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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传旨内侍随行出宫的还有两名太医,奉了上谕,留在太傅府,照顾谢家小国舅,等内侍离开,也没多说什么,先进院给谢延寿问脉看症,施灸熬药。
谢太傅派家奴在儿子小院里准备好厢房,将太医们安置在里面。
谢福儿被赵宫人和谢爹爹拉着不让进去,见太医出来,隔着篱墙问了弟弟的病情。
虽然为难,太医仍是不得不直言告诉病患家属:“痘疮素来分三个时段,公子回京路上怕就已经进了病症前驱期,只是那时还轻浅,小孩子对于病痛又不敏感,旅途不便,下人们怕是没怎么经心,现在已经开始出疹了。这类顽症年幼得了还好,年龄愈大就越难治,若熬过十天,好生照顾着,不引起别的并发症,就算过了大半危险。”
这话一出,谢府气氛紧张如绷紧的弦,半刻不敢松弛。
谢延寿单独隔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谢夫人因为身怀六甲,死活被丈夫关在另一处厢房里,不能亲手照顾儿子。
谢太傅吩咐府内两名发过痘疮的老家人陪着两名太医在院子里贴身照料病子、送饭递药,每天换下来的衣服裤子如水浆洗过,淅淅沥沥汗湿了,捧出来就立马遵着医嘱,拿到后院去一把火点了,烧得干净。
家逢骤变,谢福儿被赵宫人摁在闺房里摁了几天,坐不住了,这天,不顾赵宫人和贤志达的阻拦,硬生生进了谢延寿的小院。
这日,离谢延寿发病已经了四五天了。
谢福儿没见过天花,这种传染病在自己那个婴儿时期接种疫苗的年代几乎已经是濒临绝迹了,一扯开帘子,见到谢延寿,哪儿还是原先那个细皮嫩肉,活蹦乱跳的弟弟,由头到面全是暗红色的疹子,渗着血道道,几乎看不清五官了,怪是吓人的,呼吸吐气都听得不明显。
谢延寿当时还算精神好,也退了烧,张口恹恹呐了一声:“阿姐——”
谢福儿的心一个咯噔,眼泪哗啦掉了下来,斥走满屋子人在帘子外等着,扑过去,叫了一声阿寿。
谢延寿努力睁开眼皮子,见姐姐哭得肿面浮眼,撑着一口薄气,嘴角抽搐:“阿姐,我要是死了,就去当鬼,帮你把那个欺负过你的姓高的吓死,我打不过他,吓总能把他吓死吧,嘿嘿,嘿嘿”
这是回光返照了么?脑袋都不清楚了谢福儿哭出声来:“阿寿!你可别吓姐姐啊——”
一声嚎哭吓得帘外的人不浅。
赵宫人和贤志达不敢违逆谢福儿的意思,迟迟不敢进去劝,倒是两个太医冲进来拉了帘子,掩住病孩,此次出宫肩负皇命,一来是为照料谢家小国舅,二来也是暗中得了嘱咐,要给皇上看好这美人,生怕冲撞了这宫夫人,急急说:“快将夫人请出去——”
谢福儿发了急:“什么出去?这些日子,由我天天来亲手照料!”
“不可——圣上不准——”一名太医挥手阻止。
原来除了治病,还是来给那人卧底的。别的什么都能忍,照顾亲弟弟这事儿天经地义,还能被他阻碍?弟弟就这一个,命更只只有这一条。
谢福儿盯住太医:“皇上是不是最讲求母慈子孝?”
“那是当然!”太医面面相觑。
谢福儿哼一声:“长姊如母。谢夫人有身孕,不能接触病人,这些日子就由我来代替照顾,这也是行孝道!皇上最重孝道,该是夸我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我?”
两名太医哑口无言,却也没法子反驳。
这一日后,谢福儿日日跑来小院亲手看管谢延寿,只说自己发过痘疮,有免疫力,不怕传染。宫里来人,让太傅府平白多了几十口,谢太傅平日照料宫人功夫还不够,余下就剩自己能操持了。
赵宫人和贤志达拗不过这美人,只得作罢,由着她去,余下宫人更不敢说什么,两个太医虽受了皇帝私下唠叨叮咛,无奈人在屋檐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见这态势,只能顺大流。
谢延寿底子好,又因为有宫中太医陪治和亲姐贴心照料,病情一日比一日好。
半月后,谢延寿病势身上的脓疱干燥了,开始结痂,一块一块的,红赤赤,更加看得触目惊心。
瘙痒难耐,这是最难熬的时候,就算是大人也不一定有那个自控能力,忍不住用手去抓,何况是小孩儿。谢福儿心想这么大面积的痂,一挠可不得了,毁了容,日后比死也是好不到哪儿去,每天也没别的事做了,就顾着在病榻前抓住弟弟的手,任他哭得撕心裂肺也不准抓,实在不行了就厉声吓唬:“想变成日后讨不着媳妇儿的麻子,你就使劲抓!”
