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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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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之敏还没来得及冲上去救人,就听剑师嘿嘿一笑,将手中麻绳的另一端毫无征兆地扔进他手里。绳索失了拉力,夏轻尘的身体迅速下沉,张之敏大惊失色,一把扯住那不断脱出的绳子,转身一周缠在腰上,步伐一弓,稳稳定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夏轻尘感觉屁股要起火了一般,抓着绳子放声大叫。

    “抓紧哦,这就是握剑的感觉——松手就会丢了性命。”剑师在板凳上坐下,脏手抓过烤鹅拧下一条鹅腿来,大大地啃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喂,那个小子,你要吃一口吗?”

    剑师把啃了一口的鹅腿戳到张之敏的脸上,张之敏双手绷着腰间绳索,急于思量如何搭救夏轻尘,一时空不出手,被他抹得满脸是油。

    “救……命……”夏轻尘紧握麻绳的手开始打滑。

    “哼哼,拿我的剑炉烤肉,我就罚你变烧猪。”剑师一手拿着肉,一手端着酒,吃得吧唧作响。

    “啊……救命……”夏轻尘吊在绳索的末端,颤抖地向上挣扎。无奈身下是千度高温,滚烫的空气带着几乎烧着的温度炽烫着他的皮肤,更灼痛他的气管,他突然觉得喉管一阵窒息的凝滞,仿佛被掐住了一般,紧抓绳索的手一阵麻痹,抽筋地松了开去。

    “轻尘!”眼见他掉下去,张之敏大叫一声,丢下绳子一跃而起。不料剑师已抢先一步,跳起半空,横身一把接住夏轻尘,脚在炉边一勾。只见炉中铁水晃荡一下,他已带着夏轻尘翻身落地。

    “呃……”夏轻尘捂着胸口,清俊的面容扭曲着,单薄的胸口因为不能起伏而痛苦地痉挛着。

    “嗯?”剑师脸色一变,手一松将他放在地上,反手一掌击向他的背心,自下往上一推“喝——”

    “咳……咳咳咳……”夏轻尘身体一倾,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来,随即一颤,靠在剑师怀里剧烈地咳了起来。

    “你有喘症?”

    “嗯,咳咳……咳咳……”

    “麻烦。”剑师一把将他横抱起来,两手一扔,送进张之敏怀里“抱去医好再送回来。”

    “是。”张之敏接过夏轻尘,飞跑着奔出了铸剑房。

    ********************************

    意外咳血,让夏轻尘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他的体温在半天的时间内急速攀升,一度昏迷过去。皌连景袤闻讯匆匆赶到冷香净苑,只见夏轻尘躺在床上,面如白纸。听见他进来,只能动动眼皮,虚弱地看着他。

    “轻尘……”握着他无力的手,感觉就像冷天的炭火盆一般滚烫。指尖摸到凹凸不平的掌心,翻过来一看,才发现他掌中净是血泡和干瘪的浮皮。再往上,撸起他衬衣的袖口,原本白玉般的小臂上青青紫紫尽是棍打跌伤的痕。皌连景袤身为皇族,自幼在宫中长大,读书习武虽然严格,但教官都是臣子,又有谁敢伤他分毫。如今见夏轻尘一身伤痕,才知他遭罪远比自己想象严重,心中顿时如同锥刺一般。他万般怜惜地捧着那手掌:

    “轻尘……咱们不学剑了,不学了……”

    夏轻尘动了动苍白的唇,刚要开口,一阵咽喉的灼痛让他止不住地干咳了起来。咳了两声又想起他在身边,立即止了咳声,紧闭着嘴憋着。

    皌连景袤最见不得他这样忍着,心疼着将他扶起来,抚着他的胸口,接过一旁翠娘递上的开水喂他。谁知夏轻尘才喝了一口,就咳着呛了出来,滴滴答答吐在他身上。皌连景袤也不管龙袍,只搂着他,用帕子托着他嘴角,捋着他的胸口慢慢安抚着他平静下来。

    “先不说话……一切等你病好了再说。”皌连景袤抚摸着他的脑袋,刚想哄他睡,可他却又睁着眼了。只见他忧容带笑,清澈的眼如湖水般沉静,温婉如玉仿佛千道细丝将他的心脏紧紧缠绕,包裹得几乎要停止了跳动,只恨不得将他紧紧搂入怀中,揉进心里去。

