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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像我这么的女人,屈居人下,不过是时运未到,一朝风送滕王阁,谁敢说我没资格做太太奶奶?市面上的女人,哪几个是胜过我的?”
丽丝说:“东风不与周郎便哪。”
我“呵哈呵哈”的干笑数声,又开始抽烟。
连续数天我工作得很辛苦很勤力,我憎恨我的工作,但如果不需要工作,请问天天该上哪儿去?我不知道。
我又去看医生。
我对他承认:“我逃避现实,我对感情厌惧,因为追求不到美满的男女感情,所以现在反过来拒绝投入。”
“你终于弄明白了。”医生点点头。
我问:“然而又有什么帮助呢?”
“如果你决定不冒险,拒绝投资感情,那么你可以过独身生活,如果你决定过小家庭生活,那么必需作某一程度的牺牲。与没有诚意的有妇之夫来往,永远没有结果。”
“我寂寞。”
“这是代价。”他静静的说:“世上鲜有十全十美的事。”
我看看自己的手。
“你独身已经良久,”他说:“除非遇到一个真正聪敏、耐心、深思的男人,否则你不愿投入,这是值得原谅的。不必但心,不必急急忙忙去找他,休息一年半载,再好好的恋爱。”
“谢谢你,医生。”
“不要因寂寞便被人利用,”他说:“你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记住,有很多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与医生紧紧握手,觉得自己已经康复了。
我相信我已可以回家,庄医生不会打电话给我,他也不会再来找我。
我可以回家耽在那里直到腐烂,没有人会关心。
丽丝说:“胡说!你要住在我家直到月底。”
“我不想你们应酬我。”
“谁有空应酬你!”她笑说:“可是你不准走。”
“嘿!”我被她逗笑了。
丽丝家有佣人,我住得比在自己家更舒适,他们夫妻俩应酬很忙,少留在家中。
我在公司开夜班,按铃,汤姆为我开门。
“你在家中?”我问:“没出去?”
“丽丝到娘家搓麻将去了,我在看电视。”
我进到屋子内,拣张舒服的椅子坐下。
汤姆问我:“与男友分手了?”
“不,”我摇头,“男朋友是可以谈论婚嫁的对象,我从没有男朋友。”
汤姆耸耸肩,倒给我一杯拔兰地。
我喝一口,笑。
他问:“事情已经过去了吧?”
“过去了。”我说。
“那么高兴一点,改天我们出去吃饭庆祝,好不好?”他问:“不要难过,振作一点。”
“谢谢你们。”我说。
“你不要怪自己,不是你的错,你是一个好女人,那些男人待薄了你,如此而已。”汤姆安慰我。
我拍拍他肩膀:“汤姆,你待我真好。”我想一想,“你与丽丝真是一对好心人。”
“听丽丝说,你在看心理医生?”
“是。”
“他说了些什么?”汤姆好奇,“如果你不介意,说来听听。”
“他说我害怕婚姻的束缚,却又渴望被爱,因此宁愿痛苦也不肯与有妇之夫分手。”
“啊?”汤姆诧异,“真有这种事?”
“他说得很对。”我说:“如果庄医生抛妻弃子来娶我,我会害怕,我承坦不了那种责任。”
“你一辈子不结婚?”汤姆问:“到了四十岁怎么办?”