讨不着媳妇儿是大事,谢延寿不敢怠慢,哭哭啼啼中,双手拽紧了床单被褥,就算忍死了也再不敢抓一下了。
省个亲,倒叫谢福儿顶住谢府内宅的半边天。
熬过这段最难受的光阴,谢延寿开始脱痂。
太医将病情传达出府,进了宫里。
朝廷对谢府的管制也没有那么严了,开始准许家奴准许适当出入。
谢氏夫妻一边担心儿子,一边又着急起另一桩事。
儿子病势也算稳当了,太后的寿诞都办完了,眼看就要过年了,怎么圣上那边儿还没点音讯,久久不召女儿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1 17:47:09
第60章
不回去就不回去。
谢福儿悠哉得很。
那个黄金打的鸟笼子,不是人住的地方啊,自由的空气才最美好。
在宫里,能这样翘着腿儿嗑瓜子么,能拉了侍女闲话家常吗
有花堪折直须折,也不知道还能待多久,谢福儿将一天当两天用,巴得紧。
与此同时,谢夫人给女儿带了信回来,生意的事有着落了。
托的掮客有了回音,运气好,京郊刚有个学堂要顶让出来。
书院原主人是上一朝的一名谏议大夫,姓孔,致仕后回了乡下,为娱晚年,将毕生积蓄拿出来,索性在城郊附近办了间启蒙舍,收罗学子,叫桃李堂。
如今打理桃李堂的是第三代,谏议大夫其中一名孙子,名孔君虞,自幼双失,寄养在伯父家成人。
因孔家近两代家产趋向南方发展,伯叔兄弟都已经陆陆续续南下了,孔君虞一人在京城呆着也没什么趣味,着手变卖京城产业,再行离开,毕竟是祖父留下的祖业,不愿意随随便便托付给肥肠满脑的豪绅地主,还是想找个有心思的,一拣再拣的,就拖到了如今。
谢夫人对外买卖,打的是娘家没有出仕的一名子侄的旗号。
掮客跟孔君虞舌灿莲花地说了一通,说买家有亲戚在朝为官,算是个稳扎实打的合伙人,孔君虞说动了心。
这倒正合口味,有现成的资源,原东家出身好,官宦门第出身,交接起来应该是个灵光人,不含糊。
谢福儿蠢蠢欲动。
师生资源没问题了,可书院的主事人还得费心挑拣一个。
要是那个孔君虞能留在学堂代自己打理就好了谢福儿有意跟他亲自见上一面,谢夫人连忙摆手:“那可不行啊女儿,都知道太傅府里住了宫里回来省亲的夫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叫个外男上门。”
自然不能叫人家上门,既然是有意邀请他留下,不说三顾茅庐,起码也得有个亲自拜会的诚心吧?谢福儿眨巴眼睛,不吭声。
*
谢太傅可没女儿和夫人这份闲心情。
因为还没返工回朝,谢太傅托人请来了吕内侍。
两人在太傅府侧门一见,谢太傅就抓住人家袖子口不放:“吕公哇,我说圣上他到底几时接人回去啊!”女儿嫁不出去愁,嫁出去了回不了夫家愁上加愁。
打从女儿进了宫,谢太傅眼巴巴瞅着能再见一回女儿,可对久了,又恨不得一脚给踹回去得好。
吕公甩开拉扯:“敬乔兄哇,你当就你这当老子的上火?咱皇上最近嘴上都起了一排泡子了,还不让人说。可太后询过太医啊,按往年的痘疮案例,说这病症潜伏光阴不短,别说小公子现如今还没好周全,就算是痊愈了,也得等等,叫宅子的病气散散,才能准美人回去。”
谢太傅捶胸骨给他看:“别说福儿是皇家的人,就是一般老百姓家里,也没外嫁女长住娘家的道理!”
吕内侍直言不讳:“那得看是个什么情况了,乱世还用重典呢!特殊情况您还不兴特殊处理?省亲一日半日而已,偏偏给美人赶上了点子,摊上了怎么办?”见这老伙计哑着一张脸像吃了一坨苍蝇,又好心劝:“您也别犯愁,美人只不过是暂时拘在娘家,您想想前朝那几个宫妃,能有这好命?”
