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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旭话刚说完,众公差已随他一起扬起了手中的角弓。
奚人对他这番喊话只做未闻,在那熊汉的带领下反倒是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唐成没做半点犹豫,断然下令:“取人前三尺空地,射!”。
射箭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疏于练习的公差们有心遵令却没这个本事,一轮十三支箭矢射出后,真正插在熊汉他们脚前空地上的勉强算去也只有四支,射飞的倒有五支,而除此之外的另四支竟然直接射进了奚人群中,两箭中腿,一箭中肩的立伤三人。
那熊汉见状,猛然一声暴喝,脚下再次提速,他身后人群中就连中箭的三人也毫无停留的紧跟而上,近百人的队伍爆发出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迎面正对的公差们固然是呼吸粗重,一些吏员更是吓丢了手中的胡凳。
公差们箭技如此,唐成也不再给他们设定目标,“射!”。
伤五仆一,奚人依旧未停。
距离太近,公差已是装箭不及,还好这些奚人冲向的目标是兀都而非县衙正门,否则公差们受这样的气势冲撞阵型必然溃散。
眼见那熊汉还差几步就已抢到长枷前,反腕从官衣左下襟儿摸出一把黄桦木弩的唐成抢前一步,抬手处弩矢已直指兀都头颅。
强力机簧咬紧的弩矢在阳光下散发出冷冷的寒光,距离兀都仅仅只有三步的熊汉终于停住了步子。
郑凌意的反应只比唐成慢了一点儿,顺手抽出钱三疤腰刀,她紧随其后站在了唐成身边,至此,正慌乱摆弄着手中弓箭的公差们这才反应过来,扔了弓箭后抽刀簇集上前。
唐成对此视而不见,他的眼神正与熊汉的紧紧咬在一起,四目相对都是一样的坚决,两人都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对于唐成来说这已不仅仅是一个兀都的去与留,这关系到县衙的威权,他的威权,更关系到他在龙门县的未来,关系到关于改变的理想。
他不能退,更不会退!
决绝的眼神跟唐成一样半点不让,熊汉抬起了腿。
就在他抬起腿的同时,唐成的手指压上了弩弓的机括。
熊汉刚刚抬起的腿缓缓的收了回去,再与唐成又对视了片刻后,这才愤然一声不甘的低吼。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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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二章 血与泪!
人来的快走的也快,在熊汉的带领下满心不甘的从来T回去。
目睹他们退走,县衙门口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喘息声,刚才正面接触虽然不多,但场面的紧张及奚人的气势都太吓人,精神极度绷紧之下此时猛一放松就感觉双腿跟脱了力一样,心跳也是快的让人发慌。
“幸好这些奚蛮子胆子还没大到敢围攻县衙”,贾旭猛喘了几口后,收刀入鞘正色向唐成躬身一礼,“大人神勇,实让属下等钦佩”。
他这一说,正喘着的公差及文吏们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刚才要不是县尊大人亲身犯险的果断出手,那些奚蛮子就得手了。若真是这个结果的话,刚刚扬眉吐气了一回的他们可就转身之间又成了大笑柄,这衙门从此也别想再振作了!
跟在贾旭身后,还刀入鞘的公差们弯腰向唐成躬身一礼,虽因无人招呼使得他们的行礼并不整齐,但心情的真挚远远超越了形式上的杂乱。
从昨晚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但跟着唐成的这几个时辰里公差们着实体会了一把潮涨潮落的跌宕,捕拿兀都时的担心,得手后的忐忑,连夜升堂的刺激,鞭打兀都的快意,以及上午公堂外那如雷的彩声及刚才生死一线的战栗,从担心到忐忑再到刺激、快意、让人心潮澎湃的骄傲及战栗,这五个时辰的经历实让人目不暇接,铭心刻骨。
经过昨晚的汰选后现在留下来的公差里除了贾旭年纪大些之外,其他的都未满三十,二十啷当岁的人谁没有个激情冲动的情结,曾经他们也无数次的感叹这公差当的窝囊,窝囊到根本就不像一个执法的公差,甚至在皂服都穿了好几年后还从没真正找到过一个公差该有的感觉,但他们这种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遗憾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彻底的得到了满足,虽然时间很短,但他们实实在在无比深刻的感受到了身为一个公差的责任、危险、恐惧以及彩声蜂起时心底如火山喷发般不可遏止的骄傲。
在这几个时辰的遭际中,他们开始有意无意,自觉不自觉的审视自己,审视自己所操的这份职司除了是个饭碗之外究竟还意味着什么,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投向接触时间很短但感觉却很亲切熟悉的新任县令,正是这个此前被称之为唐悖晦的县令引领他们走过了过去那几个时辰,给了他们从不曾有过的全新经历并因此引发出剧烈的心理震荡。
虽然公差们还模糊着不知道该怎么准确的评价这位正式上任还不满一天的县尊,但从过去那几个时辰,尤其是刚才那闪光的表现来看,这个比他们所有人都小的县令当得起这发自内心的一礼。
别的都他妈不说,至少跟着他干不用担心被出卖,不用担心面临危险时他会远远的躲在后面高喊“兄弟们,给我冲!”,虽然一句豪言壮语的话都没说过,但在面临生死危险时他会默默的站在你身边,甚至在最危急的时刻毫不犹豫的大步上前,作为一个年轻的公差,能跟着这么个主官一起洗刷旧日的耻辱,重塑县衙以及职司本身应有的骄傲与威权,还有什么比这更激情热血的!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跟着他干对得起自己,够劲!够男人!
