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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口问他,为什么三天前不行,今天却可以呢?
土地公回答我说,因为今天是清明。
我明白了。
清明是四月初五,人们通常在这几天里扫墓祭祖,给死去的亲戚朋友烧纸钱,而地府也在这些日子大开方便之门,让还没有投胎转世的鬼回去见他们的亲人,享用香火,顺便收钱。所以清明作为三大鬼节之一,皇宫里的看守对来来往往的鬼肯定是要网开一面的,所以 土地公这个杀才,就是把我当鬼给使了!
我一面心中忿忿,一面飞快地催促梦马越过那些抢道的鬼,有不服气者朝我瞪眼,好像是个挺凶悍的女人,我本想回瞪过去,又想起好男不跟女斗,好龙不跟人斗,方作罢。
在我的极力催促下,梦马为了喘一口气拼命向前奔跑,终于抢在所有的鬼前面跑进了皇帝的寝宫。
算起来这个皇帝应该挺老了,但是看到真人,其实倒还不算老,可能是吃得太好,又生活如意的缘故,我飞进他的梦里,发现梦里的那个他好像还更年轻一些,大概十几二十不到的样子,站在小溪边的杏花树下,树上开了很多的杏花,衬得树下少年丰神俊朗,只目中略有焦灼之色,仿佛在等什么人。
不管等什么人,最终等到的都是我。
我嘿嘿一笑,举步上前,才要开口,忽听得一个女声在我身后森然响起:“三郎,你在这里等谁呢?”
“啊!?”我吃惊地回头,先前抢道的女鬼正横眉看着我,她身后跟了大批的人(应该都是鬼),也都虎视眈眈地瞧着我。
我摸摸自己的面孔,觉得我应该和皇帝长得不太像才对,怎么会被认错呢?正要开口指出这个事实,杏花树下的青年已经上前一步,他的目光直愣愣地穿过我的身躯,对那个凶悍的老女人一行礼,答道:“回皇祖母的话,孙儿、孙儿没等谁。”
我就这样被无视了?我悲愤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回头去一把揪住土地公,用目光问他:“怎么回事?”
土地公满脸无奈地做了个“容后再说”的手势。
我跺脚要走,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而老女人正对我微微一笑,道:“果真没等谁么?”
明明我先到,她偏抢在我前面,明明她能看到我,却故意把我当作透明!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我攥紧拳头,恶狠狠地跟自己说:忍无可忍,回头再忍!
少年时候的皇帝恭恭敬敬地道:“皇祖母明察秋毫,孙儿不敢有瞒。”
话音才落了,就有一个宫装少女出现在对岸,不过十四五岁,穿着绣纹精美的红裙,云鬓高耸,露出雪白一段颈子,眉目都生得极好,端丽如画。她远远看见皇帝,就露出了笑容,她笑着朝皇帝挥手,那笑容这样天真烂漫,就仿佛树上所有的花在同一个时刻都开了,开得喧闹无比,灿烂无比。
少年皇帝却急了起来,他像是要大声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但是那少女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提着裙子,涉水而来。
老女人见了那少女的面容,拉长了脸,冷声道:“三郎,难道你不是在等她么?”
少年皇帝垂头,许久方才低声道:“是孙儿的过错,请皇祖母莫要降罪于她。”
老女人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忽然就不见了。
魂魄果然来无影去无踪。
她人一走,我就发现自己能动了,正要上前一步,同皇帝搭讪,谁知道皇帝的目光再一次穿过我的身体,看向另外一边 那个朝他奔过来的少女。
他目光一定,我又不能动了。
我再忍!
我就是忍者神龙!
那少女明显是他的心上人,她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欢欢喜喜地同
他说:“好不容易央得绣眉替我值班才抽空出来,三郎,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少年皇帝面色稍稍有点古怪,可能是方才老女人带给他的影响,但是很快就释然了 这是做梦的常态,才见过的人,转眼就忘 他微笑着凝视少女的面容,说:“没有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你。”
少女面上三分羞意,低着头,绞着衣裳下摆,欲言又止,风很轻很轻地吹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脚开始发麻,却听那少女忽然轻轻问道:“三郎,你当真会娶我么?”
