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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人短篇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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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室雅何须大,你有一个好佣人?”

  “我自己就是佣人,我并没有佣人。”

  “我不相信,你能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好?唉,这是题外话,”他喝一口茶,“我来找你,想与你谈一件事:你说我目前的情况,可适合结婚?“

  我瞪看他很久,像是被人强逼吞下一大块铅,呛在喉头,半上不下,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我反问:“为什么找我商量?”太不公平了。

  “你的意见会比较客观,”他又喝一口茶,“我带她见过父母,他们不喜欢她。”

  “你爱她吗?”我凄怆的问:“你爱她就够了,她又不是嫁你父母。”

  “我只是个小职员──”

  “小职员?香港并没有很多月入近万的小职员。”

  “她希望嫁一个专业人土。”志强说得很窝囊。

  我没好气,“她有没有希望你投过胎?”

  “喂!你那张嘴巴!”他跳起来。

  “我不能够帮你。”我闷闷不乐。

  “或者你应该见她一次。”

  “没有太大的作用,”我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志强,你自己想清楚好了。”

  “你态度为什么这样坏?”他控诉我。

  “坏?我对你的态度还说坏?你想我怎么样?“我悲愤的说:“好,把她叫出来,见过她之后我给你忠实的意见好了。”

  志强并没有听出我语气中的弦外之一日。

  当天晚上我就见到了骆美妮,他的心上人。

  那女郎很美艳很时髦,个子不高,五官娇俏,一眼看上去,非常抢眼,但我怀疑她在抹清了浓妆之后的样子。

  男人都是粗心的,女人只要穿得花花绿绿,说一两句他们喜欢听的话,他们就心花怒放。

  志强介绍我是他的堂妹。

  骆美妮很嗲志强,吃一顿饭时间,像粘在志强身上似的,一刻不放,她也有廿六七岁了,说话态度像十六七,过份的天真使人觉得她做作,我直接地认为这个女人表面功夫很好,但不会是个可爱的妻子,她对男人不会有太大的诚意,他们只是她的踏脚石,一块连着一块,送她到目的地。

  但是我不能把这些话告诉志强,他不会要听。

  他把骆美妮送回家之后,一定要我为他分析整件事。我说:“结婚始终还是要花钱的,你有多少储蓄?”

  “不多。”

  “就是买戒指的那五千元?”

  “喂,不要滑稽,当然不止五千块。”

  “你住的屋子是上头剩下的,不必花钱,可是蜜月旅行、请客、做衣服、添几件新家俱,粉刷一下,也得好几万元。”

  “不成问题。”

  “那么你还问我干什么?”我反问。

  “我个性是否适合结婚?”他问。

  “每个人都适合婚姻生活,那个配偶适合你就好。”

  “她是否适合我?”志强说。

  “不适合。”

  “你胡说。”

  “所以你别问我的意见。”我下逐客令,“我很累,明天还得去挤公路车,你请打道回府吧。”

  “明早我来接你,继续谈这个问题。”

  我大声叫,“我不要再谈了!”我掩住双耳。

  他笑看取过外套,说声再见,便走了,一点不认真。

  我整夜做恶梦,志强是我命中克星。

  第二天一早,我在刷牙,门铃连续响三声,他又像催命鬼似的来了。

  我苦笑,认识他三年,他从来不上我家门,现在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他频频来找我,这是命运的悲剧。

  我去开门,一边扣纽扣。

  他直冲进来,看见我打开的衣柜里挂着旗袍,马上说:“这是你的衣服?你为什么从来不穿?”

  我叹口气,“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我做了什么轻佻的事,令你直入我的房间?“.

  他坐在我床沿,“美妮不肯嫁我。”情绪很低落。

  “嫌你穷?她想嫁公子哥儿?”

  “是。”

  “你有没有知难而退?”