见公差们纷纷行礼。那些个乍着胆子凑上来地文吏们在极力平复过度负荷地心脏之余。放下手中攥地紧紧地胡凳凑到衙门口向唐成行礼。刚才那短短时间里发生地一切太疯狂。而新县令在最后一刻地挺身而出却又太炫目。炫目到亲眼目睹这一切地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心理转换就已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纯以沉稳、冷峻、强硬形象出现地新主官。
面对脸色苍白地文吏们地行礼。唐成点点头坦然受了。“你。将在场所有刀笔吏地名单录一份给我”。
那被唐成手指中地文吏一愣后忙点头应是。正好与他相熟地公差钱三疤见状嘿嘿一笑道:“老胡。恭喜。你们地饭碗算是保住了!”
听到这话。唐成瞥了一眼钱三疤。没想到这个看来粗鲁无比地莽汉还有这份心思。不错。这也正是他地想法。早在当日来这龙门两天之后他就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如今地龙门县衙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一个不过四万多人地县。真正能管地人口还只有一半。能有多少事儿要养这么多人?一方面是县衙账面上穷地叮当乱响。另一方面是衙门里养着一大批只想着混饭吃地公差吏员。这不是笑话嘛。
唐成自己是个一旦做起什么事来就会全身心投入地人。他自己做事认真自然就看不得那些天天只想着混事儿蒙事儿地。只不过不管是在任何时候地任何地方。但凡要端人饭碗总是最难也最容易激化矛盾地。在这个事情上唐成虽有决心却也暂时没想到好地办法。在他原本地想法里整顿县衙。清退衙门中多余人员将是一个艰巨而漫长地工作。甚至为此构想了一个模糊地历时需一年半地规划。即便是一年半。但若能在这个限定时间内完成就算高效了。
变化总比计划来地快。从昨天晚上地事情上唐成敏感地看到了一种可能。即利用计划中与奚人地冲突附带完成对县衙地整顿。就如同在战争状态中总是最容易通过那些在和平时期根本无望通过地政策一样。非正常环境带来地一个好处就是推动事情地方式和时间也可以非正常。并且在处理地合适地情况下能将正常环境中不可承受地震荡降低到最小地程度。
今早一举开革十几个老公差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特殊时期经过特殊事件的检验手段后,不仅是
公差的同僚,百姓,甚至就连被开革的老公差们自己)+闹腾,一件原本需要大费周章的事情居然就此风平浪静的办下来了。眼下这样针对吏员的机会又再次出现时,要是还将之轻易放过的话,唐成也就不是唐成了。
祸兮福所伏!虽然这句话早在后世就已耳熟能详,但真正的理解并能主动的将之灵活运用,唐成的确很感谢他曾经跟过的前金州刺史孙使君,正是通过对他的学习,唐成具备了在危机中寻找机遇的意识和自觉,从此之后,每当遇到异常艰难的时刻他总会逆向思维的问自己一句:“这次的危机中有什么值得利用的机遇?”,这次在与奚人的斗争中抓住机会整顿县衙就是这种逆向思考后的成果。
而今已可预料的是在结束与奚人的这次斗法后,整顿县衙的工作也将顺利完成,届时龙门县衙将是一个经过极大精简的机构,其间的意义远非仅是减少了开支,更重要的是,这将是一个认同他的权威,鲜明打上他个人烙印的新县衙,与此同时这还将是一个在实战中经历了勇气检验的衙门,勇气,对于龙门这样特殊的县情而言,无论怎么强调其重要性都不过分。
从钱三疤身上收回目光后,唐成转向了贾旭,“刚才那领头的奚人你可认识?”。
“库多,西街顺天货栈的护院儿头子,素以蛮勇著称,城里不知道他的人少”。