“当然会,”少年想也不想,回道,“阿武,我已经跟父王说了,父王答应向祖母要人,祖母一定会答应的。”
“但是 你已经有了王妃啊。”少女眼波流转,轻愁如烟,莫说是皇帝,连我都看得难过起来。
少年面色微微一沉,道:“王氏是我的结发妻子,与我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我若今日弃她如履,难道你就不怕他日你落得同样的结局?”见少女面色不豫,也有可能是自觉口气过于严厉,又飞快加上一句,“我 会立你为侧妃的。”
少女叹了口气,像是十分哀伤,许久方才打起精神道:“如果有朝一日,你登基为帝,你会立我为皇后吗?”
少年笑道:“阿武你又胡说了,我怎么会有份当皇帝?莫说父王上头还有庐陵王,就算皇祖母不喜欢庐陵王,皇位落到父王身上,我上头也还有大哥,怎么会轮到我?”
“万一呢?”少女天真地问。
“万一 ”少年笑了,“那我也得先立王氏为后,再立你呀,不过你放心,如果真有这一日,我发誓,在你之后,我决不再立皇后。”
少女得到他这句话,似是欢喜无限,眉眼都弯弯,如星,如月。
这个笑容尚未褪去,忽然眼角生出皱纹,衣上的款式也都换得华贵,头上戴了凤冠,那笑容也像是深了很多,再没有烂漫和天真,而是冷,阴冷 那冷意从她明亮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渗出来,她盯住皇帝道:“三郎,你还记着你的誓言么?”
她一变,皇帝也跟着变老,他看着这个戴着凤冠的女子,眼中也再不复当初的温柔和欢喜,他躲闪着她的目光,嗫嚅道:“我并没有立别的女人为后。”
“可是你是怎样对我的孩子的?”女子轻轻地问。
“我 ”皇帝艰难地张口,只说了一个字,却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又一步,杏花树上的花儿都谢了,叶子枯黄,一片一片落下来,满地堆积,憔悴的景光。他与她对视,再说不出一个字,一句话。
女子笑吟吟地逼近一步,只听得皇帝大叫一声 我和土地公就被生生地推了出来。
皇帝醒了。
我蹲在皇城门口,瞧着土地公不说话,土地公摸摸后脑勺,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 不是故意的 ”
“你就是成心的。”我在心里嘀咕,嘴上只说:“原来托个梦这么难 ”
“那倒不是,”土地公越发惶恐起来,“一般人,只要不是太凶的,托个梦还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今儿的事有点特殊,因为是清明,上来探亲的鬼就有点多,龙君您有所不知,这是托梦最忌讳的事儿,因为您就是神仙,在这人的心里啊,也比不过他的亲人,何况这主子的这位亲人 还是特霸道的那种。”
“那为什么,他一看到他的祖母,我就不能动了呢?”原来托梦还有这样的道道,我虚心起来,问他。
土地公答道:“因为他没看到你,那么在他的梦里你就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东西 自然不能动了 ”
呃 弄半天,人家压根就没看到我。
“龙君勿忧,其实以您的身份,托个梦吧,这是小事一桩,只要不碰到周武天子这样霸道的人就行了。”
确实挺霸道的,我心知他说的周武天子就是皇帝的那位祖母:“他看不到我,那个老女人可是看到我了,凭什么她还抢我的先啊?”
土地公思索了一会儿,道:“她虽然有些见识,却还猜不到龙君您的来意,大概是怕您吓唬她的孙子。”
我看起来有那么低级幼稚加无聊吗?
不过这句话我没敢问土地公,万一他答一个“那确实”,小龙我岂不是颜面扫地?
本来就已经
颜面扫地了 住在柴房里的龙太子,手无缚鸡之力的龙太子,要求助于小小土地公的龙太子,差点被水淹死的龙太子 还要怎么样颜面扫地啊!
