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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方才在自己怀抱中停留过的身影慢慢走远,戚少商微微垂了眼,眸色逐渐变成不可探知的深邃,静默了一会,才推开门走回了病房。看到床上那个梗着脖子一脸茫然的冯乱虎和一旁抓狂的老八,脸色渐渐如刀锋般冷峭。走开几步,站到窗前,他取出手机,迅速地摁了一串号码。
“喂,铁Sir,是我,少商。”他深深呼吸了一下,一口气说下去:“我想安排一次行动……对,没错,就在医院……我知道……我现在不需要休息,等这次行动结束后我会把证件和配枪交到你面前……我有把握……多谢,师兄。”
“头儿”穆鸠平瞪大了眼睛:“你该不是想在这里……就在这里诱捕凶手吧?”
戚少商没有答话,伸手慢慢覆向腰际的配枪,弯曲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出触目惊心的青白。
香港的深秋,风仍粘稠,带到肌肤上却已有了淡淡的凉意,且一阵紧过一阵,刮得人心底生凉。
今天晚上,会有台风吧。
顾惜朝在艳阳高照的午后轻轻关上车门,抬头看了看太阳,下意识地皱眉。
香港的生活环境,不自言,跟惯常生活的欧洲是差得远了,但是——大抵是因为在乎了一个人,才会想要了解他的一切,才会对他生活的地方也有类似容忍的感觉。这里的树,这里的天,这里街道上乱七八糟的气味,这里的人像炮弹一样冲出来的连篇粤语,都熟悉而陌生,和那个人的容颜一起,在心里荡起一层层回音。
巴伐利亚的雪堡吗?他当然记得,那里有哥特式教堂的尖顶,像根固执的,严厉的,永不罢休的,指向天空质疑的手指……
不过,那次如果不是因为晚晴,大概他也不会去到那样一个梦幻般的地方。因为不喜欢太绿的树,也不太喜欢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看到太多的阳光。在对自己的杀手生涯厌倦之前,他常会在接到一个电话后,搭上一架飞机,飞到指定的地方。印象最深的是美国西部,人烟稀少,没有汽车和楼裙,他开着车,离开高速公路,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飞奔。通常,在内达华,怀俄明或蒙大纳这些州,开上一个多小时也见不到一个人或一辆沿途的车,树也不多见一棵。
天地间,只剩下空洞的风沙和蜷缩的心。
他低下头,避过明亮得有些灼人的阳光。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明报上见到那则熟悉的小则广告时,会控制不住的眼角轻跳。
该作出选择了吧,他静静地想,在医院,他没有回头,其实是不想去看,那双年轻清澈直直望着他的眼睛里,是不是一点怀疑也没有?一丝阴影也没有?还是全然的信赖?
不管哪一样,他都不想回头。
挂了一丝冷淡的讽意,他静静地推开街边一栋安静的公寓楼,古老的黑铁栏杆和落地的大玻璃窗,一走进去,仿佛一下子便隐入了某种带有迷幻气氛的空气中。
门厅角落里有一架由铁栅栏围着的老电梯,还是世纪初的样子,窄小的方盒子一样。他走进去,哗啦一声,把透明的铸铁花栅栏门拉上,再扑的一声,揿下开关,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在黑暗里像热气球一般缓缓上升。
四楼狭长的走道尽头,他推开门,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透过那块比桌布还油腻的窗帘,一个褐发男子正对他微笑。
第一眼看过去,不意外的看到两把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中间架着一副廉价的黑色塑料框眼镜。这人即使穿着风衣戴墨镜也仍然是整个组织里最不象杀手的一个人。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常杀人。
顾惜朝忍不住挑了一下眉,他曾经有幸在北美的超级市场看见这个男人,穿着T恤短裤,脚下拖着开了线的拖鞋,一只手拿着长长的购物单,一只手忙着在架上翻拣,看见他赶紧就要把那张汗粘粘的纸塞到他手上,好空出手来对付着手推车上两个头发与他神似的小胖孩儿,那两个小家伙儿正不懈地用胖指头抠他的肚脐眼。
揉乱了的购物单后面,写着狙杀目标的资料。
他一直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在他孩子眼前面不改色地决定一个生命的消失,平常得就像在超市里买了一瓶果酱。
“我记得我说过,香港这一单之后,短期内我不再接任务了。”顾惜朝冷着脸,慢慢地开口。
“唉呀,Gavin,怎么还是那么冷冰冰的。”褐发男子似乎习惯了他的冷淡,毫不为意,一开口就是流利的中文,“我只是路过,有点好奇的来看看这东方之珠,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们的飞鹰乐不知返。”
