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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一惊,像被人当场抓住的小偷似的一跳就从李大千身边跑开了,脸更是红成了紫茄子一般。
李大千反唇相讥道:“娜塔莎,我真不知道你这汉语言文学硕士是怎么来的,要是我和你呢,那就叫打情骂俏,人家沈玉可是个小姑娘,她这只能叫童心无忌,你懂不懂?你学艺不精,可别胡说八道!”
娜塔莎见李大千为了沈玉竟然对自己出言不逊,不禁有些怄气,冷笑了一声:“哼,李大千,我这个硕士是学艺不精,你那个大老婆肯定是懂的啦,你放心,我会去向她请教的!”
一向口齿伶俐的李大千一下被她顶到了南墙上,嘴张了半天,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敬她,最后憋出了一句长沙腔的骂人话:“娜塔莎,你他妈真是个邋遢的臭婊子!”
沈玉一见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因自己刚才一时的失态翻了脸,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害羞地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娜塔莎一时没听懂李大千的长沙话,莫名其妙地愣在那里。
李大千刚想追出去劝劝沈玉,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见娜塔莎不动,只好停住脚步,回去面涩涩地抓起了话筒。
电话是林星宇打来的,他告诉李大千王天山已经到了,黎颖姐妹也同机回来了,他在二楼的芙蓉大酒店订了座,给王天山几个接风,叫李大千他们一起去陪。
接完电话,李大千冷静下来,他把消息告诉了娜塔莎,叫她去喊沈玉一起下去。
“喂,李大千,你刚才骂我什么?”娜塔莎还在想着他刚才那句话。
沈玉将自己反锁在房里,无论娜塔莎和李大千怎么喊她,她就是不答应。
林星宇又打李大千的手机来催,李大千只好同娜塔莎两个人下去了,在电梯里,两人都将脸撇到一边不搭话。
进了餐厅,两人由服务员带进了包房,李大千发现王天山和黎颖似乎兴致都不高,大家只是笑笑打了个招呼就完事。他想他们可能是刚下飞机,有些不适应。
倒是黎娴显得挺开心的,她到长沙之后,一直就憋在那个美容店里,这次能帮长新公司办事,挺有成就感。一见面她就将娜塔莎拉到自己身边,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起悄悄话来。李大千听见黎娴问起沈玉,心一下子被吊到了嗓子眼,生怕娜塔莎又胡说八道。娜塔莎倒也知趣,撒了个谎,告诉她沈玉不舒服,睡觉了。
李大千坐到王天山身旁,问起爱神收购的情况。王天山拿眼睛瞟了瞟,对他使了个眼色。李大千会意,改用湘乡话同他交谈起来。
“王总,上不上菜?”林星宇请示王天山。
“不是说孔亚要来吗,咱们等等他呀,大家一起才有意思呢。”正在和娜塔莎说话的黎娴突然半路将话截住,替王天山作了答复。
大家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孔亚和石中青一起来了。黎娴一见孔亚,立即起身将他亲热地拖到自己和黎颖之间坐了下来,埋怨道:“你们怎么才来呀,都快把我饿死了。”说着朝林星宇道:“林主任,现在可以上菜了。”
黎颖觉得妹妹太放肆,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也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这么喧宾夺主的。”
王天山道:“没关系,黎小姐,大家都是自己人,随意,随意。”
黎娴得意地朝姐姐做了一个鬼脸,附到孔亚耳边絮叨起来。
林星宇吩咐了门口侍候的小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王天山:“王总,要不要叫小姐陪酒?”
