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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生从卫生间出来,李小妮又说,你把我吵醒了,你这个傻瓜。
李小妮把“傻瓜”这个词含在喉咙里,睡意朦胧地吐出来,听起来就很有点意味 ,傅生只得在他房门口停了一会,准备说点什么,但结果什么也没说,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傅生本来和一指合住一屋,是租的,二居室,月租2000元,就在圆明园对面,上班很近。一个月前,一指说,我的房间要让给一位女士住,你没意见吧。傅生说,没意见,当然没意见,不是你女朋友吧。一指含糊说,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不过,你想搞,也可以搞。然后李小妮就搬来了。李小妮搬家的过程是在傅生上班时完成的,傅生回来,一指房里住的已经是李小妮了。李小妮非常自然,见了傅生,笑咪咪说,你好,你就是一指说的傅生吧。傅生说是。李小妮说,以后就我和你同住一屋了。傅生说好。李小妮又多看了几眼傅生,随后笑咪咪地将目光集中在傅生的脑袋上,傅生被看得不自在,说,笑什么呀?李小妮干脆就弯了腰笑将起来。傅生又说笑什么呀?李小妮歇了气,说,对不起,我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就忍不住笑了。傅生想,她刚才看的是我的脑袋,我的脑袋还能使她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后来他才知道李小妮笑的其实就是因为他的脑袋好玩。傅生觉着这个李小妮真有意思,也陪她笑了一下。
傅生说,一指呢?一指搬哪儿去了?
李小妮说,我也不知道。
傅生说,他没帮你搬家?
李小妮说,帮了,搬完就走了。
傅生说,你们是诗友吗?
李小妮说,诗友?不是。
傅生说,一指写诗,我以为你们是诗友。
李小妮又坚定说,不是。
傅生就不问了。回房关了房门,平时 他是连门也懒得关的,现在他把房门关上了,显然他意识到了李小妮的存在,他是和一位叫李小妮的女人同居一屋了,这个据一指说你想搞,也可以搞的女人,他还不知道跟她如何相处。有点恍惚,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有点兴奋,毕竟李小妮是个女人,而且又那么陌生。傅生突然觉得房间变大了,充满了他和李小妮的各种可能性。这感觉是一种傅生喜欢的感觉,便上网找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一说,不对,说一说的应该是过客了。
过客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一个女人同居一屋了。
一条浮空中的鱼说,你干吗告诉我这种消息,开玩笑的吧。
过客说,不开玩笑,我真的跟一个女人同居一屋了。
一条浮在空中的鱼说,情人?
过客说,不是,一个陌生人。
一条浮在空中的鱼说,莫名其妙。
过客说,对了,那感觉就是莫名其妙。
一条浮在空中的鱼说,真的是陌生人?
过客说,也不能说完全陌生,我已经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了。
一条浮在空中的鱼说,有意思。
过客说;对了;跟一个我只知道名字的女人同居一室;其余我又一无所知;多有意思啊。
一条浮在空中的鱼似乎感到了陌生女人的威胁,说,她长得漂亮吗?