吕内侍这话本来是安慰,谢太傅听着不是滋味。
前两朝,宫里有人得了痢疾,一传十,传染了好几名宫女和后妃,痢疾不如天花可怕,有方子治的,上面还是下了旨示,把患者从复盎门用小车送出去,养在郊外皇寺中。
养着养着,死了的就死了,活着的,最后也没见宫里派人去接回来。
想着想着,谢太傅心都凉了。
*
谢福儿就趁这空闲撒野,为跟孔君虞见面做足了准备。
旁边尽是宫人,偷跑半天不容易。
赵氏是老人,得要瞒着,贤志达对自己倒是忠心,可堪重用。
她借探病,提前把原先的男装行头暗中塞到了谢延寿屋子里,这天又去弟弟小院,托词亲自照看一天,不许打扰,留阿赏一人打下手,叫贤志达在屋门外守着,偷偷换了衣裳就领着侍女由后门溜了。
贤志达虽然心惊胆战,但贵主为大,谢美人是天,更知道一损俱损,哪儿敢拒绝。
冬季午后阳光正暖和,晒在人身上酥酥的,快过年,官道上热闹得很,谢福儿照着谢夫人提供的地址,直奔城郊。
桃李堂在郊外不远的竹林边,挨着一条潺潺小渠,附近是高高低低的青瓦民舍,袅烟腾升,烟火气十足。
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幽静好环境,虽然比不上京中繁华地段,但人气也不稀薄,大好。
孔君虞每天都在学堂坐馆,今天也不例外,没料到买主会突然上门,措手不及,一见来人,面色一怔。
自家小姐男装招摇,阿赏本来司空见惯,但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已经是皇帝的人,私自趁乱出街就已经不合规矩,哪还禁得起这样被男人望?
阿赏不乐意,过去挡住孔君虞目光,横在中间,却被谢福儿扬手扒开。
谢福儿本来以为这个学堂主人年纪不小了,见面前男子颀长玉立,风度不凡,一袭天青棉丝长袍,腰系玉佩鸾带,很是温润,最多二十上下,也大喜。
年轻表示性子活络,少陈腐气,好说话。她径直过去,双袖合住一拜,行了个俯身礼。
攀谈后,孔君虞带着谢福儿大逛桃李堂,都是年轻人,没什么话不能说,谢福儿又有心巴结,短短功夫,谈笑风生,称兄道弟。
孔君虞虽是文臣门第出身,但也豪气,说到兴浓,拍拍对方肩膀,手刚一碰上,谢福儿倒没什么,阿赏却眼神着火一般,活活将孔君虞的手烫了下去。
孔君虞虽然常年钻在书海辞山中,却没有书呆子气,心思细腻,暗中瞧身边这年轻郎君面色红润透粉,有些女相,戈登一下,发了猜疑,只可惜冬天穿得多,包住了颈项,瞧不清男女区别。
孔君虞不顾阿赏怒目,又贴身几步,侧目再去观察,见到谢福儿耳珠上有小洞,顿时明白,噢,这个背后买主,是个女儿家。
他再不敢像刚才那样造次,避让了几步。
谢福儿见他谈吐十分合自己胃口,虽然有文人风骨,却不迂腐,愈发想把他留下来为己所用,聘人难,聘个靠谱的更难,拿定主意,试探:“孔兄置了妻房没?”
孔君虞直言:“还没有。”
谢福儿心头宽慰,这敢情好,单身汉,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掏出个乌骨金丝装饰扇,嗖一下甩开,轻轻一摆:“在本地可有相好的?”
这问题太私人,孔君虞略微红脸:“还不曾有幸遇佳人。”
谢福儿啧啧摇头:“月老不长眼,孔兄祖辈为京官,年纪轻轻就办学堂,生得也俊,京里再难找到第二个人了,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剩下来了呢——”
孔君虞见她说话特别,薄唇一勾。谢福儿笑嘻嘻接着说:“话说回来,听说南方的姑娘漂亮虽是漂亮,但个个太有心眼儿,不好驯服,孔公子何必非要定居那边——”
不等孔君虞开口,福儿继续诱惑:“不瞒您说,小可不才,只有家中父母人面还算广,认识不少出身好的良家美娇娘,这个嘛,”举起手掌掰掰指头:“一个手掌应该是数不过来的大可为孔兄在本地引荐好姻缘。”为了留人,皮条得要拉一拉。
谢福儿观察他脸色,见他不说话,表示有戏,趁热打铁:“孔兄不如先留下,一来择妇,二来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