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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那天打电话给叔叔,大致和他说了一些她和一诺的情况。叔叔也这么说。“北北,那边太远了,冬天会很冷,怕你不适应,再说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实在不放心。”
张仕诚,这个与叔叔年纪相仿的男人,突然让她有了诉说的欲望。她说,你想听故事吗?他愣了一下,似乎比他期待的来的还要早,还要急切。
谁是谁的沉沦(十三)
她是奶奶捡来的孩子。在那个偏远的农村,弃婴是很普遍的现象,尤其是女婴。奶奶有两个孩子,爸爸和叔叔。爸爸当兵复原后就被留在了西安。叔叔考上了大学,奶奶没有多余的钱供他念书,家里也需要一个男人,所以叔叔便留在了农村。她从小和奶奶爷爷叔叔一起生活。
爷爷是个脾气暴烈的人,他从来不做农活,每天只随身携带一个收音机听豫剧。他打奶奶,几乎每天都打;有时候连她一起打。那年,刚学会跳皮筋的她玩的乐此不疲,为此影响了爷爷听豫剧,爷爷提着剪刀,叫嚣着要将八岁的她戳死。她躲在奶奶身后,几乎吓死。奶奶用尽全力顶住了门,直到叔叔叫来村长,她才逃过这一劫。自此便怕上了爷爷,躲避着,委屈着,隐匿着,悄无声息的活着。唯恐再发出任何声张来惹怒了他。日复一日的沉默,直到13岁,看着爷爷的棺材,顺着墓穴一点点的下沉,又一点点的被黄土填满,填满,满到堆起了坟头。她的眼泪才出来,大哭不止。村里的人纷纷都说她爷爷这辈子就干了一件大事,抱大了这么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她开始默默的念着,爷爷,爷爷,一直到声音嘶哑,发不出声来这是爷爷留给她的唯一温暖的记忆。直到他死,她才觉得亲近。他好吃懒做,他脾气暴躁,他有时候不分是非,但是他抱着她,从初生到她学会走路,她都在他的怀里度过,那些温暖也许她不记得,可是那些爱还在她身上延续,流淌,永不停歇他给她吃冰棍,吃芝麻糖,带她打针,他叫她,叫小北,有着命令而不容置疑的口气。他亦是爱她的,短暂却永恒。
5岁时奶奶被爷爷打断了肋骨,正值叔叔参加高考,她被现在的妈妈带来西安,妈妈有自己的儿子…她的哥哥。父亲是长途汽车司机,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后来知道是有了外遇,妈妈为此曾经自杀过。妈妈并不喜欢她,脾气如同爷爷一样暴戾。奶奶来看她,给妈妈下跪,带走了她。
叔叔年长她13岁,是个温和淳良的男子,给予她全部的父爱。上学的县城离家有几十里,每个周末他徒步走过那些坑坑洼洼的山路,给她带回一些从县城的供销社买来的奶糖。他很疼她,教她唱儿歌,教她背农谚,她的名字亦是叔叔起的。那年夏天,叔叔在麦田里割麦子,他弯着腰,汗水沿着脸颊一滴滴的往下掉,头发濡湿的伏贴着,他古铜色的皮肤,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深深的沉醉。她为他擦去那些细细密密的汗,递水给他喝,她想,我爱他,是真的爱。他是她深爱的第一个男人。那年她15岁。
过完那个夏天她就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西安。18岁时高考失利,没能考上本科。她似乎更加让母亲失望,钱花在她身上收不到一点成效。她用各种言语奚落她,羞辱她。复读需要钱,她毅然选择读了专科,这样她可以早一些出来赚钱。豫哲也像是从人间蒸发似地不告而别。他们约定好考同一所大学,双双落榜,他也因此音讯全无。这个城市,让她第一次感到极度绝望。燥热的夏日,从清晨到中午,烈日当头,人迹稀少,河水被炽烈的太阳烤的白晃晃的,一片刺眼,路面像是一块随时可以烹饪的石板。她一个人坐在河边,念着乡下的奶奶和叔叔,始终没有勇气跳下去。生与死,是大事,由不得她做主。
念大学不久奶奶去世,了却心愿似的。奶奶满脸鲜血的从墓地中走出来,离她越来越近,吓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她看着她走过,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径直向前走,血沿着她的脚印撒了一路,她看着她渐行渐远,她不断的叫着:“奶奶,奶奶,我是北北,奶奶”从梦中惊醒,枕巾湿了一片。妈妈并没有告诉她奶奶去世的消息,她从梦中得到提示。奶奶不会原谅她了。
父亲在从四川赶回老家参加奶奶葬礼的路途中出了事故,撞死了一位老人,赔偿了二十万达成庭外和解,没有被判刑,家里却因此背负了十万余元的债务,他外面的女人因此弃他而去。父亲回归了家庭,存在却如同真空那般,整日沉默不语,依然很少出现在家里,日日郁郁寡欢,意志消沉。北北印象中的父亲,似乎一瞬间到了爷爷的年纪。
因为债务的纠纷,她得知了奶奶的死讯,印证了她的梦境。她在宿舍割腕自杀,被舍友救下,捡回一条命,得以重生。那一年,她遇到了宋一诺。
谁是谁的沉沦(十四)