“顺天货栈?顺天应人,这个货栈口气不小”,唐成正要再问什么,身边的郑凌意扯了扯他的袖子,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时,就见到刚才空荡荡的另几面街口上涌出不多的一些人来,这些人一色的唐服打扮,手里拿着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烧火棍、撑窗杆儿、火筷子、擀面杖等等不一而足,再仔细瞅瞅的话,这些人里还颇有些面熟的,大多都是刚才来听过堂的百姓。
“大人,他们这是来支援衙门的”,说着这句话的贾旭满是激动,当差当了这么多年,平时能不招百姓们骂就算是好的了,何曾敢想象过这样的场面?虽然眼前来帮忙的唐人并不多,但显示出的却是一个好兆头儿。
“嗯”,见到这一幕,唐成终于松了松冷峻的神色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民心未死,民心可期!”。
只可惜这样的好情绪很快就被城中突然响起的惊叫声与哭喊声给丧败的干干净净,刚一听到的时候这声音还少,但很快的就如同瘟疫大发作般染到了别处,叫声里充满了恐惧与慌乱,从听到第一声到四面开花几乎不过是瞬间的功夫,很明显是有很多人一起发动才能在全城范围内造成如此恐慌动乱的效果。
“奚人闹城了”,贾旭的手一把攥上了刀把子,“大人,怎么办?”。
各处惊叫声一起,那些手里抄着各式家伙什儿涌来的唐人脸色立变,撒腿就开始转身往回跑,来的这些都是棒壮汉子,他们不仅是家里的顶梁柱儿,更是家人的主心骨。
抢不到兀都就引动全城动乱,龙门县的奚人居然真就无法无天至此了!虽然早就对这种可能发生的动乱作了预案准备,但唐成此前还真是不太肯定这样的事情一定就会发生,这可是正稳步走向盛世的唐朝,这仅仅两万多的一族奚人真敢如此无所顾忌?
无情的事实粉碎了他此前一直不曾放弃过的谨慎乐观,先是悍然来抢兀都,抢掠不成后就开始引发全城动乱,奚人这么做的目的唐成清清楚楚,这不仅是反击及对城内唐人的恐怖震慑,更是要釜底抽薪一举撵走他这县令。
刚刚上任一个月治下就发生了全城范围内的动乱,不管原因是什么,他这个县令都难辞其咎。
这些唐成都知道,在对奚人动手之前也仔仔细细的反复想过,是以现在的他想到的并不是眼前这已有心理准备的事情,而是这表象背后的根子——龙门县的奚人为什么就敢如此肆无忌惮?难倒他们真就狂妄到连朝廷也不怕了?这样的事情在内陆州县里不说发生,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渐起渐高的惊呼声、动乱声中,微笑尽收,重新恢复冷峻神色的唐成摇了摇头,龙门县奚人还没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别说他们合族也只有两万多人,就是整个饶乐奚族绑一起也不敢在当今大唐如此国力下挑衅朝廷。
只要不是傻子蠢汉,世间但凡敢犯非常之事者就必定有非常之依仗,那么这些奚人的依仗究竟在那儿?根子到底有多深?
“大人”,耳听着动乱之声距离衙门口越来越近,贾旭猛提了几分音量咬牙道:“要不要属下等出击”。
“我要一个人骑马去城中宣扬律令”,言至此处,唐成猛然转身过来,“谁去?”。
这样的情况下执行这样的任务硬着头皮的贾旭刚要说话,却被唐成给止住了。
公差们沉默的时间并不长,钱三疤蓦然跨前一步,“我去!”。
“好!”,唐成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黄桦木弩塞给钱三疤后重重一拍他的肩膀,“你去,给本官活着回来!”。
因为充血太厉害,钱三疤脸上脖子上的三道疤痕像扭曲的蜈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