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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杀-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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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不见底的豪门大宅里,他的心,一下一下,激烈而盲目的,跳动得那么厉害。
一个人影从阴暗深处踱出来,瘦高,五绺长髯,气度不凡。“我知道你会想通的,”顿了一顿,他的声音让从阴暗的幽冥里飘了出来,不怀好意的诡谲。
“你本就是个人才。”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真的是前生吗?如果是,那他的前生一定过得很糟糕,现在想起来,还会那种隐隐不得志的悲凉。他记得梦里自己的眼睛,挣扎着,渴血着,像头落入重围的兽,一生都浸染了血迹,缀满了伤疤,也浸满了伤痛……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吓了一跳,又摇了摇头。这台最近才被迫添的手机,号码自然只有一个人知道。
打开,戚少商略有焦急的声音透过喧闹的市场传过来,“朝,你没事吧?”
“什么?我正在市场。怎么了?”
“哦,没事就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你自己要小心——呃,有时候就是面对警察你也要留个心眼。”
“……”
“喂,还在吗?”
“在。”
“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面对这个香港警察,我要怎么多留个心眼。”
“呵呵……晚上吃什么?”
“回来就知道。”
微笑着收了线,刚刚因梦境而来的悲伤失落渐渐消失,轻微的喜悦如同泉水成溪,慢慢的涨满……

整整一天。戚少商都在这样的不安和焦躁中度过。
阮明正的手机依然是不不服务区内的提示音,发动重案组的同事四处寻找她的下落也未果。
她没有什么亲人,所有的朋友和同事都不清楚她的去向。距她最后一次联络朋友仍未超过24小时,不能以失踪立案,这样的联系中断也可能是她心情不好暂时逃离修整的方式——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件事远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连穆鸠平都觉得戚少商有点过分紧张了。
但那种无从言说的不详预感无时不刻不在煎熬着戚少商的心。
要怎么说?预感?直觉?梦境的阴影?死亡的先兆?这些东西谁会相信?!
当然希望自己是多虑,是杞人忧天,毕竟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死去了太多人,一切不都应该结束了么?
那么那份离奇出现在房间里的晨报,那本小阮的日记本……自己的名字,杀和死的字眼,那些深藏的局促不安,无力的挣扎,小阮到底是知道些什么?想说些什么?她是不是也梦到了顾惜朝——对了,顾惜朝是自己梦里的人,小阮也是,那么……她为什么要写杀无赦?她会不会对他不利?
不会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警员,自己不也很快的从梦境中摆脱出来了么。
戚少商摇摇头,走出警署,尽可能把无数疑惑排掉。这次做梦,是因为不在他身旁吧。他早已发现,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做梦,但从自表白的那夜后,顾惜朝再也没有谈过他的梦,戚少商再蠢也依稀明白,他不想谈。但现在,好像没办法了,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或许应该说服惜朝好好谈谈。两个人的梦综合起来,也许可以知道在这场前世今生梦境现实的迷局里,到底还有怎样的迷题?
还有早上那份报纸,一想起来他就满身鸡皮,莫名的害怕。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难道说,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去过?还有另一个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的存在?
这是梦?还是一个真实?
车开得很快,今天的道路意外的畅顺无比,黑色Cayenne甩了一个弯,拐上了落日大道,金灿灿的日头还在前面挂着,坚持把最后的热烈和光明兜头兜面地扑洒下来,罩了他一肩。
这个时候,心里所有的恍惚疑惑都只停留在路的那头。
而这一头,已是可以收拾一切怅惘和不安,一个自己等待了很久,也许也等待了自己很久的港湾。平和而宁静,有热烈芬芳的夜花的清香,有柔美月色下温暖的灯塔,明煦晨光下飘荡的轻舟。
只想马上回到那里,马上。因为自己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
很想带着满手泡沫捉住那个人的手,隔着滑溜溜的清香液体,手指和手指交缠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润,带有一点点情欲的温柔味道……
在那样的时候让人无法不期望永恒。

