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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杀-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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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起来带我来这儿?”息红泪看了身边以手枕着头仰身躺倒的戚少商一眼。
“从小就很喜欢这里。那时候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静静地想一想,吹吹海风,心里就松多了。”
“现在,这办法还有用吗?恩,比如说,应付你那些没有头绪的梦——”
“Ms。息,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那些梦的头绪,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知道某种答案——至少,让我看得更清楚一点。”
“叫我红泪好了,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你真的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是的,当然。”
“听说过催眠吗?”
戚少商倏然坐直了身子,瞪大圆圆的眼睛:“你是说……”
“我们不妨试一试。”

随着那个挂坠的轻摇,戚少商轻轻阂上了双眼。
向着一片光亮的白,越走越近……
6、
“我由1,数到10,你现在开始呼吸,慢慢的,由浅入深。”
“好。”

“ 1……2……3……4……”
“好像有点感觉了。”
“5……6……7……”
“似睡非睡的朦胧。”
“8……9……10……”
“快睡过去了怎麽办?”
一声温柔的轻笑,“嘘——别说话,想睡就睡。”
“呆会儿醒不过来怎么办?”
“没关系!”她继续笑,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
管他呢,睡!
大脑越来越不听使唤,迷迷糊糊,迷迷糊糊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
那么大的风,呼啸着,翻卷着,把什么都吹得空了。天,真的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漫无边际的黄沙万里,如血的落日斜阳。
剑是冰寒彻骨的,就横放在手边,那种触觉如此真实,就像穿越了千年却仍无法冷却的热血。
裘皮大氅是柔软的,穿在沉重的铠甲外面,令苍凉寂寞的心里也可偶尔的泛起丝缕暖意。
已经等了很久,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要等的人是谁,他会来么。
风,仍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横行肆虐在这个大漠中央架空的酒馆里应该是个酒馆吧,周围那些黝黑的一个个叠放的坛子上,褐色的封泥封不住那扑鼻而来的醇香。
那轻轻的脚步声,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么?顺着支呀作响的木梯拾阶而上,一步,一步,像一种鼓点,或是一种宿命,踏破了风沙,穿越了岁月,由远而近,自浅而深。
青色的衫,黑卷的发,风尘里掩不住的幽清目光,红尘中化不去的孤绝身影,真切而又朦胧。往那里一站,便是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春花江水,不胜情长。
那个千回百转而终于触手可及的面容,却隐在低首的一笑里,眼前已放下一盘红香翠玉的菜,一条醉在了杜鹃花里的鱼。
那冰凉的手指,递上这缠绕了生生世世的香味,花的芬芳,鱼的馥郁,酒的醉人,衫摆的清新,风沙的凝重,都是一种味道,从鼻开始刺激着每一处感官,刺痛而难忘。
可以不能见,不能闻,不能知,不能言,而嗅觉却也许是永不能忘记的吧。再没有任何味道值得我再如此悲伤、难过,轮回不休,彻夜不眠……

“静静地回忆,你记得起来的,你记得什么……”
班驳的梦是快进的黑胶影片,带着陈旧的缠绵,片段夹着片段,影像覆过影像。
灿白的光影中,还有那层层叠叠的人影交错,那兵刃相击的铁血倥偬,流云样的身形是淡的,飞扬的衣袂是翩翩的,刀光如雪,剑气若虹。
茶是滚烫的,在唇边氤氲,却灼热不过胸中沸腾的血液。
是那么安然地,观看过,也看懂过一场天地变色,风云涌动的武的较量,舞的表演。
而这一颗观者的心啊,为什么竟带着难言莫名的情,与意……
伸长手去,茫茫尘世中冥冥是什么在牵引,要寻到,并握住另一只,属于一个不是“兄弟”,而是“知音”的人……

“走进去,走进去,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飞速旋转着漂移而逝的,也许,是种抓不住的哀凉,握不紧的暗伤。
……声音突然嘈杂,胸口的抑郁与压逼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奈,
那破空袭来的又是什么?是剑吗?自己的剑还是别人的剑?
飞旋着,夺目着,闪着亘古不变的寂寞银光,带着朔风的冷,冰雪的寒,天地动容,鬼哭神号
周围是一张张苍白的带着破碎般神情的面容,凝着说不出的恨意,与忧愁,粗木地板上泛着森森的阴冷寒意,和着令人作呕的血的味道。
那一点银光,没入血肉之中如一闪而逝的流星,轻吟着,回旋着。
青色的袍袖,一点冰凉寂白的指尖,笼出一个巨大的阴影,斑斓着背叛、鲜血、阴谋、死亡,和离乱。
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像是魇住了一样,又或是中了什么咒,着了什么魔,抽骨剥皮撕心裂肺的痛
可是,等等,那具被利器割裂了的尸体,那具尸体……那狰狞绝望的嘴角,那不曾瞑目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熟悉……血液一点点流淌过来,像看不见尽头的溪流……
……