“坐在屋中喝拔兰地跟你聊天。”我说:“跟现在一样。”
“我们不能老陪着你,”汤姆说:“只有你自己的终身伴侣才会永还在你身边。”
我大笑,很有兴趣的说:“你把刚才的话再讲一次,汤姆。”
他摊摊手,不好意思再说。
我说:“汤姆,如果我对终身伴侣的要求那么低,我已嫁了十五次。”
我站起来,伸个懒腰。
我说:“汤姆,你跟丽丝确是理想夫妻。”
“谢谢你。”他说。
我说:“庄医生的婚姻早已破裂,但他们要求低,他们懂得将就,我的悲剧是不会欺骗自己,我根本不值得同情。”
汤姆抬起头,想了良久,他说:“婚姻与其他世事一样,千疮百孔,你若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一辈子结不了婚。”
“我愿意等,”我说:“我心中有希望。”
“那就好。”他苦笑。
“你是一个标准丈夫,”我说:“你不明白有些男人对女人有多坏。”
他微笑。
我疲倦地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听到汤姆出门,听到他开动车子,他是去接丽丝回来吧,有丈夫还是好的,丽丝付出过什么代价呢?我自问做人并不比丽丝离谱,我闷闷不乐,我从来没遇见那么好的男人。
我挣扎着起床洗一把睑,再躺在床上。
过半晌有人敲房门。
“谁?”我问。
“汤姆。”他说。
“干什么?”我开门,“有事吗?”
“我替你买了吃的,你最喜欢烧牛肉三文治,是不是?”
“是,谢谢。”我笑,“太麻烦你了。”
他陪我坐在厨房里吃三文治,热一杯牛奶给我。我忽然觉得饿,大口大口地喝。
汤姆说:“女人跟植物一样,除了阳光空气水以外,还需要关注。”
“男人不需要?”我笑问。
他微笑。
许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回到房间躺下,我觉得已经恢复,不需要庄医生的施舍。
第二天上班,我打扮得很漂亮,吹着口哨,女秘书瞪我一眼,我反问:“怎么?看不过眼呀?”头一昂。
她说:“庄医生在房内等你。”
我一呆,但是我现在不想见他了!他来做什么?
我问:“你来干什么?我九点半要开会。”
“我想念你。”他说。
“真的?”我反问:“你真的有想我?”
“有。”他说:“我想与你好好的谈一谈。”
“你打算离婚?”我恐吓地问:“不然有什么好谈?”但是心中很高兴,这次感情上总算得到了小小的胜利,对士气来说是很有帮助的。
“如果我离婚,你会嫁给我?”他问。
我固执的说:“你一天不离婚,一天没有资格问这种话。”
他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我说:“待我公平点,别说爱,周末出来陪陪我,过节时也想到有我这个人,约好我别一个电话推了我,你再爱我也没有用,你老婆一句话你就吓得七孔流血,这样的人那有资格爱人?”
“她跟了我已有廿年──”
“根公平,”我扬扬手,“那么你再跟她誹二十年吧,谁逼你与我在一起呢,我手上又没有枪,谁也没叫你来这里。”
他说:“我爱你。”他声音有点颤抖。
我无法停止诧异,我从没见过庄医生紧张失色。
我叹口气,“你总要取舍,你不能这样自私,想想我的处境,不要忘记我的处境,过去两年中,我付出多少?得回多少?”
他看看远处,“我知道对你不起。”
“你再好好考虑,”我说:“别太久,我未必等你一辈子。”
他说:“这点我也明白。”
“再见。”我说。
“你现在对我没以前那么好了。”他苦涩地说。
“是,”我承认,“我也稍懂为自己着想。”
“你也知道你不会嫁给我,你只需要一个对你好的男朋友。”
“再见。”我又说。
那天黄昏,来接我的是汤姆,不是丽丝。
“丽丝呢?”我问。
“她一会儿出来与我们晚饭。”
“汤姆,”我诚恳的说:“如果我结了婚,会不会像你们这样幸福?”
他吸”口烟说:“我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幸福,也许你不知道,一辈子对牢一个人是很闷的。”
“但丽丝是个很有趣味的女人。”我说。
“我们在一起实在太久了。”他说:“一个世纪也没有那么长,又没有孩子。”
汤姆也有抱怨。
“别这么说,”我说:“每个人都有缺点。”
他笑,“是,所以我也有苦水。像你最好,自由自在,爱见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是吗?”我问:“真的?我真有那么自由?”