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讲故事的人,只是故事本身具备不可违逆的戏剧性。她讲的漫不经心,并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一边诉说,一边吞咽着食物。她不敢面对着他讲那些过往,怕会脆弱,怕掉眼泪。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撕开来给别人看还是会觉得痛。她轻描淡写,波澜不惊,像是说着别人的过去。他却听的步步惊心,心疼莫名。她的内心已不再需要更多的言语去平复了,波澜不惊是对伤害最有力的回击。
他握起她细瘦的手腕,看到那条疤痕像一条小蛇似的触目惊心的卧在那里,无声无息。他不能想象当时的她是怎样的一种绝望,让血流如注,以此来斩获新生。他惊讶于那些苦难在她身上的不留痕迹,她看起来那么单纯,美好。他才发现,在她美丽干净的外表下包裹着怎样一颗血肉模糊的心。是从那天起,他爱上她的吧,也许只是出于心疼,怜悯。她就那么任由他握着,看着他用手指轻轻的来回摩挲那道疤痕,然后他低下头去,亲吻它。她企图抽出手去,却被他握的更紧。他的手掌有粗糙的温度,恍惚间,她看到了叔叔。
宋一诺,出现在她生命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刻。她不确定自己的重生是不是为了他,只是一直相信他是奶奶派来陪伴她的。她被他拥在怀里,她说:“一诺,你身上有奶奶的气息。”她相信奶奶的灵魂驻扎在一诺身体里,不曾离去。她近乎迷信般得爱了他六年,也争吵了六年。一诺说,北北,也许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这些年,我尽力去做了,不断跟随你的步伐去更改自己,到后来我把自己弄丢了,找不到自己了,我觉得好累。有时候真的很想做我自己。他放空了自尊和骄傲去爱她,似乎仍旧得不到她的善待与宽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最纯真的感情都交付出去,也许他们并不合适,可谁都不曾放弃。他说,北北,也许我们该结婚了。她始终不能确定是否需要一段婚姻来维系彼此,与他在一起,也总是觉得累。彼此性格中隐秘的缺陷,针锋相对,因为深爱,连同伤害也变得铭心刻骨。
张仕诚说,如果真的决定离开这里,最稳妥的方式,还是让一诺先过来,你们将婚礼办了再走。这样抛开一切去那边,对将来不好。他给她中肯的建议。她这样的成长经历,也许需要一个年长的男子陪伴她。在治疗年幼生活留给她的心理隐疾的同时,弥补她童年的缺失,帮助她剔除掉自身存在的瑕疵,使她变得洁净。减少她内心的不安,以此避免她走更多的弯路,经历更多的波折。
他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她发信息给一诺:你来西安一趟,商谈婚事。
出差那些天,他每天都发信息给她,有时候是路上的所见所闻,有时候是一些自己的感想,也会问她今天吃了什么,工作是否顺利,事无巨细。他的耐心细致如同父亲一般给予的恰到好处。那天他发来一条彩信,是一张照片。在新…疆的布尔津,他的身后是一片蓝色的澄净的湖,有静谧安宁的美,照片后面附了一首诗给她: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算是他对她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是明目张胆的表白?他年长她12岁,他对她来说,还是个未知。可是她内心是喜悦的,无来由的愿意亲近。一见如故让她对他多了份亲厚,信任。他们相识不到一周,见过两次面。北北却将内心完整的掏给他看,爱的,恨的,残缺不全。遇到他,北北才知道,原来自己要找的人,就是这样,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彼时他却已是别人的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时不懂这样的悲切无奈的错过,现在想来尤觉悲悯。
出差回来的那天下午,他去单位看她。那天北北穿着职业套装,白色翻领衬衣,黑色V领西装,下面是黑色齐膝短裙,黑色丝袜裹着白皙的小腿,蹬着一双黑色细跟的高跟鞋,小腿显得更加修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许致远的办公室,北北心中小鹿乱撞,猜测着秘书会不会进来找许总签字,惴惴难安。偶尔抬起头看他,目光交汇,便羞红了脸,神情童稚,像个犯了错误等待审判的孩子,与她的着装不相匹配。北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他应该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略显疲态。彼此还是生分,交谈不多,北北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回到办公室,一口气喝掉两杯凉水才安定下来。心里又惊又喜,砰砰的,那颗小心脏要跳出来了。她开始迷失了
她说,一诺,一诺,怎么把那颗心放凉了?