“是……是他!是他!!”
一声扭曲惊恐之极的厉叫,息红泪吓白了脸,轻晃的挂坠倏地落在沙滩上。她无暇顾及,两指紧扣,打了一记响指。
“叩。”
戚少商突然睁开眼睛。
她连忙扶住他瑟瑟而振的肩头,急切地叫道:“少商,少商,醒过来,快醒过来!”
“你都记起了什么?看清了什么?”她焦急地,无比忧虑地望定他漆黑的眼睛。
灵魂仿佛是从天外被拽回,豆大的汗珠从他青筋直跳的额角挂落下来,坚毅温和的嘴唇变成无色的煞白。
“是那个人……”戚少商脸色青白,迟滞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地说:“那个死者,分尸谋杀案,梦里,我看见了他……”


男子从沙发上猛地坐了起来。
冷汗密密地渗出来,打湿了额前的黑发。
他的肩膀僵硬着,急促地喘息。
新的梦,那张撕裂的脸……
窗外是寂静的秋阳。
抬头,眼光掠向桌上的报纸,社会新闻版上,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尸首……
他的脸孔在一瞬间变得刹白。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剧震了一下,然后为自己肢体的不能控制皱起了眉。
“Gavin,哥们LEO我到了香港。”扭曲的中文发音,硬是扯着京腔,更显古怪。
他皱起的眉头轻跳了一下。
“喂——喂喂,Gavin,你别装作没听见,快点出来,晒晒太阳去去霉斑。”
他保持沉默,对面张牙舞爪的笑声开始阴风阵阵。
“嘿嘿,小晴还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山顶道的丁香园咖啡馆,那种淡淡的殖民地历史留下来的味道,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似的气氛。
他想起幼年时英国小镇上的老房子,也是陈年的旧木板,人走过去会滋嘎一声响。
仿佛一个幽凉的灵魂在无奈盼望。
唱机里是Bjork荒诞的声线,繁复和沉郁,
“我说,这跟圣日尔曼广场的丁香园是一家,你在巴黎时不是最喜欢去那里吗,我好不容易才在香港找到……”
对面的人翘着腿,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光芒——可是,还是讨人厌的碟碟不休。
“丫的,香港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又热又闷,哥们你……”
扯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笑容,修长的手指以一个寥落的姿式,轻轻在桌沿敲了一敲。
优美,而暗含警告。
对面的小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了一线缝,“你那是那么不爱说话啊。”
终于从那蹩角的京片子换回英文,柔软轻快,有明显的欧洲口音,声线厚实。
他松了口气,淡淡地,“你去北京干什么?”
这样的环境里,中文的调子是慵懒恣意的,闭上眼睛听,很写意的感觉。
“Gavin,你说中国话真好听。”小眼睛男人耸肩,露出了一个很沉醉的表情。
皱眉,沉默。隐隐有点无可奈何,和——纵容?
轻咳一声,话唠继续努力地自言自语,“还不是为了找你,伦敦,巴黎,柏林,新西兰,阿姆斯特丹……可怜我全世界追逐着你的脚步,你却不肯回头一顾……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靠回柔软的沙发背上,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从莎士比亚换成了京剧?”
小眼睛男人眨眨眼,“我在北京没找着你,无聊就跟当地一帮地下乐队混在一起,他们让我当鼓手,教我唱京剧,还给我起了一个中文绰号。蟹壳黄。”他回想了一下,确定没有记错后,还觉得挺得意,小眼烁烁生辉,“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正很拉风?”
蟹壳黄?!——瞄了一眼他身上穿的黄|色皮衣,顾惜朝微侧了脸,忍不住的笑意有如微风,扑面而来。
他微笑起来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温柔而憔悴。
对面的男人眼中溶入了低沉的笑意,嘴上却仍嘀咕着,“笑什么啊,我觉得这个比以前你们硬塞给我的‘黄金麟’有意思多了。”
“那是正叔取的,不想惹小晴生气你最好还是不要改。”一顿,他淡淡道,“小晴有什么要给我?”
“那老头子好偏心,给你们取的中文名都那么死意,却给我这么一个金灿灿的俗名。”
有些忍俊不禁的,轻声纠正,“是诗意,念一声。”
“唉,管它念几声,反正就是很难听,什么‘金麟岂是池中物’,分明像个暴发户。”几分不平地嘟囔着,看着对面男子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掏出怀里的东西。
“看小晴对你多好,怕你在这边不好配,特意让我带过来。”
银白色的药瓶在晕沉光线下散出晦暗的光。本有笑意的眼晴就深了一深,寂寞寒潭。
黄金麟看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声音不由低了下去,“Gavin,你还是很在意那个梦吗?自从你找了那个什么Steveson博士,就跟我们疏远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
声音仍然轻淡,空气却突然冷凝。豹子般的凝视,阴沉,凶狠。
“下次再干涉我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唱机里换了一张爱尔兰的唱片,篮里是羊角面包,星星两两的客人们搅着白色瓷钵里的炖羊肉,同样法国式的寡淡情调,但巴黎已不是那个巴黎。
黄金麟微笑了一下,好像满不在乎。
“小晴——她只是很担心你。”
豹子微微软化了神情,那一刻简直漂亮忧郁得过份,几缕发丝滑下来遮住眼睛。黄金麟想,他的头发可比在欧洲时长了一些,倦倦的贴在耳后。发梢乌黑,仿佛染成。
他慢慢地,觉得怅然若失,指尖的香烟袅出薄雾,轻轻罩住面庞,慢慢陷到一种没落的清淡的惆怅里。人在异乡,一种不正常的盼望和暧昧的情欲缓缓升起。
忍不住伸出手,想轻触那忧郁的面庞。
静静地,杀机一线。
银色小刀轻微地颤动,刀锋却在瞬间深深斩进橼木桌里。若真的伸过去,只怕手指已被切断。
黄金麟卷了卷极快缩回的手,咧嘴苦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我说过很多次了,别做这种无聊的事。”
“喂,我喜欢男人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肆无忌惮的声音,实在引人注目。
一个高大明亮款款深情,一个五官俊美沉默轻郁。四周的目光就了几分了然和鼓励的口哨。
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在忍耐某种杀意。他霍然起身,拿起外套,轻捷而头也不回。
身后的人眨眨眼,追在他身后,换了一种歌剧式的夸张吟唱,“噢—Gavin,你好无情,枉我苦苦爱慕了你十年……等等我!”

