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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下来又是永无止境的空虚和恐惧,杜笙雪颤抖的手拔下了曹彬口中的布,他已经发不全声音,但那一声犹如在老琴上拉出的最后一个破音,却是那样清晰。
可怕的清晰,夹杂着血的凄厉。
谢——
便只有这一个字,琉璃微笑,点点头,把剑用力拔出来,血顺着刃低落,圆满的破碎。
杜笙雪手慢慢捂上他睁大的双眼,好久好久,她竟然是,笑了。
犹如秋末的老鸦。
琉璃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杜笙雪猛回头,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狠狠地盯着琉璃,几乎是爬着把剑捡了起来,对准了琉璃的胸口,而那小小婢女,只是毫无惧色的说:
谢雪妃送我一程,去见玉贵妃。
便是此时,传来一声“慢——”
葬雪宫口,立着已经注视了好久的杜笙月,此时她才最后的登场,悠然的如同在逛集市一般走过来,“我来。”
“不——”
“我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杜笙月头一次以如此的口吻对姐姐说话,杜笙雪看了她好久,终于把剑递给她。
琉璃也转向了她,等待一死。
杜笙月掂量了一下手中剑,那是多少生命的重量,便是轻轻一提,那么自然那么决绝的刺入那具娇嫩的躯体——仿佛绣花针刺入手帕,绣那鸳鸯第一笔——
却是刺入杜笙雪的心脏,杜笙月抵住剑柄,又向前插进几分,抱住瘫软的姐姐,听她气若游丝的说:
——我只是想保护你们。
“那天你送我上山,一半便走了。我记着,你说你回来找我,你却没有。”杜笙月抚摸着姐姐的头,如同母亲怀抱着婴孩,“你去找了你的使命,你的阴谋,你这后来的一切。于是,我来找你了,姐姐,让我亲手把你带回家。”
“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你没有遵守你的承诺,我却会遵守我的,姐姐,你安心回来吧。”
夕阳最后的沉落,两具尸体已经失去了温度,杜笙月还是那样的姿势抱着她。
琉璃缓缓的说,“请皇后娘娘赐死。”
“琉璃,跟了我吧。”
几个时辰前。
上都边关。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厮杀。
当万城大军杀过地平线看着迎面而来的上都士兵时,那主将一愣。
冲在前面的,有已经挂彩衣衫不整的士兵,那是龙啸桐已经作战数月的部队。有穿着新盔甲,利剑刚刚开刃的士兵,那是龙天桐用来逼宫的士卒。有身着黑衣脸上刺着一个天字的士兵,那是瞬妃二十年来招来的死士。有喉咙上带着一块石头策马而来的士兵,那是不死不残不败不降的玉家军——
黑白相容,新旧并肩,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潮水一般涌来,顷刻两边的士兵交叉镶嵌,混在一起,刀剑起,厮杀声淹没了一切,红色开始蔓延,大地成了黑点。
那之中,就有一对男女,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名字,他们在这里,只是勇猛无比的将士。
他们和所有人一样,只有一个名字,上都之子。
龙啸桐和白玉鸾的手一直紧紧拉在一起,时而背对背,时而肩并肩,那挥舞的剑,犹如棋子和舞蹈的和弦,犹如每一次屋顶的追逐,犹如初夜的试探和契合,犹如走了又回撕扯不断的牵绊——
那日正中天。
混乱一片之中,有韩若生和子桐一路杀敌一路张望,也有几个天兵混进其间毫不恋战——他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龙啸桐和白玉鸾。
韩若生在玉家军冲上前线时,拍着胸脯说,我会找到他们。
天兵那几个人也在城楼拐角的阴暗处跪叩瞬妃,信誓旦旦说,我会找到他们。
天地很大,人很小,上万人的对阵,找到两个人是何其艰难。
韩若生和子桐一边自保一边在寻找,也有时候会看见熟悉的背影倒在了地上,一个人奋力抵挡住敌人另一个人快速翻过尸体,幸好每次都是虚惊一场。
他们还在战斗,没有倒下,没有倒在敌人的刀刃之下。
韩若生和子桐却不知,那混迹的天兵,就在他们不远的前方,同样在寻找。
龙啸桐和白玉鸾也不知,那和他们并肩作战共同抗敌的同胞之中,有的人,刀刃是对准了他们——
“玉鸾,左上——”
白玉鸾没有转身,手轻轻一挡,龙啸桐从她抬起的手臂下方刺入一剑,一个敌人向后仰倒——
就在龙啸桐拔剑起身的一刻,白玉鸾抓紧那千分之一的时机,抬起的手臂轻轻在他头顶一挥,在龙啸桐身后举刀的男人被刺中倒地。
龙啸桐看看那没有死去却是站不起来的敌人,叹了口气,白玉鸾身后那被自己刺中的敌人,早就一命呜呼。看看白玉鸾略有嗔怪的眼神,龙啸桐难得在这样的场合还能一笑:“我下手重了——下次注意——”
说罢,他剑向身后一捅,身后一个本是想趁机偷袭的敌人嚎叫了一声翻滚在地,扑腾了几下还是断了气,白玉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若是在玉家军,就该被杖责了。”
正是此时,那几个混迹的天兵狂奔而来,龙啸桐和白玉鸾同时警备的举起剑转过身,却看见是上都的兵士,同又放了下来。
“我们往左边这路,你们去右边!”