凌晨两点,躺下四个多小时,依旧清醒。听着外面的雨声,关节隐隐作痛,小时候夜夜跪搓板的经历,造成这伤痛,终是不能痊愈了,每每阴天,都是钻心的疼。
张仕诚发来信息说,丫头,我很想你。
她喜欢他这样叫她,有父亲般的温暖妥帖,亦不乏有爱人般的暧昧缠绵。他的出现如同一张大网,突如其来,铺天盖地,她逃不掉,只能束手就擒。
内心对他有深深眷恋。感受记忆里的茶香,微弱的灯光,清冷的夜,朦胧的雨,索性起身开了窗户。夜色像舞台剧中的黑幕遮蔽了整个城市。住在这里这么久,都不知道还有这间茶秀。他对这附近的地形格局倒是比她还要熟悉。晚上送她回来,时间尚早,他便带她去喝茶。她伏在桌上看着菊…花花瓣在热水的浇灌下,浮浮沉沉,意犹未尽。指尖轻叩玻璃水杯,发出声响,清清浅浅。她看着他笑,偶尔彼此的沉默亦是好的,温暖,踏实。她看看他,意识到脸大概红了一个晚上,是个害羞的孩子。他看着她,如同看到十年前的自己,遥远而亲切。很多时候,很多话,不需要说的太过明了。清晰,透彻,是孩子世界里单纯,执着的思维。突然她笑了,她说,我们是不是在玩一个成人间的游戏。“你认为我是在玩吗?”他问她,她低头不语,不置可否。彼此是一种寄托,心照不宣的默契。
下车的时候,其实她想抱一下他,无关乎任何情感。没有需索,没有欲望,单纯的拥抱,因为他是在这个城市,让她觉得温暖的人。终究没说,独自站在风里,目送他走,直到消失在初秋的暗夜。到了这个年纪,看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彼此防备,相互猜忌,大抵他是不会相信这世界,还有这样单纯的心。所以她放弃,害怕最简单的愿望,被恶毒的社会规则蛊惑掉,不想因为她的简单成为他的戒备与负累,选择保持美好,哪怕有点缺憾。她需要这份无关情欲的温暖。
从开始北北便深知这是个错误,却还是不得不沦陷。
谁是谁的沉沦(十五)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的男子。
只是彼此都过了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年纪,没了轰轰烈烈的勇气,没了铭心刻骨的痛决,没了百转千回的痴缠。
为了这场不可预知的爱恋,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等待太久了,他几乎虚耗掉人生的一半路程。北北看着他的侧脸,岁月打磨的痕迹,时光的沉淀,不可捉摸,不可违逆。那些印迹里刻满了沉着,淡定,睿智,在他面前,北北简直年幼,无可企及。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印迹,北北想,她在张仕诚最好的时光里遇见他,这是一种恩赐。年届四十的他,定比年轻时候更加吸引自己。这爱来的仓促,来的必然,不可逃避,不可推脱,让人深陷,让人迷恋。爱一个人,不是气息,不是味道,是对他情有独钟的一种感觉,唯一,且持久。
偶尔她会想,他的妻子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婚姻里有第三者,可是爱情里没有,这是属于他和她的世界,就连一诺也被自动隔离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