    “阿袤,不要怪师父,是我跟敏之捣蛋……”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谁也不怪,只怪我自己……”皌连景袤紧紧握着拳头。

    “啊……”夏轻尘虚弱地抬起手,苍白的手指在皌连景袤的脸上摸出一丝丝瘙痒的感觉。皌连景袤握着那只手,仿佛怕弄疼了他似的,用脸颊的温度轻轻地敷着。

    “阿袤,我是不是得了痨病,快死了……”

    “别胡说,你只是累了。”

    “你骗我”夏轻尘有气无力地叹着气“咳出血来,就是得痨病了……”他轻轻转过头去,低垂的严重尽是哀伤。皌连景袤见他这般,心中又是一阵疼痛。

    “轻尘,我没骗你,你只是嗓子出了点血,不是痨病。”皌连景袤接过凉毛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轻轻擦了擦“你要是有痨病,太医又怎么能让我来见你呢……来,别胡思乱想了,先喝点药好吗?”

    翠娘端着适才放温的汤药,十二万分小心地传给皌连景袤身边的四宝,四宝又弯着腰呈给皌连景袤。后者接过那药碗动了动调羹,随即皱眉道:

    “你是怎么伺候世子的,就给他用这样的碗?”

    “啊……”翠娘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失魂落魄地看着他手里那个金漆兰花瓷的精致小碗“这,这碗……”

    “四宝,回宫去取两套青玉碗来。”

    “是。”

    “不用,咳咳……”夏轻尘绞着他的袖子“这碗挺好,小翠下去,咳……”

    “你是怕我吃了她不成。”皌连景袤发醋地端着那碗。

    “都这个时候,你还不放心我吗,咳咳……”夏轻尘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他脸色不对,皌连景袤伸手欲扶,他却身形一颤扑倒在皌连景袤的臂上,撞得那碗中的药汤洒了一地,身体不住地抽搐颤抖起来。

    夏轻尘咳得眼冒金星,几乎要窒息过去,好不容易透过一口气来,喉头猛地涌起一股腥甜,他刚想开口,口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轻尘!”皌连景袤手中碗一松,摔碎在地上。

    ******************************

    夏轻尘仿佛在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再醒来时,嗓子如同烧着了一般,灼痛地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轻启发白的唇,想要水喝,一块冰凉的东西就滑进了他的嘴里。

    “唔……”细长的眼闪烁着点点脆弱的光,迷离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

    “含着冰,别说话……”皌连景袤贴在他耳边低声宽慰。

    夏轻尘闭上眼不说话,手指勾着他宽宽的衣袖,不让他走开。皌连景袤由着他,坐在床头静静陪着,掌中托着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即使病弱苍白,依旧百看不厌。

    “心疼了?”剑师坐在窗台外,手里拿着光石打磨着那日新造的剑,有节奏地发出摩擦的声响。

    “凌师,身为长辈,你怎能对自己的弟子这般严苛?”

    “每日辰时才来练功,每次练不到两个时辰,还叫苦连天、任性逃跑、差点毁了我的一炉铁,换成别人,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你去哪里再找我这样好脾气的师父?”剑师握着开光一半的剑,对着光线比看着“你该知道,入行十年的铁匠才能进入我的铸剑房做帮工;我破例收他为徒,让他碰炉子,只因他有领悟剑意真髓的单纯。我原本欲将铸炼神手的技艺传他,但想不到你送我的,竟然是一个一生也无法走进剑房的徒弟。我心中的懊悔,不会比你少。”

    “是我太疏忽。”皌连景袤低头抚摸着夏轻尘昏迷的脸,抚慰他不安晃动的脑袋渐渐安睡。

    “这么心疼他,就别将他留在身边,要不然就像你大哥一样,带着一起走。”

    “凌师,你什么时候管起剑以外的事情了?”

    “他是我徒弟,他的事我当然要管。”

    “怎么?你还想继续教他?”

    “道未传,这样让他出师,岂不是坏了我的招牌?”

    “你认为我会让你继续折腾他吗?”

    “你清楚我的为人,不同的铁有不同的铸法。”

    “待轻尘醒了,让他自己决定吧。我对你,实在不放心。”

    “那你就继续担心吧。”剑师站起来。

    “你不是来看他的吗?刚来就走,不等他醒来打个招呼吗?”