“我们几个就都是老娘们呀?你今天怎么笨头笨脑的!”孔亚来了之后,黎娴便将娜塔莎扔在了一边,这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连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正一肚子怨气,趁机借题发挥,不满地抢白了林星宇一通。
石中青将椅子往黎颖身边挪了挪,小声地问起她们与林同兴见面的情况。孔亚自从黎颖离开长沙后就同她联系不上,每次想打电话黎颖的手机都没开,这时听到黎颖谈起跟林同兴会面的情况,便也将身子侧过去想听一听,黎娴将他拉回自己身边,小声道:“幸亏你要我陪了去,姐姐一个人去,肯定就让那小子溜了。他总算答应到潮州拜完宗庙后顺便到长沙来看看,你放心,我看他已经动心了。”
王天山听见他们这边谈起林同兴,越过桌面用湘乡话问孔亚:“老二,你怎么尽喜欢捡破烂,林同兴在爱神搞得乱七八糟,十三个董事个个举手赶他走,我看还是你自己搞这个老总靠得住。”
“不行不行,不准你们搞小宗派,我们听不懂。今天大家都要说普通话。”孔亚刚想解释,黎娴抢过话头大声嚷嚷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孔亚笑了笑,见王天山皱着眉头,知道他对黎娴的霸道不满,连忙伸手朝他摇了摇,意思让他呆会再说。
一时大家都无话。服务生进来,开始上菜。
李大千坐得正无聊,见大家都不做声了,笑道:“怎么回事,跟开追悼会似的,还是我来讲个笑话给你们开开胃吧。”
“讲笑话可以,但是不准讲‘冲凉’那种下流笑话。我这次到广州特意问了宾馆里头的服务员,她们说‘冲凉’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那纯粹是你们湘乡人胡编的。”黎娴一听李大千又要讲笑话,想起自己这次在广州特意落实了他上次讲的笑话的真实性。
娜塔莎在一边也想起了李大千上回在欢乐谷说的笑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想起孔亚那天的遭遇,马上看了他一眼,止住了笑容。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王天山问李大千:“什么冲凉?”
李大千本来想给大家解释一下,一看孔亚的表情,立即打消了念头,把话头转开了:“笑话就是笑话,能逗大家开心就行了,有什么下流不下流的。你到网上去看看,哪个笑话不是北大黄夏留教授讲的。我今天跟你们讲个长沙笑话,跟王总有关的。”
大家一听跟王天山有关,都不再做声,静静等他的下文,倒是王天山有些着急,生怕他抖露自己的什么丑事,警告他:“你别乱讲呀!”
李大千没睬他,调腔挂板开讲了:“王总在长沙做甲鱼生意的时候,有个香港老板找他要货,偏偏那时候他手里头没货,又不想得罪那个大客户。”
“我刚好在王总那里,他就叫我陪那老板到菜市场去看看。菜市场有位小姐正好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卖甲鱼,甲鱼就放在两条腿中间,小姐穿一条短裙子,裤衩都露出来了,香港人指着她两腿之间的甲鱼问:‘小姐,你这个鳖好多钱一个呀?’小姐一听就骂:‘流氓!’香港人一听好高兴:‘六毛,这么便宜,我包下来啦。’小姐起身‘啪’就给他一巴掌,骂道:‘我看你还敢邋遢煞!’”
他笑话没讲完,惟妙惟肖的方言早已让众人忍俊不禁,连平常不苟言笑的黎颖和刚才还在黯然伤神的孔亚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黎娴笑得掩着嘴骂,身子直往孔亚身上靠,王天山和石中青则哈哈大笑,林星宇更是连肚子也笑疼了,惟有娜塔莎反应来得慢一点,刚领会出其中的笑料,张嘴要笑,忽见大家都望着自己狂笑起来,这才听出了李大千最后一句就是先前在办公室里骂自己的那句话,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跟着大家一起干笑起来。
一位正在上菜的小姐也被李大千的笑话逗得蹲到了地上,等她止住笑将菜端上桌子时,她可是再也笑不出来了:盘子里的菜已经去了一大半。
这个小插曲让娜塔莎倒是真正地开心了一回。
在欢快融洽的气氛中,大家吃完了饭,懒洋洋地,漱口的漱口,剔牙的剔牙,黎娴看见孔亚正在默默地抽烟,望着他黝黑的面庞,下巴上稀拉地散落着几根参差不齐的胡茬,心中蓦地生出一股爱怜之意,心想,那天写信给他,让那小姐给耽误了,今天一定要对他表白自己的心曲!她正想着要拉了孔亚陪她到店里去,孔亚突然“腾”地站起身来,对大家笑道:“笑话也听了,饭也吃了,长新公司的三位大老板难得聚在一起,我这个打工崽趁此机会要向大家作个汇报。”
“上去,大家都到我楼上去坐坐,孔亚,这里可不是开会的地方。”王天山叼着牙签起身道。
从星沙回来后,孔亚这两天心情一直很沉重。
现在一切都明了了,王天山之所以急急忙忙置换长新公司的股权,其真实的目的就是想快些扔开鳖神这坨臭肉,从广东退守长沙,实现某种战略转移。
