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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个活生生、有情感、有生命、有声音的存在。」
小小年纪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把琴,可以跟一个人画上等号。
「那么,这把弓呢?」我问。
「这是她的爱人。」老师拿起弓,一把压在琴弦上,纤细的钢弦,立刻发出尖锐声响。「不论是多么名贵、多么精致,费尽多少名家心血打造的琴,只要缺少了属于它的弓,终究也只是一把没有生命的琴。」
这些话,一直到许多年后,你的出现,我才深刻体会到。
我的心,由四条纤细的琴弦所构成,而你,是这世上唯一能拨动我心弦的弓。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
如果我这一生注定要等待,是否可以给我多一点的黑夜?
我看不见清晨的微笑,只看见夜里的缠绵。
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其实也有脆弱。
我的梦、我的爱,在遥远的翡冷翠、藏在白色雪地里。
被冻僵的爱像我挣脱不开的心。
好深的雪,我爬不出来……
只好请求你——
如果有一天,你又回到翡冷翠,请妳务必记得,白色雪地里,我在等你。
二000年一月
又过了两年六个月。
我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在你离开之后。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悲伤?
但我知道,我还有爱,那是对你,深深的执着与眷恋。
无数次,我梦见你的拥抱,你的亲吻,你的爱抚。
我常常觉得奇怪,为何这份渴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也许,一个人的肉体,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逐渐老化、死去,但是,一个人的灵魂,却可以超越时间及空间,永远存在。
听!我的心叉在鼓动了。你听见了吗?
那不安与激烈交会的声响,我知道,那是我的灵魂渴求你的声音。
我好想你,想得快疯了……
艾维斯感觉到自己的手不自主地微微发颤,那不是害怕,而是激动,手中的薄纸,一张一页、一字一句,都让他感到无比震撼。
李维的个性,他早该知道的,只是他从来不愿正视。
他怕,怕别人说他儿子爱上个男人,怕一向高高在上的麦迪梅耶家族因此蒙上耻辱。
更怕的是,他内心里那个根深蒂固的铁律男人——必须爱女人的圣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彻底毁坏!他不知道男人是否可以跟男人相爱。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样一段感情,不明白儿子为什么非得执意爱一个男人?他的害怕,促使他必须反对。
但不管如何反对、如何害怕,他对儿子却始终没有改变过。
李维受伤的同时,他的心也像被人狠狠开了一枪,他的血,同李维一样,流了满身。
只是那是没有颜色的血,用肉眼看不见,只有用心、用灵魂,才能看见的哀痛血痕。
天色逐渐昏暗,画室的光线慢慢暗了下来,艾维斯没有离开,没有到医院去。
他坐在书桌前,任由黑色的夜,及温热的泪,爬满自己的脸。
李维,对不起!
爸爸对不起你!
哀伤的泪,伴随着沉痛的哭声,不停回荡在幽暗的画室里。
***
李维在手术后的第四天清晨,终于醒了过来。
美丽的金褐色睫毛,在晨光中微微翁动,深藏睫下的淡蓝色眼眸,似乎比以往更加清亮。
「李维……」方仲华握住他的手,倚在床边。
望着他,李维笑了。这笑,是发自内心,满足的、愉悦的笑容。
他知道,与眼前这个男人的爱情,是他用生命换来的。
艾维斯坐在一旁,没有出声,默默看着两人。
爱怜的眼光,充分显露他对两人的默许。
李维转头望向父亲,隔着氧气罩,颤动的双唇轻吐出第一句话:「谢谢你,爸爸。」
艾维斯笑了!
李维脸上洋溢的幸福,让他第一次看见爱情的真实与美丽。
他知道自己被打败了,被两个男人的爱情给打败了!
寒冬逐渐褪去,灰色的巴黎染上绿色春意,白净无色的医院病房里,似乎也因为暖暖春意,变得炫丽多彩起来。
***
希腊圣托里尼省区费拉
耀眼的阳光洒满整座城镇、落满街垣,碧蓝的天、碧蓝的海,紧密相连的水天一色,让人分不清何处是天之角、海之涯。
温暖的海风,恍惚吹过,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彷佛在寻找些什么。
「海风,你在我什么?」阿布拿低声问着。
坐在面对爱琴海的豪华宅院里,轻握手中晶亮玻璃杯,他那张此女人还漂亮的脸上啥着一丝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少爷,凯莉来了。」伊夫躬着身子,站在门口对他的主人说道。
「叫她进来。」他没有回身,背对着伊夫,让刺眼明亮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射入他深黑色的发丝与双眸。
凯莉一身雪白,金色波浪长发,樱红双唇,不同放在李维家时的简朴打扮,此刻的她,是个美艳动人的女人。
「那小子……跟他家老头还好吧?」阿布拿问道。
凯莉微欠了身,态度十分恭敬,「李维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往普通病房,一切情况都非常顺利。」
阿布拿拧起双眉,妖美的脸上,净是看不透的幽深。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早知道他命这么好,三年前绑架他的时候,就该一刀杀了他。」幽冷的语声,没有任何愤怒,看不出他对李维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愫。
「那老头呢?」阿布拿再次问道。
「他已经默许李维与银狐的关系。」
「是吗?」微垂下眼,阿布拿不语。
真不分平,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都集中在他身上呢?
单手支着头,双眼落向远方的爱情海,幽黑的深眸触眼所及,净是白色屋宇。
「费拉」,这个又名「白色之城」的地方,似乎遍寻不到一丝黑暗,除了阿布拿身上黑得犹如死神羽翼的黑发与黑瞳。
他扬起一丝笑,仍旧没有回头看凯莉,「下去吧!」
「是。」凯莉顺从地退出房门。
孤独的大房间里,阿布拿起身轻倚在阳台边,望着渐渐隐没的红日,太阳下山了。 碧蓝的海水与天空逐渐失去温暖亮泽,远方,蒙陇的灯火点点亮起。
黑色的夜,又降临了。李维,为什么你居住的佛罗伦斯,总是如此白净、纯洁,而我出生的爱琴海,永远都是这般晦暗?缓缓地,阿布拿闭上眼。
李维,一个他永远追不上的人……
一滴模糊的、不经意的泪,从他细长的眼角滑下,迅速地,落人无声的黑色爱琴海中。阿布拿的泪,终其一生,李维都不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