“看我?”顾惜朝轻轻笑了一声,下一刻眼神倏忽冰冷下来,径自看向男人身后虚掩的房门——即使是窗外的阳光也无法为他的声音增添些微的温度,
“黄金鳞,你出来吧。”
“我们真是有默契啊呵呵,”从黑暗里走出来的男人脸上还挂着吊儿朗当的笑,但是那眼光——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么有穿透力的目光,戴着墨镜都无法柔化的光,隔了几米远,仍然象焊枪里喷出的看不出温度的火,切破空气,划中他的脸。
“亲爱的Gavin,上帝知道,看到你扑出去的时候我真是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黄金鳞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作出一个痛苦到虚伪的表情。
“够了,LEO,我不是来跟你唱戏的。”顾惜朝意料外的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一种静若山谷的神情,再多的愤怒,似乎也只像山谷的薄雾一样,若隐若现。
黄金鳞打了个寒噤,有点警惕地看住他,“不,我以为你是来跟我拼命的”。
“我只为自己拼命。”
“咳,两位,能不能先说正事,”褐发男子受不了的举起手,打断了两个人的对峙,“Gavin,你还不知道吧,晚晴已经把组织解散了。”
顾惜朝怔了一下,他的神情还是没有变,但脸色已经慢慢苍白起来。黄金鳞看在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总是不肯认命,Gavin,你以为我那个傻表妹看不出来吗?她是为了你,才一心一意地冒险想要解散这个古老的组织。”
晚晴——顾惜朝一瞬间有一点恍惚。
小镇布里奇诺斯,冰雪覆盖的漫长冬季,和小晴趴在被窝里看古老的中国书。没有暖气的房间里,盖着很厚的棉被。被子深处橡胶热水袋散出了热气,发了黄的旧书也散发出带着轻尘的纸屑气味。
以后在被药物所抑制的感官里,他一直会闻到那股暖和的,华美的,浓稠的香气……
他的神色渐渐地柔软下来。
黄金鳞梗在喉头的那口气也随即松了下来,相识多年,他当然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他的语气也低沉友善起来,“Gavin,除了我,小晴和ANDY,组织再也没有第四个人真正见过你,你完全可以跟小晴过一些你想过的生活。”
想过的生活?顾惜朝抬起头,眼中迅速掠过一抹深沉的乌云,把一点精光缓缓掩住。他侧过头,认真的思考,半晌,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好,我跟你们回去。”他伸出食指,轻轻的晃了一下,“但走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要我放过那姓戚的警察?”黄金鳞看着那青白色的指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个人,他真的长得很好,情深款款,带点隐忍的坚决,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让自己莫名的头皮发麻。
“那个证人没有死,而且已经醒了,我不能让他活下去。”
“简单,你只要到时告诉我时间地点就行了。”黄金鳞打了一个响指,回头对褐发男人笑道,“怎么样ANDY,要不要收手之前再玩一把?”
“看在今天你让我看到这么丰富多彩的表情面上——亲爱的Gavin,这么多年了,你要么在外面游荡要么在外面杀人,跟我联系时永远只会说‘ANDY,把钱打到我的账户去’——” 褐发男人微笑着站起来,耸耸肩,“我很乐意为我们的飞鹰效劳,不过我可没带武器来。”
“你不是喜欢我那只AK PSG…1吗?今晚给你。”顾惜朝静静的,眼睛里闪过幽芒,像头狂野而高贵的豹:
“今天晚上我去医院,确定方位后会给你们信号——”
“而我惟一的要求是,戚少商,他跟我的梦境有关,你们——不能杀他。”
“他就那么好吗……”黄金鳞喃喃自语,见顾惜朝的眉梢又扬了起来,马上干笑了一声,“成交。”
房间里寂静得有些窒息,除了间或敲击在键盘上的声音。
黑暗中的电脑屏幕上映射出的光影,照在美丽的面容上,光怪陆离的诡异和神秘。
息红泪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紧屏幕的眼睛慢慢失了焦,咬住了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胸腔里有什么在急剧地聚集,又烟花般散灭。
难道,难道真的……她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向后倒在椅背上,极度的疲倦如黑色的潮水般涌来,渐渐凄迷了她的思绪。
“啪!”