过客说,还行吧。
一条浮在空中的鱼说,你说具体点。
过客想了想,才发现这是个难题,原来一个女人是很难说的,他大学读的是计算数学,他只能向一条浮在空中的鱼提供一组数字,该陌生女人年龄约23岁,身高约1。62米,体重约50公斤,五官端正,没明显缺陷,乳房挺大,但具体有多大,没有量过,臀部尚未仔细观察,不详。
一条浮在空中的鱼说,你一定盯着人家屁股仔细观察过,不好意思说吧。
过客说,没看过,真没看过,那有什么好看的,那不过是个拉屎的地方。
虽说没什么可看,但既然同居一屋,你想不看人家的屁股也是不可能的。当晚,傅生就在客厅里看见李小妮的屁股了。李小妮趴在长沙发上看电视,屁股微微弓着,成了最引人注目的部位。好像她看电视不是用脑袋,而是用屁股看的。李小妮又翘了一下屁股,说,你躲房间里干吗?傅生说上网。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李小妮说着坐正了身子,不等傅生回答,又接着说,能不能帮我在卫生间里装面镜子。傅生说,你上卫生间也照镜子?李小妮说,嘻,原来你很幽默。傅生说,我本来就幽默。李小妮说,你们都不照镜子?房间里连一面镜子也没有。傅生说,我们照镜子干吗?李小妮说,我带了镜子,帮我装上吧。
其实,男人比女人更喜欢照镜子。卫生间装了镜子后,傅生上卫生间就多了一件事:照镜子。只是他不像女人,没有任何实用目的。他是对着镜子凝视,直至发呆,那是全神贯注的自我关注吧。好像他要看的不是自己的形象,而是灵魂。据说动物从不照镜子,猩猩们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便很厌恶地离开。人所以比动物高明,原因大约就是人喜欢照镜子吧。傅生从不照镜子到对着镜子发呆,这说明他迅速从动物进化成了人。可惜他照完镜子又把照镜子的事忘了,还以为照镜子是女人的事,他是不喜欢照镜子的。
再说那镜子装好之后,李小妮像一辈子都没照过镜子似的,立即提了化妆袋,上卫生间左顾右盼,对着自己的脸涂涂改改起来,似乎原来的那张脸是副贗品。不修改一番就拿不出手。但是这么晚了,化了妆又给谁看?房里仅傅生一人,应该是给傅生看的,可也不一定,化妆可能也像艺术,只是为了自己,而不一定非要给别人看的。傅生不懂这一点,觉得李小妮有点奇怪,连睡觉也要化了妆睡,是不是准备梦里送给谁看?
傅生想完,就回房上网了。
二
李小妮的到来,傅生最初的感觉是房间变大了。但是没几天,傅生又觉着事实上房间是变小了。譬如,现在他就不能穿着裤衩在客厅里晃来晃去,以前跟一指使用的口头禅:操,用在李小妮身上似乎也不合适,时时得提防着这个字不小心脱口而出,这就弄得傅生嘴生,面对李小妮,好像连话也不会说了,好像患了初恋失语症的少男似的。
这就给李小妮提供了一种错误的信息,以为傅生爱上了她。既然人家爱上你了,何况又是同居一屋,你总得也给人家一些暗示和机会。女人给男人的机会,通常是让他干活,先是体力活,然后当然也是体力活。李小妮嫌一指留给她的铁床没有人味,要傅生替她买一张席梦思床。傅生说,席梦思,那么大的玩艺,我哪搬得动?李小妮说,叫搬运工吗。傅生说,既然叫搬运工,就不用我替你买了。李小妮说,这些活应该你们男人干,一个女孩连床都得自己买,不是太丢份了。这话很有点潜占词。大约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傅生觉着他对李小妮是没有意思的,当然也不只是李小妮,他对别的女人也是没有意思的。比较有兴趣的还是上网,网上的女人,这跟眼见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网上的女人其实是由想象构成的,譬如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它几乎是一句超现实的诗,可能绝望也可能是过于幸福而浮在空中,你能想到它是一个女人吗?
不过,席梦思床傅生还是替她买了。李小妮的回报也是丰厚的,她看见傅生房间里堆满了脏衣服,床上的被子也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一点也不像白领的生活,就干起了通常妻子才干的活,帮他洗衣服。李小妮以前可能从未帮人洗过衣服,洗着傅生的脏衣服时,仿佛触摸到了傅生的身体,就有了一种亲近、温暖的感觉,她大概就是在替傅生洗衣服时,觉得爱上傅生了。
傅生肯定不知道李小妮洗一次衣服,会有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除了帮他洗衣服,李小妮似乎只是他和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网上聊天的一个话题,自从李小妮与过客同居一屋,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对她就充满了兴趣,不停地要过客描述她的长相。过客说,
我不是作家,我没有肖像描写的能力。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教导说,你就像作家那样,使用比喻吗。
过客就试着使用比喻,但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李小妮究竟像什么,过客说,我确实不是作家,我不会使用比喻,她大概像个女人吧。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又问,你们互相有交往吗。
过客说,有啊,我帮她买床,她帮我洗衣服。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气死了!气死了!你怎么能帮她买床,她怎么能帮你洗衣服。你应该帮我买床,我应该帮你洗衣服。
过客说,你买床干吗,你不是浮 在空中吗。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我妒嫉得要从空中掉下来了。
过客说,别掉下来,你知道我爱的是你,我对身边的女人不感兴趣。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那我们见面,好吗。
过客说,干吗见面?见到的不就是身体吗。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那身体不是你吗。
过客说,那身体也许是我,可一上网我就把它丢了,你还见它干吗。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不是用身体在打字吗。
过客说,是的,可是你见不到它。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觉得这样最好?
