了不至于真的生离死别,终于决定告诉女儿,舜安颜就在这里。
面对父亲的话,温宪露出了和舜安颜彼时一样的表情,得知舜安颜在见到自己后才病倒的,她心内五味杂陈,把女儿托付给了家中奶妈,只身来行宫秘密的殿阁照顾昏迷不醒的丈夫。
阔别七年,看到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挣扎在生死边缘,温宪刚强了七年的心突然软了下来,只是她没有哭,也没有伤心,细心照顾着重病的人,而舜安颜仿佛意识到妻子在身边,时不时就会抓着她的手不放开,可他病得很重,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不知过了几日,皇帝因有政务在身,每天只有看到岚琪的书信时,才会想起那一对小夫妻,好在传来的话说,舜安颜正日渐恢复,总算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
但日夜服侍的温宪累坏了,那一晚守在床边时,不知不觉伏在床沿上睡过去,清晨舜安颜在鸟鸣声中醒来,身子像是沉在泥沼中挣扎了许久后突然脱离,没有了沉重感,可也轻飘飘的毫无力气。然而看到榻边伏着睡的温宪,这一刻的他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能明白地告诉自己,是妻子在身边,是他是失去了七年的温宪又回到了身边。
抬起绵软无力地手,舜安颜轻轻抚摸在温宪的发髻上,温宪倏然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望着榻上的病人,看见他皴裂的双唇扬起熟悉的笑容,她也笑了。
“七年不见,你怎么就病了?”温宪缓缓坐直了身子,这样趴着一晚上,腰背都僵硬了,她随意地扭动着腰肢,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都在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又转身去倒水喝,自己喝过了,才端一杯过来递给舜安颜,故作镇定地问“你渴吗?”
可舜安颜平躺着,要如何进水,温宪也慌张得没想到要去搀扶他,等两人意识到这些尴尬,温宪禁不住双颊飞红,终于掩藏不住她不安的情绪。
可舜安颜却微笑着招招手,温宪愣了愣,重新回到刚才的姿势,舜安颜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干哑的咽喉里艰难地发出声响,说“哪怕让我做个看门的人,让我一辈子守着你,好不好?”
舜安颜曾经对胤禛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胤禛代替母亲去问舜安颜心愿,问他是否愿和温宪成为夫妻,彼时的少年郎情深意重地说,便是公主远嫁,他也要去做随驾的将士,一辈子守护公主。时过境迁,他的心意不曾改变。
温宪眼中全是泪花,却笑着说“我们家不缺看门的人呢。”
舜安颜亦笑“缺什么?我都能做。”
温宪道“我家闺女,缺个阿玛,她的额娘,一直在等丈夫回家。”
舜安颜怔住,仿佛一切太过顺利,他有些不自信,直到看见温宪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用手指承接了所有的眼泪,声音滞涩地说“我再也不欺负你。”
温宪手里的茶杯落在床榻上,她扑在舜安颜身上,舜安颜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却努力支撑着她的身子,更抬起手抱住她的背脊,只听得妻子在耳畔哭泣,呜咽着说“我也不再欺负你,都是我不好”
坚强了七年,温宪已不记得动情落泪是什么感觉,这一天却哭得不能自已,便是之后见到父亲,也如幼年时那般窝在玄烨怀中伤心哭泣。玄烨哭笑不得地说“你们这究竟是好了,还是没好,你若不好,阿玛回去不知怎么向你额娘交代。”
原以为自己习惯了做个坚强的母亲,在父亲怀中却仍是娇憨的女儿,温宪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轻轻摇着父亲的胳膊说“皇阿玛,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的,我再也不让您和额娘担心,我是不孝的孩子,这么大了,还要”
她说着又忍不住哭泣,玄烨却欣慰地说“可惜你是女儿身,当初你答应阿玛时,为国为朝廷牺牲的豪迈正气,你那些兄弟们的身上,阿玛可从来没见着。你是女儿身,只能便宜舜安颜那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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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5 比你还小五岁
温宪却与父亲道“阿玛疼女儿,女儿丁点的好在您眼里都会被放大,可您看哥哥和弟弟们,只爱在他们身上挑错,他们做得再好您也不如愿。我若是男儿身,就从前那脾气,您早把我的腿打折了。”
玄烨一想,果真有几分道理,却不肯承认对儿子们不公平,只道“他们就是不争气。”
温宪也不会照着这个问题深究,待情绪稳定后,与精神清爽了的舜安颜再一番长谈,舜安颜坦言一时半会儿不能当七年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一想到温宪没死,想到她们母女好好的,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至于朝堂上的事,除非八阿哥从此消失,不然再没有他立足之地,他回不去了,也不会再惦记。往后,就等着将来和温宪一道看着新帝继位后,再做打算。
而眼下,温宪暂时不想回京城,失去过一次的人,怕回到京城舜安颜会动摇,舜安颜虽然一再说不会,可既然温宪想留在承德,他就陪他们母女留下,即便在这里守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为了避人耳目,皇帝为他们又另置了宅子,往后有人问起来,只说舜安颜在国舅府承德的家宅里安养,自然他不会住在哪里等人去找,他们夫妻俩闲云野鹤,自己过小日子就好。玄烨照旧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女婿再敢让女儿伤心,舜安颜和他的家人都要付出代价。
事情一点点妥当,玄烨用书信将消息传回京城,岚琪每每捧信落泪,七年,这对小儿女终究是圆满了。身边只有环春知道这件事,获悉公主与额驸团圆,亦是感慨万千。
但提起两位额驸,舜安颜果然是经历了挫折跌倒后才真正有所成长,小宸儿的丈夫就完全不同。这一次马齐因保举八阿哥受挫,家里受到一些打击,小宸儿竟然是进宫后才听说这件事,富察傅纪在她面前只字不提,等她回去再问怎么办,人家只是笑笑说,只要公主日子过得好,外头的事他全能摆平。
岚琪则笑说“温宪和小宸儿,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孩子,她们会有不同的际遇,会遇见不一样的人也很寻常。”
不论如何,大女儿如今能重新获得幸福,且摆脱了皇家束缚自由自在地生活,岚琪只觉得她一把年纪了,又被老天爷眷顾了一次,之后几天都静心在永和宫里抄写佛经,以惠赠他人。
而玄烨漂亮地完成了这件事,回京后还不知要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