电脑屏幕闪了一闪,突然整个黑掉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隐忍的惊呼,赶紧摸索着摁亮了手边的台灯。
没停电啊?怎么会这样,该不会是中了病毒吧。医生秀气的眉尖蹙成焦急的符号,慌忙敲打了几下键盘。
没有反应。
要查的东西还没有查完,想了一想,她顺手拿起电话拨给物业管理处,还是看看有没有电脑维修人员可以来帮个手。
对方的回答令她有一些灰心:“大半夜的,现在没有专业的电脑维修工程师值班啊。”
叹了口气,正想无奈地说声“算了谢谢”,对方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大声道:“哎,息小姐,我们物管处倒是有个同事平时挺懂玩电脑的,要不让他上来给看看?”
“那……好吧。”她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放下了电话。
似乎有点不放心,朝外面轻叫了一声:“小英”
“我在!”夸张的女声响起,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和抱怨:“我说息小姐,今天可不可以先放我下班啊,一天之内要查完之前所有关于梦境的病人资料,晚上还有台风,会死人的哎!”
息红泪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好啦,等下一起走,我送你回家。”
“真的哦!那可得快点,都挂风球了……”
息红泪心不在焉地听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Pm。20:06。
那个维修工,怎么还不上来……
眼光扫过桌面上一堆打开的书,最上面的一本,不用看,她也知道是那本《中国巫术与催眠的神秘力量》。几千页的老书,已经被翻出重重折皱,
她的手抚了上去,陷入沉思。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当然知道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之外,还有一个黑暗的,无声的,广大的的潜意识世界,那里藏着一个更加真实的自己。而这个自己,也许连自己都不能接受。
而那两个让人坐卧不安的男人却不只是这样,他们的梦里,不仅仅只是一点烛光,如果燃起足够大的火焰,他们是不是能发现,那个表面之后无比黑暗和辽阔的世界……
那两个人,近一周都没有来过,难道,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已经查觉了?……
“笃!笃!笃!”
被敲门声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张圆圆胖胖,堆着满脸灿笑的脸孔出现在她眼中——
定了定心神,礼貌地一笑:“是来帮忙修理电脑的么?拜托,这里。”
微微侧开身,修理工充满汗味的身体与她擦身而过。她皱了一下眉,美丽的眼里迅速飘过一丝阴翳。
Pm。22:47
手肘支在膝盖上,戚少商撑着额头坐在白色长廊转角的长椅上。
几个便衣的警员匆匆地走了过来,站到他面前:“戚Sir,一号楼那边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异动。”
戚少商“唔”了一声,闭着眼睛点头:“继续等。”
穆鸠平撇了撇嘴:“上午的事……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会来么?”
戚少商抬起眼角:“小阮那边怎么样?”
“都按你的吩咐做了,对外宣称码头枪击袭警案的目击证人已在康复中,很快就可以配合警方提供证词缉捕疑犯了”
戚少商正要说什么,手机在口袋里猛烈地振动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
一串熟悉的号码倏忽跃进了眼帘呵目光里闪过一束灼人的明亮,他嘴角一勾,把手机举到耳边:“Hi!在哪里?”
顾惜朝的声音淹没在人声车声依旧喧嚣的香港的深夜,却仍带着特有的清冷和淡定,在戚少商听来,还另有着一层难喻的魅惑意味:“刚开车路过梳利士道,想起你说过那儿的奶茶和鱼旦面是香港第一,到底是哪家啊?”
“鱼旦面?“戚少商再皱着眉也忍不住轻笑起来:“坚记啦,你自己吃了赶紧开车回去,今天晚上听说有台风……”
对面的人也在笑,“晚了,现在好像已经起风了。”
“鱼旦面?!”穆鸠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凑近前来,跺着脚大声喊:“阿头,让他带一点来,都好心益下D兄弟啦!我们守了大半夜,都没点福利的,要碗鱼旦面而已嘛!”
戚少商大为光火,一时又来不及捂他的嘴,咬牙切齿地朝他瞪了瞪眼,却听电话那头的人轻轻笑起来:“你这班兄弟还是挺可爱的。”
“厄,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