过客说,是的。
傅生其实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不想见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大概他觉着自己是条成熟的网虫。成熟的网虫只活在想象中,如果见面,那想象的生活无疑就毁了,所以不见面是一条原则。但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傅生怕被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看见。傅生上卫生间又照了一回镜子,自己把自己观看了一遍,若说他自恋,是不对的,他照镜子若不是用哲学的眼光,起码也是网虫的眼光照的,他在镜子里看见的不是自我,他看见的那具身体,在他看来几乎多余的,他想把它扔掉。傅生揪着自己稀稀的头发,试图将脑袋从脖子里拔出来,但是没有成功。其实反过来把镜子扔掉也是可行的,没有了镜子,就看不见身体,既然身体看不见了,那跟扔掉也就没有太大差别。
可镜子是李小妮的,要扔掉得经她同意,傅生说,李小妮,跟你商量一件事,可以吗。
李小妮说,当然了,什么事?
傅生说,能不能把镜子扔掉。
李小妮说,干吗扔掉。
傅生说,看见自己很烦。
李小妮说,你太好玩了,怎么有这种感觉?
傅生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确实很烦,扔掉吧。
李小妮说,那不行,你什么都可以扔,但镜子不能扔,你扔掉镜子,我就看不见自己了。
傅生说,干吗要看见自己?
李小妮说,怎么能看不见自己?
李小妮说着,突然感到自己和傅生说的都很深奥,深奥得自己也不懂了。这深奥自然来自傅生,她就盯着傅生看,先是奇怪,然后是陌生,再然后是欢喜。就像一部使用了陌生化手法的小说,陌生化是要产生美的,美是要产生爱的,那瞬间她再次感到爱上傅生了。
傅生一点也不知道那瞬间竟然被人爱了,他失落道,既然你不愿扔,那就算了。
李小妮说,你是不是嫌自己丑,照镜子不好意思啊。
傅生说,就算是吧。
李小妮说,其实你很可爱,女人很喜欢的。
傅生说,是吗。
李小妮说,是的,你成家了吗?
傅生说,没有。
李小妮说,那总有女朋友吧。
傅生说,没有。
李小妮满意地笑了笑,随后突兀说,我也没有。
傅生若把话题再深入一点,也许就两人都有了,但这时傅生的电话响了,傅生就回房接电话。电话是一指打来的,傅生说,操,搬哪儿去了?也不告诉我。一指说,你和李小妮怎么样了?傅生说,没怎么样。我在时光酒吧,你和李小妮一起来吧。傅生有点不想去。说,现在几点了?一指说,不迟,才十二点,快点来,傅生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傅生走到李小妮房门口,说,一指叫我们去泡吧。
李小妮说,一指?我不去。
傅生就非常意外,说,你和一指不是朋友吗。
李小妮说,朋友?是朋友,但是我不去。
傅生若说,那么,我也不去。也许就有故事了,但傅生一个人去了。时光酒吧就在南面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去的通常是一些北大的学生,一指也经常光顾那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高谈阔论诗歌什么的,他的下半身写作大概就是在那儿扯淡扯出来的。一指见了傅生,说,李小妮呢?傅生说,我正要问你,她一听说是你,就不来。一指“呵呵,呵呵”了四下,以示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含糊不清的,傅生也就没兴趣问了。
一指说,今晚我特无聊。
傅生说,无聊就写诗。
一指说,写诗是手淫,今晚我想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