孔亚原本是抱着应付的心态来到长新的,可在深入了解长新情况之后,他渐渐体味出长新公司其实是一个潜质相当不错的企业,只要运作得当,完全有可能取得大的发展,尤其是近来一连串的事件,更让他看到了长新面临着重大的发展机遇,他心中已经为长新的前景构筑了一幅诱人的蓝图,坚定了他把长新公司做好做大的信心。
可据他所知,长新公司这30%的股权是王天山个人在湖南唯一的私人产业,而他原先分散在各地州市的产业目前大都记在鳖神名下,假如他失去了在鳖神集团的控股地位真的退守长沙,那么长新公司就是他在湖南发展的根据地,从王天山在长新主权上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看,他是很看重这个控股权的。而自己关于长新发展的一系列构想则不可避免地将对他的控股地位带来威胁。他觉得有必要借这个机会尽快将自己的想法向长新公司的几位大股东挑明,所以他在公司接到林星宇的电话,便把石中青也一起叫过来了。
一进鳖神长沙办事处的接待室,孔亚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纸电传递给黎颖。黎颖接过一看,吃了一惊。电传是日本青田基金会发来的:“尊敬的黎颖小姐:从有关媒介获悉您最新申报的专利成果‘细胞活性因子抑制技术’后,本会董事局对该技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欲派投资观察员亲赴贵公司考察,在此我郑重请求您不吝接纳,如蒙不弃,不胜感激。
青田基金会是国际知名的风险投资基金,目前在中国大陆有数项投资活动正在实施。
请多关照。
盼复。
青田基金会董事局主席青木正夫。”
这份函件是由青木正夫亲笔签发的,可见青田基金会对此事的重视。
这帮可恶的日本鬼子,不知又想玩什么花招!黎颖愤恨地想。
她看看孔亚。孔亚向她点点头,然后将头转向石中青:“石书记,有劳您老先把公司近来的生产经营形势跟天山和黎颖通报一下。”
石中青会意地点点头,考虑到王天山一直呆在广州,他先简略介绍了市场启动的情况,然后将恢复生产以来的生产经营形势向王、黎作了通报,表示再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公司生产就基本上可以回复到98年年底的水平:“目前公司主要的问题是要提高效益,我和孔亚上午找欧天鹏商量了一下,准备最近重点抓一下节能降耗的事,我估计再有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实现扭亏为盈。”
“至于市场营销方面,我们现在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啊,孔亚,我们把营销人员都派出去了,趁着美之源乱套,收复了大部分失地,并且专门在各地聘请了一些闲人通过各种途径骚扰美之源,照目前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很可能将美之源原先在国内占有的那部分市场也给它夺过来。”
王天山尽管对情况心中有数,这时候听到石中青的介绍,心里仍然美滋滋的,他笑呵呵地掏出烟,给孔亚和石中青几个各递了一枝:“大家辛苦了,我在广东那边没管什么事,全靠你们几位。”
孔亚接过烟,朝王天山眯眯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天山,大家都在这,事情办到这个份上,我可要向你交差了。”
他冷不丁这么一句话,可把在座的几个人都惊呆了。
“孔亚,你没发烧吧?开什么玩笑?我可有心脏病,你别吓我!”王天山冷不防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马上做出激烈反应。
石中青原本同孔亚说好要一起做王天山的工作,此时听见孔亚表示出要隐退的意思,不禁大出意外。
李大千也愕然失色:孔亚什么时候想激流勇退?怎么从来没听他跟我说起过?
黎颖刚一开始还没听懂孔亚的意思,待她明白过来之后,她只觉得心脏猛然一缩,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自从她看过妹妹给孔亚的信,她便觉得自己万念俱灰,在医院里恢复知觉后,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过一次,而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除了生存这一正在进行的事实之外,其它一切感情、欲望、需求,都像是隔着一层被雾气笼罩的玻璃,显得不那么真实,不那么清楚。她以为自己对孔亚已不那么在乎,她尽量让自己在孔亚面前表现出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她甚至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抵御这种让自己梦魇缠身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