龙啸桐还是颇有皇帝的威严,那几人听了竟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龙啸桐拉起白玉鸾便是往左路而去,正是迎敌之时,龙啸桐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呜咽,转身一看,白玉鸾抬起头,脸色苍白。她一柄利刃向后而去,穿过一个人的胸膛,而那另一人的剑,却是刺透了她的肩膀,毫无盔甲在身的她,殷红色的血顿时沾染了白色的衣,龙啸桐那披在她身上的黑色战袍迎着呼呼的来风而起,吹散了血的味道——
手一拉,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龙啸桐那手中利刃,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决绝而凶狠,那五六个混迹的天兵,连向后逃跑都没来得及,便齐刷刷割破了喉咙——
身后不断有万城敌人涌来,面前那些本是举刀向敌的天兵和龙天桐的部下不明就礼突地杀了过来,龙啸桐怀抱受伤的白玉鸾倒退着向丛林中退去,那白玉鸾只能勉强用左手挥剑开辟道路,龙啸桐奋力与几面来敌拼杀,身上也难免刺伤多处,只是和玉鸾那鲜血汩汩而流的伤口想比,实在不值一提。
那正是艳阳正毒的时候,战事已经拉锯了两个时辰。
倒下的不知有多少人,韩若生和子桐还在找着,却不知,那就在他们身边的丛林深处,龙啸桐和白玉鸾被重重包围——
那龙啸桐向后再退一步,却是一脚踩空,三米深坑原是关卡陷敌之用,龙啸桐慌乱之中却是危机关头中了招,整个人向后一仰,白玉鸾滑落出来,却是在空中用力一脚将他踢回地上,那本是流血的肩膀,又一次重重撞到坑中壁上,动弹不得,整个人陷入深穴,睁开眼,阳光正炫目,只听见洞口搏杀声惨烈,看不见他的身影——
那无数次的梦境在眼前浮现。
梦中。
她在深坑中仰望。
他在边缘徘徊。
她曾给他离开的机会,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来——
身后是千军万马,和一整个王朝。
此刻,是否要成为现实——
白玉鸾还在仰望。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 偶很厚道
偶今晚抓紧写倒数第二节
明天放结局 结局字数会多一些 灭哈哈
然后进入番外
我本周任务2w字 所以亲们绝对有的看 灭哈哈
只羡鸳鸯不羡仙(正文完结篇)
景明四十三年,啸桐帝即位,为开国顺位第七位皇帝。
南征北战,统一中原,收大小百国,纳附属领地二三十余。
广纳谏言,体恤民意,文韬武略,一时无两。
即位八年,逢万城国大举东进来犯,啸桐帝御驾亲征,扫除靖南王叛党,御大敌于关外,大捷。帝跌崖,崩。
谥号永年。居以合礼。
膝下无子,传位于皇兄天桐帝,于景明五十一年登基,顺八位。
——景明史传
景明五十一年,击退万城国大举来袭后,月余,龙天桐正式凭龙啸桐“托付前朝后宫事务”的诏书,以先皇第六子天殿下的身份,继承大统。
封先皇瞬妃为太皇太后,封杜笙月为皇后。
半年后生下一女,唤名玉鸾公主,以祭奠在抵抗万城的战役中,英勇献身的全民英雄玉将军白玉鸾——
罪天子三则和白玉鸾真身到底是男是女,没有载入史册。
那一块“龙仪天下”的石头,不翼而飞。
新的朝代开启了。
百姓还过着一如往昔的日子,那深宫的皇帝换了谁做,那红墙内的女人又是谁哭谁笑,与他们皆无关系。
三年后。
丞相府的车辇一路逶迤的朝着宁古塔而行,到了目的地已经是黄昏时分,那最后一抹金红,正洒在撩开的帘子上,进而倾洒在那眯着眼睛的丞相大人脸上。