从车库出来的时候,戚少商忍不住走上落日大道站了一站。
这个偏远的住宅区整条路都在山上,可以看到海,两边都是独立的旧洋房,仅十来二十个单位,相隔很远,住的都是富足恋旧的老人,碰到有谁散步、放狗,都打招呼,气氛十分恬静。
远远的,正好接住了邻居的老人家递送过来的一个笑容,他回复过去两个深深的酒窝。
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写着什么,那个老人风清云淡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容激起了自己心中一丝微微的波澜。
貌似顽强的镇定也许最终会被轻易出卖,通过笑容,或者眼神,掩藏和平复全凭各人口味,在于各人技法。
太阳总归是要落下去的。
这是深秋的香港,不是永昼的芬兰。


“顾先生,你回来啦……”
被叫的人像是被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满脸折皱但绝对和善的脸。好像是隔壁的邻居,常跟老伴在清晨傍晚携手漫步,让人羡慕。他有点神思恍惚的,还了一个微笑,正想说话,突然眼前一闪——太阳下山了,最后一线金光自云层折射到落日大道,刹那间,似谁人洒下大把金粉,将整条路从头到尾染至金黄,灿烂得叫人不敢逼视。
措不及防间,任他见多识多,一时也瞠目结舌。
“很美吧。”老人柱着拐杖,停在了身边感谓,“每个月一号和十五号,只要天晴,都会有此奇景。”
“确实,美得像个奇迹。”
“我与老伴在此居住十数年,单每月等这一刻,已是乐不思蜀。”
天地间一片金芒,大约维持了二分钟,又刹那间消失无踪,整条大道恢复正常。
顾惜朝仍为方才一刻深深震荡,不觉叹息,“可惜不能长久。”
“生命在好不在长。”
他一怔,侧头看了一眼,年老的邻居也在微笑回望,“得快乐时且快乐,已经难得。”
他略为震荡,耳际微微发烫。两个男人住在一起虽不是什么打眼的事,但活到耄耊的老人,总能看透一切。
他重下眼睛,不动声色的微笑。说得好,生命在好不在长。换一说法,就是人是不能对永恒抱太大希望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会越大。
生命中第一次与人贴身相处,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时时两人会说出同一句话,又齐齐顿住,相视一笑。仿佛真有前世的记忆,像剥洋葱般,一层一层显现出来。
他快乐吗?
每晚洗碗时间,他在阳台上拉小提琴,屋里点着清幽的檀香,戚少商总是戴着湿漉漉泛着白沫的手套扑过来,说他用古典音乐折磨他的耳朵……
近三十岁的人,却还像个大孩子,周末引得成群小孩来花园玩棒球,永无宁日。每周他都要负责为破损的窗户找一块染色玻璃,戚少商则负责打扫现场,待他回来阴险的用手指揩一揩窗户边沿,有灰,“一,二,三!”神勇无畏的戚督察只好憋着气从头开始……
偶尔早晨突然醒来,看到他专注而情意绵绵的眼光。戚督察难得老老实实的趴在他身边,不说话,也不动手动脚,只有沉默以对,有片刻的静默哀伤。
他快乐吗?无疑的。不知是否因为得来不易,故此更加眷恋柔软。
在荒凉的大峡谷,在渺无人烟的南美丛林,在冰天雪地的ALASKA……他已不能再忍受独自前行。
顾惜朝倾头想着,突然真心实意地微笑起来,两侧的凤凰木纷纷飘下叶子,落到他的头上肩上脚下——路过的人们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又何尝美得不像真实。
可不可以,不要前世今生,不要新仇旧怨?
黄昏入夜,四周事物开始暗与静,顾惜朝带了一份怅有所望的笑意,向大道尽头的房子看去。
有灯。唔,已经回来了吗?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有点无奈的拿出来——还是很不习惯这个东西,时时打扰到他。
暗蓝的屏幕显示有一条留言信息,却是陌生的号码——
除了戚少商,还有谁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他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僵硬,晚秋的风吹拂在脸上,有点热有点凉……