连托个梦都这么不顺。
我悻悻而归,土地公说的那一箩筐好话,我只当没听见,不过他也说了,鬼节去见皇帝不是个好主意,但是别的日子呢,凭他微末的神通,要进皇宫就比较艰难,他建议我去找别的法术比较高明的神仙
“怎样才能召唤神仙呢?”我再一次不耻下问,老实说,召唤宠物可能还行,召唤神仙我可没试过。
“您就找个神仙多的地儿,吹一曲笛子 就成了。”土地公笑眯眯地说。我一听,有道理,我这笛曲一出,那还不众人来拜,当下欢天喜地地说了一声“多谢”,就朝着卤味店的柴房飞奔而去,土地公在背后大声喊道:“别说是我说的 ”
好人啊 想不到这个土地公竟然是个居功不自傲的好人。我感慨地想道,天上这样厚道的神仙,可是一个都不剩了,得,回头跟白帝说说,看能不能给他挪挪窝升个官什么的,也算是报答他。
【六】月宫(1) 但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也不知什么缘故,我专挑神仙多的地方下手,但是无论是什么寺什么庙什么山什么洞,数百神仙聚居的地方,愣是没有一个神仙出来应我,一个一个泥雕似的,这倒是怎么回事呢?
我心中纳闷,什么法门寺永宁寺普光寺,甚至东都洛阳的白马寺,都挨个吹笛过去,偏生一个应门的都没有。我心中沮丧,成日里愁眉苦脸,明月看了也难过,她同我说:“别想那么多啦,我收回之前的那些话,你就在我这里白吃白住吧,反正只多一张嘴么 ”
“可是我想去梨园。”我黯然回答:那是我对艺术的执着。
明月闻言怔住,持刀而立,默然许久。
后来她同我说,她从我这句话里,忽然知道,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多么难得的一种品质。
其实不用她夸我也知道,我就是一个有品质的纨绔。
不过当时她只郑重地同我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想法子的。”
我想不出她有什么法子,虽然她刀法很快,虽然她很有可能是深藏不露的杀手,不过,即便是一个杀手,要见皇帝,也不是容易的事啊。
眼看着春天过了,夏天也过了,长安城里刮起了秋风,城里落满了叶子,看上去特别凄凉,城中人们的衣裳打扮又逐渐朝着包子方向发展,想不到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一个人慢慢走在乐游原上,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个音符,孰料音符才起,地上就冒出一只鼹鼠 啊错了,是土地公。
患难见真情啊,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土地公却笑得很勉强:“龙君怎么还在这里徘徊呢?”
我摊摊手道:“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神仙都喝酒去了,找谁都找不到,我这不也只好等着?” 我承认这是一个托词,可是这样说,总比直言我竟然连一个神仙都找不到比较不伤面子。
土地公这次倒学了乖,没有寻根问底,只同情地瞧着我,说道:“是这样啊。”忽然又说,“不过今天是中秋,倒是个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
“托梦的好日子。”土地公露齿一笑,看上去更像一只鼹鼠了 我见过的最可爱的鼹鼠。我当下欢呼一声:“那么 我们 ”
“我们再去见一次皇帝吧。”土地公十分大方地接了话。
之所以说中秋是个托梦的好日子,倒不是因为皇宫的守卫松懈,而是因为,这一天,皇帝会到城墙上来,与民同乐,这样我们就可以预先藏在他的衣袖里,随他一起进宫。
后来我常常想起这一日,不知道这一日的月亮是不是很明亮很皎洁,城墙上头是不是放了很多很璀璨很漂亮的烟花,是不是全城的人都出来看烟花了,而明月,她是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人群里找我,大声喊我的名字,可是找了一整晚,也没有找到。
所以每次我想起这个晚上,都觉得异常的忧伤。
但是当时兴奋异常。
皇帝一登楼,我和土地公就随风潜进他的袖子,他的袖子非常宽大,但是很黑,外面欢呼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一声响过一声,快把我的耳朵震聋了:这个世界上的噪音真多啊,我低声抱怨,土地公古怪地看我一眼。
后来皇帝回了宫,我听见丝竹之声,轻歌曼舞,一直闹到很晚,土地公倒还是笑眯眯的,等到我几乎要暴走的时候,皇帝终于再支撑不住,倒在床上,睡了。
我嗖地一声钻了进去。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这皇帝睡得够死的,我用力摇他,怎么也摇不醒,倒把我摇出了一身汗。
“我来。”土地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手上拿了一根鸡毛,我让开一点,他用鸡毛扫一扫皇帝的鼻子,只片刻工夫,皇帝就在梦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