    “现在不是看见了吗,我还有这把剑要照料,走了。”剑师用拾起一腰带擦了擦那柄粗磨的剑,用布条裹好别在腰间,摆摆手从游廊下走了出去。

    皌连景袤见他走了,又回过头来顾着夏轻尘。不忍见他病得难受,弯身将他抱过来,轻抚安慰着,一搂就是大半夜。

    

第二卷: 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 番外 四流武士的养成之道五

    “主上,永安宫七公公求见。”四宝慢声细气地在皌连景袤背后禀报。

    此时皌连景袤正用勺子舀着药汤,一口一口喂给夏轻尘。夏轻尘裹得严严实实,虚弱地靠在层层软垫上,乖乖张嘴喝着苦涩的药汤。他一皱眉,皌连景袤就会半哄半威胁似的给他一个坏心的微笑,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若不吃,我便用嘴喂你。两人正互相看得脸颊绯红的时候,忽地有人来打扰,皌连景袤一时不耐烦起来:

    “不见。”

    “这样好吗?”夏轻尘有些忧心地看着他。

    “母后这个时间派他来,定是催我回宫的。你才刚有起色,我怎么能走?”

    “可万一是什么急事呢?”

    “问了是什么事儿吗?”皌连景袤看了一眼四宝。

    “说是太后病了,想见主上。”

    “什么,太后病了?”皌连景袤放下药,为难地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夏轻尘,后者给了他一个浅笑:

    “去吧。”

    皌连景袤握着他的手在脸上贴了贴,终于舍不得地松开来,低声道:“等我。”然后便起身匆匆离开了。

    御驾赶着月色回了宫城,停在永安宫外,皌连景袤踩着垫脚太监的背匆匆下来,前呼后拥地迈进宫门。守门的女侍提着熏灯将他引入寝宫,一名华美的妇人坐在靠窗的榻上。

    她头上冠着金盏九合翠凤钿,身穿玄底金彩大宫袍,腰间宽鱼带,纹饰简朴大气。除了凤钿和大佩,她身上几乎没有再多的装饰,甚至比宫中女侍的打扮还要简单。然而她却是宫城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皌连景袤以及上任龙主的生母——容太后。

    她拿着绣花绷子坐在灯前,神态秀丽而端庄,听见进门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她的容貌,美艳而成熟,笑起来别样地迷人。只是眉心数瓣莲花红,让她的笑容看上去带了几分哀怨与寂寥。皌连景袤站在门口与她对看了片刻,缓缓移步到她跟前:

    “母后。”

    “袤儿,过来坐呀。”

    “听说母后病了,不知得的什么病,可让御医来瞧过了?”皌连景袤看她容光焕发,哪里像是生病的模样,心下不由地一阵不快。

    “哀家并没有生病。”容太后叹了口气道“只是我若不说病,就请不来你看我一眼。”

    “母后的身体关系天下太平,如此未免太过儿戏。”

    “袤儿,你自打北域回来,就与哀家疏远了。你还在为那个孩子的事责怪为娘吗?”

    “孩儿不敢。只是同样的事,儿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皌连景袤在榻上坐下“母后召孩儿前来,可是有事商量?”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前阵子甄妃的事闹得厉害,为娘也听说了,想必你近来为此事操心不少吧?”

    “此事风波已平,母后可不必挂心。”

    “为娘倒不是担心此事料理不周。只是你也别光顾着甄家,厚此薄彼。陈德妃都快封后了,你也该多考虑她的立场。女人嘛,你多看一看、哄一哄,她们就会满足了。”

    “孩儿知道了。”皌连景袤的脸上掠过一丝黯淡,他目光游离地移到案上的绣品上“这么晚了,母后还在绣什么?”

    “这是为娘替你做的窄服腰围,就快做好了。过几日上苑围猎,你就能带上它了。”容太后摊开那条绣得差不多的腰围展示给他看。

    “孩儿的衣装自有少府尚衣令打点,何劳母后费神?”皌连景袤的脸显出一丝温情。

    “别人做的的岂能跟为娘做的相比,你就等着穿吧”容太后淡淡一笑“对了,听说汴州选送入京的一位阮世子深得主上欢心,主上还曾将他接进宫来住?”

    皌连景袤脸色一沉,心中已然明了,母后唤他来的真正目的,就是针对夏轻尘了。心知她已知晓一切,但场面话还是不得不说:

    “北域一行,幸有他一路护驾,孩儿才得以平安返朝。他因为受伤才暂留宫中静养,如今已迁出宫去了。”

    “是吗,原来是救过主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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