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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夜话-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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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冰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解冻般温和的笑容,歪了歪身子笑着道:“难为了你家主子,刚随驾回来,巴巴地还赶着送这些个过来。”又对一旁的琴儿道:“上次莺儿还孝敬上来的一套碧色织暗花样的竹叶锦缎,说怕是一时半晌的也穿不上了,我看那颜色尚还爽利,你拿了回去罢,或是给丫头们做几件衣裳,或是赏人都还像个样子!”
  琴儿早已出去打发人拿钥匙过去取了。
  玥珠千恩万谢地也就答应着跟着去了,临走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
  太后见她离去,这才又道:“真是老了,说了才这么一会子话,腰就把持不住了。”
  琴儿早从外屋的“黄花梨云龙四件柜”里,取来了一个老梅花样的宫锦靠枕,一层烟灰紫色团花薄褥,一套绛紫色的滑丝薄被,拿了来给太后铺了、盖了,一听太后如此说,还要赶着去取美人槌来。
  太后抬手招呼她道:“谁用那玩意儿,怪疼的,你倒是取了水烟袋来是正经。”
  琴儿答应着去了,临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朝着我肩膀上,按了两按。
  原不是正经吸烟的时辰,不过是老太后一时兴起,也是想给我个台阶下,这时负责伺候水烟的宫女还没上差。
  不一刻的功夫,琴儿就捧着水烟袋进来了,低头轻声请示道:“今儿不该玻璃当差,太后您看,要不要让那蹄子服侍您一回?”
  琴儿这是指着我说的。
  太后瞥了我一眼,徐徐问道:“你是当什么差的?”
  我毕恭毕敬答道:“回太后的话,曾专司过打帘子,现在在娘娘前儿伺候!”
  “以前可曾学过敬烟?”太后问道。
  “没专门跟姑姑学过,只是小时候在家曾服侍过阿爹!”我谨慎地答道。
  太后看了一眼琴儿,琴儿走上来把水烟袋往我手里一推,嘱咐道:“你可小心着些,倘若是迸出半点儿的火星子,看我不把你的皮给揭了!”
  


☆、人情薄福祸于旦夕,夫妻错因错生爱意(上)

    我这才得以双手接过烟袋,缓缓地起了身,膝头疼得已然不会打弯儿了,可我却完全顾不上。
  方才的燥热已全然消退,现在的身上竟似有些微微打颤。我竭力回忆着小时给阿爹点烟的场景,硬着头皮,弓着身子,趋着步走到炕桌前,还不忘轻瞥一下琴儿。
  在宫里,若是一个宫女不是做专营之事就去贸然服侍,后果是很危险的,两年多的宫廷生涯告诉我,现在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在玩火。
  ——这个时候,宫女间的无声配合,就显得愈发重要。
  琴儿轻微一撇嘴,我就知道她明白了。只见她也跟着过来,先替我摆好火镰、火石和蒲绒,然后背过身子去,用火镰子与那火石轻轻一划,将蒲绒点燃,贴在纸眉子上,然后她示意我轻声一呵气,权当我参与了点火得这一过程,然后再让眉子上的火倒冲下来,轻轻上手拢上一拢,这样烟袋锅就算点上了。然后,她才肯放心的交与我。我接了,转过身来,用单手捧起烟袋,再次跪下,托着烟管送到太后嘴边约一寸多远的地方,静静等着太后伸嘴来含着。此时的太后正闭着眼微微盹着,一旁的琴儿轻轻点了点太后的肩,她才睁开眼睛,含了烟嘴,又微合双目,很享受的样子。
  琴儿的身子一直是紧绷着的,我偷眼瞧着,她眉角的青筋都有些凸起,想是紧张的不行。这会子,她才放松些,轻轻长吁了一口气,把纸眉子放在左手的下垂,用手微微拢着,弓着腰,慢慢退了下来。
  我就这么拖着烟袋,静静跪在那里,服侍了太后一阵儿。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一锅吸完了,我轻启太后双唇,抽出烟管,竟听见太后有轻微的鼾声。一旁的琴儿赶着推我,我赶紧躬身退到门口,琴儿又取了一块锦罽给太后垫在靠枕上,携了我出来。
  “哈哈,你也有挨罚的时候!”一出来,琴儿就拍着手得意地笑道。
  “你这个‘煽风点火’的丫头片子,我只跟你算账!”我笑骂道,赶着要打她。