“你不会利用自由,所以你抱怨,我是很羡慕你的,”汤姆说。
“丽丝来了。”我提醒他。
丽丝过来,汤姆替她拉开椅子,丽丝坐下,打量我一会儿,说道:“可好了,你现在真恢复元气了。”
“唔。”我点头,“我想搬回家去住。”
丽丝说:“好的,我放你回去,但是你要保重。”
“我懂得。”我伸个懒腰。
丽丝说:“只要你振作起来,香港社交圈又多一个名女人。”
“我并不想做名女人二我说:“要做早就做了,狗屎垃圾的鸡尾酒会都去站在那里,久不久上上电视,那还不容易。”
汤姆笑,“这不是在说丽丝吗?”
他妻子说:“去你的。”
我搬了回家住,但是汤姆常常打电话来聊天,我认识他们两夫妻已有长久,但一向与汤姆不熟,我是女方的朋友,现在他忽然与我亲近,后果是什么,我是明白的。
但他是那么诚恳,那么了解,那么温和,我忍不住与他谈天,我早已说过,我是一个寂寞的人。
我的心理医生说:“你别堕入这种习惯,老跟有妇之夫来往,终于是要吃亏的。”
但是我实在禁不住与汤姆说话,他是那么的同情我,爱护我,况且他有妻子,他不可能打我坏主意。
当他约我去观看默剧的时候,我马上答应了。
我告诉他,“我喜欢默剧,马赛马素是我的梦中倩人。”
他谅解地笑。
“默剧是那么哀艳动人,”我说:“用手势代表心意,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幽怨地倾诉着静寂的万言千语──啊,主角那张涂上白粉的面孔……令我感慨良多。”
“你说得很对。”他说:“是的。”
我兴奋得面孔都红了,多久没有人听我说话,良久我只把要说的话向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现在有聆听我的话的人,我很开心。
那天我玩得很高兴,有种充实的感觉,我睡得很沉,半夜醒来,但心这种欢愉不会长久,我实在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别人可不为这种事担心,她们的丈夫就睡在她们身边,她们随便做什么都有人支持。
清晨被电话惊醒,拿起话筒;那边是汤姆的声音:“七点半了,好起床了,半小时后在你楼下接你。”
“是。”我说。
洗脸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啊,你不坏,你还是有男人喜欢的,顿时有了存在价值。”
我的艮知提醒自己:可是他是别人的丈夫,结果是可以预料的,为什么自一个僵局逃出来,又踏入另一个僵局呢?
我坐下来,慢慢的换衣服,假使丽丝知道了怎么办?她会不会骂我,抑或静寂的退出,使我终身都不好过?
我会不会嫁给汤姆,爱他一辈子?为他的事业担心;替他生孩子,打理家务?
我为什么要听一个男人的噜嗦,当全世界的男人都愿意向我献殷勤?我还年轻,我乐意做一个单身女人,寂寞而清高。
汤姆,汤姆是什么呢?他是个建筑师,家中有点钱,马厩中养有两匹马,跟牢他,生活上没有问题,精神上不免感到缺乏,以后就得与他去应酬交际……自然我是喜欢他的,但是长期受到自由的限制,我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我不知道,我不敢想像。
我在化妆的手不由得慢下来,这时候门铃晌了,我知道是汤姆来接我。
我忽忽披上晨褛去开门,一边道歉,“你稍坐一会儿,我五分锺就好。”
“我催得你太厉害了?”他上下打量我,晌亮的吹一下曰哨。
我笑看套上衣裙,抓起手袋。
他说:“平常倒不觉得你身段精彩,只见你穿大三个号码的衣服,今天可得观真相。”
我诧异地看着他,“汤姆!怎么你也说这种话?”
“我?我也是男人呀,男人不说这种话,还有什么人生乐趣?!”
我笑。
到写字楼,我跟自己说:一个已婚男人接着另一个,这一辈子难道就这么过了?
我快乐吗?我将来的时日如何打发?
顾不得了。
我拿起电话,打到汤姆的写字楼去。
“汤姆,”我说:“你喜不喜欢吃匈牙利英?我们今夜去尝一尝如何?”
“今夜…,是丽丝的生日,”他说:一我们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