  他不响。

  他的车子在楼下等,送我回写字楼。同事都以为我们终于有进展了,我则苦笑,精神再集中,我也有满怀心事的迹象,心不在焉,非常想告假十天半个月的,不问世事,避得远远,直到志强与那艳女郎结婚。

  我希望志强快乐。他在我心目中是最理想的对象,我不明白为什么骆美妮不肯嫁他,嫌他不是专业人土,诸多挑剔,这比看不起我本人还要令我心酸,志强为人勤力、直爽、明朗,他的性格虽说不上完美,但完全适合我意,我欣赏他的乐观、随和和朴实,我一直爱他。

  而现在他就快要把我逼疯了,他嘴巴里整天挂着“骆美妮”三个字。

  志强忍了三天,三天之后,他手中拿着我陪他去买的那只戒子,双眼有点红,他对我说:“我失恋了。”

  我很难过,他失恋并不代表我能得到他,我一点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安慰他,“她不适合你,她一脑子坐游艇坐劳斯莱斯的思想,她根本不懂得生活的情趣,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女人都应该被丈夫宠着,是我不好,我没有能力。”

  “瞎说!照你的话,世人都不用结婚了,”我骂他,“你可别叫一个虚荣的女人毁了你。”

  “不能怪她虚荣,谁不贪图一点拿受呢?”

  “好好好,什么都是她对,你那么死心塌地想不开,抹了脖子算了。”我没好气。

  “我想从你那里得到安慰,简直是痴心妄想。”志强挥挥手。

  “男人为感情哼哼唧唧,别想得到我的同情!”我鄙夷地说:“将来国家有什么大事,还指望你呢,瞧你那窝囊相!”

  “你根本不明白──”

  “我为什么不明白,你爱人家,人家不爱你,你还是要活下去,“我低声说:“而且要活得更好,不要造成人冢的心理负担,明白吗?”

  “谁也不能把感情升华到那种地步。”

  “当然可以,”我说:“你只是懒,想什么要什么,最好马上得到,抓在手中。”

  “别说得太难听。”

  “更难听的话还有呢,你别再对我诉苦!”

  后来就成了习惯,他下了班送我回家,就在我家喝啤酒、吃花生,倾诉他的感情生活。啤酒是他自己带来的,冰在我的冰箱里。

  他与我态度熟络,不知情的人就会以为他是我的情侣,譬如说大厦楼下看门人老当我俩是相好,若有别的男人来我冢,不管三七廿一,那老头子一于以敌视的眼光盯住,仿佛我是个荡妇,朝秦暮楚。

  志强造成这种假象,令我深感烦恼,但是他是一个好伴,即使他不把我当女人,他仍是个好伴侣。

  现在他决定把我的家当俱乐部,如果是别的男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做,我的私生活是很严谨的,但因他是志强,我像是在某方面得到了补偿。

  当我知道他与骆美妮藕断丝连的时候,不禁大怒。

  他说;“有时她寂寞,她不是坏女人──”

  “真不争气!”我说:“给人填空档。”

  但我自己呢?我又何尝不是给他填空档?我自己不争气,如何教志强争气?

  忽然我下了决心,我说:“志强,你以后都不用来了;我家不是心碎酒店,容不了那么多断肠人。”

  “你好滑稽,”他大叫,“你竟然赶我走?你趁我危急的时候落井下石,你这小人。”

  我怒说:“快走,我确是个喜怒无常的阴险小人,你少跟我来往。”

  他走了,第二天照样来接我上班,我不肯上班,他“喂喂”地叫我。

  我没好气,转过头说:“我的名字不叫喂,跟你说过二千次。”

  “喂!你怎度也使小性子?我老跟人说,天下的女人都喜欢骗男人,就你除外,你是唯一值得男人信任的女人,我对你评价那么高,你好意思难为我?”

  我转头说:“一个女人获得上述评价,简直是最可悲的事,女人的天职便是做狐狸精,谁要做与男人出生入死的伙伴?”

  “喂!喂!”

  “谢谢你明天不要再来,我俩一刀两断。”

  “别说得这么严重好不好?喂!”