  “你还来打我?你赶紧谢我还来不及呢,竟还敢来打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死蹄子,你倒是过来啊!”她一边躲一边也跟着笑骂道。
  我们俩就这么玩闹着,到了宫门口,她才住了手,赶着送我道:“我就不送你过去了,这回可该知道是怎么回话了吧?回去别忘了替我们老太后问你们家主子的好。”
  我笑应着,别了琴儿。
  走在回去得路上,遇着什么人倒不必赘述。只心里头有个隐忧,竟一点点浮了上来:我们这才
  刚回宫,是哪个小丫头片子嘴这样碎?太后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被封官女子的事儿,是不是也知道了皇上、皇后和牧瑾他们仨人的事儿了?!不像啊值此那样,她就犯不着先找我了,应该赶着召见皇后才是皇上如今明显是想压下此事的,只看他对牧瑾的态度就行了;皇后更不会自己不打自招的去排揎;再知道此事的就是我了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
  边走边想,回去的路也没觉着有多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走到门口,方才想起,汀兰曾唤了我来,于是便去下房找她,找了一圈没见个人影,只得出来了,便顺着游廊,来到东次间的窗根底下。
  虽说我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同了,用不着常常上前头服侍,可这心里头终究是放心不下的。这刚一住了脚,就听见屋内“嗳呦“一声,心头不觉一惊,赶着掀帘进去了。
  只听见皇后骂道:“糊涂东西,不会轻些个,毛手毛脚的,你姑姑没教过你是怎么的!”
  我赶紧进屋瞧,原来皇后也刚醒了中觉,正在梳妆,南漆小案上撤了香炉,换上了镶嵌着螺钿的铜镜和一个黄杨木的梳妆盒。见底下站着的小丫头子,手里头只管拿着一支翡翠镂空雕花的珠钗,瑟瑟发抖,不禁上前轻声斥责道:“流花儿,蝎蝎螫螫的做什么!还不赶快把珠钗放下,取了香炉来!”
  流花儿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怯生生地把珠钗往桌上一丢,一溜烟地撒腿就跑了,我一看这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不得不追出去,轻骂道:“死丫头,仔细这点,弄坏了你有几个脑袋去赔?再者,你跑这个什么劲儿,是赶着去投胎不成!”
  我又进了屋,拿起珠钗,顺着头发的走势,轻轻插入皇后的发梢间,见流花儿还没回来,便倒了一杯茶,拿过来给了皇后,顾左右而言其他陪笑道:“回宫这么久了,怎不见素琴姐姐过来?”
  皇后接了茶,并不喝,只看着镜中道:“素琴的妈死了,你可知道?”
  我也望着镜中的她,诧异地道:“这可是几时的事儿呢!出去前,只听说是身上不大好了,谁想这么快”
  “正说着呢”皇后一边比弄着她的耳环,是个小巧的翡翠银杏样式的,一边叹道,“莺儿的额娘也没了,翊坤宫里也是愁云惨淡的,如今叫她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吧!”
  我一听此话,心底更是一惊道:“莺夏夏答应的娘也”
  “可不正是呢!这下里刚打发了人照护着出了宫,又找了几个可靠稳重的精奇陪着,又命人送了铺盖、梳头的东
  西”说到这儿,皇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我道:“你刚才忙什么去了了?怎么找你不见呢!”
  我轻描淡写地陪笑道:“太后唤了我,去她宫里说话!”
  皇后听了,不以为意,点了点头,笑着微嗔道:“我说呢,我这手底下怎么就都没了人了!”
  正说着,流花儿捧了香炉进来,我收了梳妆盒,命她将香炉放在南漆案上。香炉里静静焚着苏合香。皇后见她进来便住了口,别过脸去。
  我于是对流花儿道:“放了这个,去那边儿墙角跪一会子罢!”
  罚跪,对于宫女来说是最折磨人的,挨打受骂忍一会儿就过去了,只这一跪,便不知要跪到什么时辰。
  皇后等她出去了,才对我悄声说道:“等你得闲儿了,去看看令嫔,按理说我该亲自过去瞧瞧的,可这次回来不知怎么的,身上不太爽利。就说,让她安安稳稳的养胎,来日生个阿哥出来,好让太后、皇上高兴高兴。”
  我应着了往外走,又心疼她道:“您说,您这跟前儿,也实在是没个妥帖人儿。内务府的人,也都是些挺死尸的!”