老房子静静呆在沉下去的黄昏里。好像有谁在哭泣,很远很远的哭泣声,或许是从远处街角传来。他在门前顿了一下,一双黑色的眼睛慢慢的醒过来,随着门锁轻微的咔嗒一声,眼里最后的半分惊恐也转成了一丝隐忍的惆怅。
进了门,还没来得及转身,戚少商的唇已铺天盖地的覆了下来。顾惜朝没有挣扎。他睁着眼睛,直直盯向对面,睫毛密密地,投下浓密的阴影。脸在白色的灯光下有些发青。
折角的墙上,挂着幅奥地利画家wassily kandinsky的名画,很著名的《吻》。画上正在接吻的女子,脸上红晕遍布,可她的手指在暗处紧张而徒劳地扭曲着,像是已经不能坚持到下一分钟。
很久以前,他在维也纳看过这幅画的真品,但一直只顾着欣赏他们如沉睡般的姿态。此刻,手里提着新鲜的瓜果蔬菜,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腰向后折,以一个古怪的姿式,和一个男人接吻——对面墙上的复制品上,却突然发现了那个女子的手指。
苍白的,躲在暗处的手指,痉挛着,充满了故事和惊悚的杀机。

“朝,十日后来港。晴。”

14、
“头儿是不是失恋啦?”穆鸠平第34次伸长脑袋张望了一下戚少商半掩着的办公室门,对阮明正吐了吐舌头。
“无聊!”阮明正白了他一眼,也忍不住朝那边看了看:“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戚Sir压力太大,心情不好啦,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满脑子无聊念头?!”
“那他为什么一整天都这么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穆鸠平撇了撇嘴,还想再说句什么,却听见“哐”的一声,里间的房门打开了。
戚少商缓步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很不正常的苍白着。
昨晚发生的事,如同梦魇一般困扰着他,那似梦还真的抵死缠绵一再地浮现在他脑海中,令他失魂落魄迷离惶乱,竟不知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宿醉的绮梦了。
一切都那么清晰,但仔细想去,又像什么都模糊了。
这到底算是什么?
宿命的牵引?冥冥的安排?
这一切的一切,真让他发疯——
“我不太舒服,请假先回去了。”他头也不抬地从一班表情讶异的手下身边经过,慢慢地走出了门。
“跟阿头那么久,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知是谁,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戚少商心乱如麻。
他从不信神,也不信命,可这一刻,他真的好希望有神仙圣人能给他好好指点一下迷津,梳理一下命运。
顶,这一切,真他妈的糟透了!
开着车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半个小时后,他把车停在了息红泪的诊所门前。
他已经开始明白,其实他一直不曾指望心理医生能够帮助他,他只想找一个人听自己说说话。
除此之外,他无从倾诉。

息红泪的诊所里很有点乱。
她意想不到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戚少商,正如戚少商意想不到地瞪着她诊所里满地的水渍和浸蚀的纸张碎屑。
“发生什么事了?”戚少商怔了半晌才开了口。
息红泪有些埋怨地瞥了带他进来的英绿荷一眼,低下了头:“昨天夜里消防管不知为什么突然破了,把这里淹成这样,好多资料都泡了汤,一团糟。”
她尽量说得平静,可戚少商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忧心忡忡和极力隐藏的不安。
“不是吧?!”他皱了皱眉,“这么高级的楼宇管理,会出这种事?会不会有人故意破坏?”
“意外而已,你多心了。”息红泪抬了抬眼角,示意英绿荷去倒水招呼客人,转头对戚少商微微一笑:“总是不相信意外,职业病哦。”
戚少商没有接她的话,环顾了一下整间屋子,又走到墙角破损的消防管处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叫人来修了吗?”
“已经通知了。”息红泪点了点头,直直地盯着戚少商的一举一动。
“那——有没有遗失什么东西?”
“嗯?”息红泪难以察觉地颤了一颤,微微咬住了嘴唇:“没有。”
“一切东西都在,就是浸得乱七八糟而已。”她搓着手,勾了勾嘴角笑起来:“我这又没有什么国家机密,只是一些客户的资料泡汤了,追补很麻烦。”
戚少商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茶来了!”英绿荷一步三摇地端着水杯快步走进来,往戚少商手里一塞,顺便飞过去一个媚眼:“我说靓仔阿Sir,怎么最近都不见你来了?好来不来,今天正赶上我们这里又是遭水浸又是——”
“英子!”息红泪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头:“快点再去催催看修理工来了没有!”
英绿荷撅了撅红唇,只好扭扭腰走了出去。
息红泪像是暗暗舒了口气,回过头来问戚少商:“怎么,你的梦,又有新进展了?”
戚少商沉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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