  喂。

  我就叫着“喂”,这座下去,一辈子不用出头。

  我决定要争这一口气,对他不瞅不睬,他喜欢骆美妮而不选择我,我就算伤心死了也不能向他摇尾乞怜。一连好几天,在公司里,我都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他不以为忤,百忙中他经过我的桌子,会敲敲我的桌面,叫我一声,“滑稽女郎。”

  白天我的情绪控制得很好,晚上却崩溃了,做梦老是看见他,早上醒来,非常惆怅。

  他跟骆美妮,到底怎么样了?有否进展?她是否仍然对他若即若离地耍手段?

  或许我应当向骆美妮拜师,看样子对男人们公道是没有用的,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赤胆忠心的女件,他们喜欢迷扬迷场迷汤。

  我与志强“闹翻“的消息又传开了,女同事都觉得可惜,因志强是个不错的对象,她们说,志强为人爽快磊落,相貌好,体型也不差,样样可以得八十分,颇具潜质。

  我很沉默,工作如常。

  一日迟下班,正忙着结束工作以便赶最后一班渡轮,志强过来找我。

  他说:“你怎么无端端生我气?好没来由。”

  他是真的不晓得,还是假的不晓得?

  我叹口气。

  “而且一生气就那么久,你消消气好不好?“他问。

  我呆着一张脸,我最怕他求我。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说给我听听。外面横风横雨的,没有朋友很难活得下去,看我这么有诚意,就原谅了我吧。”

  我又叹口气。

  “是不是听同事闲话,说我俩走在一起?他们俗眼看世界,自然把什么都往男女私情上扯,你不必理他们,不必疏远我。”

  我被他气结。

  “你要我怎么样呢?“我问他。

  “让我们恢复邦交。”他笑嘻嘻说。

  明知这样下去毫无结果,我也忍不住心软,我说:“请我吃晚饭吧,我饿了。”

  他说:“今天不行,今天约了骆美妮。”

  “很重要的?”我又受到致命的打击,很消沉地问:“推了她不行?”

  “她说有要紧事告诉我,否则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罢罢罢,“我说。

  “明天我们一起吃晚饭,好不好?明天你留给我。”

  我并没有答应他,心灰气冷的收拾起文件便离开办公室。

  渡轮中仰头看见一天的星光,这些光永远照不到我的身上,我黯然想,永远不。

  自古女人都太注重感情生活,好的职业与名誉地位永远比不上一段美满的婚姻,女人的悲剧。

  第二天志强并没有来上班,我不以为意,他失我的约是失惯了的。

  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他打了电话给我;哼哼唧唧地说:“骆美妮要嫁一个地产商,我一条腿摔断了,你一个问候电话都没有。”

  “什么?你为骆美妮要嫁人而摔断一条腿?我可没空来问候你!”

  “两回事,现在我出院了,用拐杖走路,你告半天假,来看看我如何?”

  “没有哭?”我讪笑地问。

  “大丈夫同患无妻,算了,留不住她的心,随她去。“

  “好,我来看你。”

  其实他断腿与骆小姐出嫁也不算得是两回事,当夜他听了“噩耗”,跑到酒吧去买醉,喝得七荤八素,天亮出来的时候撞上一辆送面包的三轮车,虽无生命危险,也够倒霉的,一跤滑倒,断了腿,送入医院,据说人家那辆送面包车翻了个筋斗,数百只面包都滚在阴沟里,泡了汤。

  我问志强:“你有没有赔钱给人家?”

  他白我一眼,“你给我一点同情心好不好?他撞我,我还赔他?“

  我看着他用拐杖走路,举步艰难,也不跟他分辩那么多。那夜他还要挣扎着出去吃日本菜,我陪他,我因心情不好,米酒又容易入口,喝了非常多,我不觉得自己醉,只觉很舒服,很宽心,话很多,不停的说,不停的笑。

  志强摇摇头说:“你这个滑稽女郎──”他想伸手来拍我的肩膀。

  我一手格开他,“别叫我滑稽女郎!我有什么滑稽?我待你是真心的,我只想你快乐,你踩在我头上过我也只想你好,但是你一直看轻我”

  “我看轻你?”他错愕,“我怎么敢看轻你?”

  我忽然落下泪来,我怔怔的说:“你并没有把我放在限内,谁要做你的好兄弟?谁要你欣赏我的幽默感?”我控制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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