黑色Cayenne滑过山道,比时光还要伶俐。
开车的人揉着眉心,副驾上的胡说八道让他习惯性的头痛,终于忍不住一挑眉,“你还要呆多久?”
“呆到你放弃那个愚蠢的梦跟我回英国。”
冷冷哼了一声,黑色车身漂亮地甩过一道弯,滑出一道悍然的弧线。
“我也常做梦啦,梦里一样杀来杀去花花绿绿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其实所有的梦做到后来都是黑乎乎的——为什么?不会吧,你那么聪明你会不知道?地球爆炸了呗!嘭——好大一声,然后我的身体便分裂成无数的小块,最后化为宇宙间美丽的尘埃……呵呵~~~~~”
“哦,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人不做梦。告诉你,每天晚上洗个澡,爬上床,关灯,找个人……呃,Zuo爱……早上还可以再接再励做早操。”
下一个甩弯,碟碟不休的蟹壳脸终于成功吻上车窗,压成薄薄的一片……
笑盈盈的绿豆眼突然凝了一凝,刹那锋利如刀。
“嗳,Gavin,你看那——”
前面左边的山坡上,四个年轻人正在围殴另一个人。都是十七、八岁,穿着闪漆上衣,染着黄毛吊着耳环,一看就知是香港特产‘古惑仔’。
在他们刀棒拳脚下那个人已经不像是人,惨叫着,向山道上滑来的车辆扑过去,举起满是鲜血的手。
“救命……”
他看到两道眼光。一道漫不经心,一道冷冽如冰。
黑色Cayenne,轻盈而安静地,从他身边滑了过去。
“认命啦你。游老大你纵横湾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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