  “乌泱泱的一群做什么?有你们几个得力的,清清淡淡的岂不好?”皇后淡淡地道。
  


☆、人情薄福祸于旦夕,夫妻错因错生爱意(下)

    正跟皇后说着话往外走,就听见小磬子在门帘子外报:“启禀娘娘,陈公公刚才过来说,皇上前儿偶感了风寒,太后下了懿旨,让娘娘携了众位娘娘前去侍疾!”
  皇后冲我一努嘴,我连忙过去打了帘子,唤了声:“进来吧!”
  小磬子弓着身子,顺势进来了。
  “你倒说说,现在都谁陪着呢?”皇后呷了口茶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是昨晚上开始发热的,起先是愉嫔娘娘最早知道的,打发人送去了一食盒的清粥小菜,头一个去的是惇妃娘娘,今儿早起淑妃和循、庆、纯三位嫔妃娘娘也去了,现在怕是寿贵人和揆常在陪着呢!”小磬子口齿伶俐地回道。
  皇后听完,冷笑道:“我前儿倒还正疑惑呢,愉嫔的小厨房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巴巴得殷勤得很!那惇妃怡情养性的半了年了,身上可大好?”
  小磬子不明就里,还只一味地道:“没听说过惇妃身上不好啊!”
  皇后低头不语,我在一旁冲他悄悄一瞪眼,他大约是明白了,立马住了口。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皇后才又欠了欠身道:“知道了,你们都去吧。”
  我们俩嘴里轻回“嗻”,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东次间,我赶紧回到下房找汀兰,发现她正在前殿的院子前为着雀儿,我一溜烟的跑到她面前,由于跑得太急,不由得可这劲儿得猛喘。
  “才刚骂了流花儿,你这自己又是赶着往哪里投胎啊?”汀兰见我这份狼狈样儿,边往鸟瓷罐里灌水,边打趣我道。
  我也顾不得了,喘着粗气道:“听说素琴和莺儿的妈都没了?”
  她有些惊讶道:“你这是听谁说的?听得这么齐全!”
  我指了指东屋。
  她明白了,瞧了一眼道:“是了!素琴的额娘,是你们才刚走就没了,夏答应那边不知道。”
  我坐在台阶上,一边看她喂鸟,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汀兰道:“我也是听底下的人说的,说素琴她那额娘自从被贬到辛者库后,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后来虽说被收为了‘管领下妇人’到底是不中用了,素琴请假出去的当天就不行了,听跟去的人说,当时素琴连药罐子都给砸了,自己在药渣上又蹦又踩的,希望把她额娘的病染到自己身上
  ”说着她忍不住掏出帕子拭泪,“可是,凭她多大的孝心,到底也是徒劳的,人就这么去了听说明儿个就火化”
  “不能入土为安吗?”我眼眶早已被泪花濛湿。
  “哪有那个闲钱?!她哪个不长进的爹嗜酒成瘾,也没个安分营生,整天都是九分醉的,能清醒个半分就谢天谢地了。主子开恩赏那点买棺材下葬的钱,还不够她爹一顿酒的呢”汀兰把帕子塞到衣襟里,接着说道“就刚才你去太后那会子的档口,她来求皇后,跪在那里淌眼抹泪的,要皇后许她提早放她出宫!哭得那叫一个哭天抢地,站在当屋里乌压压的一群人听见了,没有一个不动容的,就这么着,娘娘也就默准了。”
  她见我不言语,只怔怔地看着地,放了小壶,又拿了鸟食来,叽叽地喂着,又恨恨地说:“夏答应那边是什么个情形,就真不知道了。只听说她在家是庶出,她爹虽说是个内务府庆丰司的主事,但却是个嗜赌成性的烂赌鬼儿,整个京城的赌场都没有他不去过的,不仅这样,还特愿意逛窑子,得的那点儿俸禄,一点儿也没剩的都投到妓馆里去了,她大娘压根就不管她”说到这儿,她默默低了头,神情有些愧疚地道:“这也是我前儿才听说的,要是早知道莺儿家这样的话,就真不该口没遮拦的排揎她那么多话”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啊!”我起了身,拿了鸟食,和她一起喂,并劝道:“咱自己个儿这摊都顾不得了,哪还管得了别人家的事儿!姐姐也不必自责了,你不念叨,保不定底下那些个‘眼馋肚饱’的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咱只要不落井下石的,也就得了!”
  汀兰听我如此说,这才好点,转念间点着我的小鼻子,啧着嘴笑着道:“呦!呦!!呦!!!这才随龙出去了几回,就不一样了,话说得都像大人了!”
  我们俩就这么说着,见那太阳已从宫墙东边滑落到西边,晕黄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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