那人便是左腾。
跪在外面迎接的,便是一身素衣的梅妃。
左腾示意她起身,梅妃只是默默而起,未谢一句,也没有说些什么。
“公务繁忙,很久没有来看望娘娘。”
“我在此处为先皇守灵,过的很好,衣食无忧。”梅妃淡淡的说,“丞相不必每年例行公事来看望我。”
左腾笑了一笑,“不是例行公事,当我缅怀旧人吧。”
“丞相如今地位尊贵,自然是不能像过去那样风流快活潇洒无忧。”梅妃淡淡一让,“进来小坐,里面有位客人。”
左腾早已猜出是谁,果然,一进那肃静的寺院,便看见那熟悉的人,还是一如往昔的美丽,却已经是去日黄花无人采。
“珍妃娘娘。”
“丞相位高权重,自然可以口无遮拦,我们这些罪臣民女,可担当不起,如今娘娘都在宫里,你叫的是谁,我却听不懂。”
珍妃仍旧是得理不饶人,半是嬉笑半是正经,“民女司马晚珍,见过丞相大人。”
“依旧是伶牙俐齿,如今宫中女子,能比得过你们几位的,寥寥无几。”
“如今皇后宽仁,妃子和睦,自然不需要我们这样勾心斗角的小女人了——”珍妃岂会不知,那有女人的地方,从来就没有和睦与太平,如今身在局外,看的清楚,说的明白,自我揶揄,倒是欢喜,梅妃关上大门走进来,默默斟茶,那举手投足,仍有当年六仪风采。
“不知是否有幸,得以听梅妃弄琴,与珍妃对弈?”
“早已备好。只是今年丞相您来迟了一月,茶已经不是新下。”梅妃风轻云淡的一说。“仍旧那个规矩,赢了的,要说句实话。”
左腾点点头。
三年来了三次,每次都是听琴对弈,附庸风雅,实际上只是与老友一聚,缅怀往昔。
改朝换代只需一张诏书,那情那记忆,却不是一脚就迈过来的。
只是前两次对弈,都是左腾赢了,而这次,左腾却输了。
珍妃收子一笑,“将军。”
左腾推开棋盘,揉揉太阳穴,一笑。“最近忙着东部的水灾,天天和陛下议事,不得休息——”
“原来如此,怪不得迟迟不来。”梅妃收起茶壶,珍妃迫不及待的问,“如君所约,这一回是你输了,我们要句实话——”
“哪一句?”
“当日你追他们到悬崖,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玉鸾一直在仰望。
不绝于耳的厮杀,看不见他,也看不见敌人。
天是那么蓝,蓝的纯粹。
不知今夜是否是微风阵阵,不知她还能否牵着他的手吹着微风,说,终于。
白玉鸾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那一声,足以让已经想要放弃的龙啸桐那抵在洞口边的脚死死踩住,身子又是向前冲去,血色模糊双眼,世界一片迷离。
那一声,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森林入了韩若生和子桐的耳,两个人疯一样的奔跑,引入眼帘的是,已经身中数十刀仍在拼杀的龙啸桐——
韩若生吹响了随身携带的鸣笛。
在战场上正在拼杀的玉家军,听到那有规律的鸣音,都匆匆离开阵地,朝着那共同的方向集合——
方向——丛林——两百步——
战马上正在指挥的左腾听到这笛声,拦下了正要率人前去的另一个天兵将领。
“你指挥作战,我去——”
便是领了百人,跟着玉家军也向着那丛林而去。
平地上仍是惨烈的战斗,丛林里是另一场激战,救援而来的玉家军和尾随而至的左腾的部队,在小小的丛林深处,朝着那共同的方向前进。
终于看到了他们。
龙啸桐满身是血,抱着刚刚被韩若生从洞中拉出来的血色侵染飘飘白衣的柔弱女子。
龙啸桐一扭头,看见这玉家军和左腾,便只是说;
“要和我打的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