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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悠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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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堪独立思前事
终日河声咽暮空,
烟愁此地昼濛濛。
锦帆东去沙侵苑,
玉辇西来树满宫。
鲁客望津天欲雪,
朔鸿离岸苇生风。
那堪独立思前事,
回首残阳雉堞红。
世人皆道:天子坐拥三宫六院。在紫禁城三宫六院的几百个房间里等级森严的住着三千佳丽。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还有那些不入等级的宫女被安排在六院里各自居住着,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被这高耸的宫墙困住一生,为了生存,她们的眼睛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那就是中宫——凤寰宫。可是这偌大的紫禁城里中宫只有一座,想入主它的女人又岂止千万,宫廷里的生活也因为她们的欲望而变得精彩。
俗语有云: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三千个女人岂不是一千台戏。每天上演一出,也得三年才能看得完,如此一来,哪能不精彩?
只是,这凤寰宫却并不见得是天底下所有女人觊觎之物,至少此刻的凤寰宫主人对此并不看重。
“晔氏謦翾,贵为皇后,有失妇德,难立中宫,黜皇后封号,然皇恩浩荡念其救驾有功,故降为贵妃,即日起搬离凤寰宫,前往长璧宫思过,钦此。”
这就是圣旨,天下最尊贵的那个男人的金口御言,短短几句话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从容的晔謦翾在太监手里接下圣旨,没有悲伤,没有哀怨,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举步优雅淡定的跨出凤寰宫,没有丝毫的留恋,甚至不曾回头看一眼,自此这里再不属于她。
她知道这片金碧辉煌的紫禁城里有无数双眼睛躲在无处不在的黑暗角落里看着自己,那些目光,是觊觎,更是幸灾乐祸,看着她这位曾经宠冠后宫,独得皇宠的皇后娘娘也终究逃不过失宠的命运。
历朝历代从来不乏“一夕冷宫寒”的故事,她晔謦翾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泪水何用?悲伤又何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便是帝王之爱。
出了凤寰宫,便是宫中最美的御花园。想起以前的御花园,不足这里一半大。如今的御花园早是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假山庭园样样俱全,雕门镂窗极尽华美,处处可见古树参天,各式各样的峭壁假山,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彰显皇家风范,气势不凡。又逢春日,园里花明柳媚,莺歌燕语,景色旖旎妩媚。
是他用短短的5年时间一统中原,是他兴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他,绝对能称得上一位成功的年轻君王。
走过潺潺流水的假山,便是个碧波荡漾的湖,湖有个祥和的名字,叫福海。一阵微风吹过,吹落了漫天的柳絮,伴着飘零的梨花,雪白一片漫天飞舞,美不胜收,让她停住了脚步。她缓缓的仰起头,看向那漫天如雪的柳絮,嘴角依旧是那抹淡淡的笑,眼角一行泪珠无声的滑落。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那年,也是这样的春光明媚,也是这样的漫天飞舞柳絮,他们相依偎在湖边,他许下那个改变她一生的承诺:翾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他们的相遇在那个天下未平,四分五裂的战乱年代
恒昌二年
当世天下时局并未大统,许多小国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占据着各自的领土,这其中以南翼国和北玥国国力最为强大。糜氏一族一统西南各部落,糜穗帝建国,建都阴平城。南翼北玥两个大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和平”共处,世代“交好”。
十四岁的晔謦翾在南翼国国都阴平城城外的琅中山上的普灵庵里生活了十年,生活无所谓好与不好,倒是清静雅致得很,而她,无所谓喜欢与不喜欢,父命难为,却不知命从何来。
尽管如此,晔謦翾知道家人是极疼爱自己的。在庵堂后山不远的雩月湖边上有间小木屋,木屋临湖而建,在湖上蜿蜒出一条回廊,湖边高山林立,风景秀丽,夏天凉风徐徐吹着,湖边的杨柳树荡起优美的弧线,树林里是树木清脆的沙沙响,是个避暑乘凉的好地方。父亲给她寻了这么个宝地,建了这么个好地方。
初来时,她便喜欢上这,给它取名雩晓雅筑,还亲手写了匾额找人挂了上去。从此,这里成了她生活的小天地。庵堂里,她没有闺房,她只把这当成了自己的闺房。
平日里再庵堂里做完早课,闲来无事她总爱上这来看书、消遣,一呆便是一整天,直至庵堂里的小尼姑来唤她,她才起身回庵堂。父亲和师傅从不让她在这过夜,这更像是她的书房。
这日,下了早课,她抱着父亲让下人捎来的几本新书,迎着春天里微凉的风朝雩晓雅筑走去。在庵堂里这十年,她也没别的事儿可做,除了听师傅讲佛经,便就是看书了。偶尔抚琴,下棋,或者画画。师傅是个奇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也出众,不知怎地就削了发出了家。
推门走进小木屋,她打开临湖的那扇窗棂,微凉的春风带着湖水清凉的味道吹入屋里,和着屋里的木香,舒坦极了。
“嗯,今天的天气总阴阴的,若有阳光就好了,今日倒想画画呢!”
雅筑里,她养了一只鹦鹉,就挂在窗户边上,每天来给她喂食的时候,总会跟它叨上几句,这鹦鹉倒也很通人性,学会了不少人话,还会说上几句。就这么陪着她聊了好些年。
“下雨了!下雨了!”
她这头才跟鹦鹉说完天气,回头便下雨了。转过身去,看见雨水落在湖面上泛起圈圈不断的涟漪。
“哎,这说着呢,就下雨了!”
并非她不喜欢下雨天,只是她今天是真想在外面湖上的亭子里画画呢。
“春雨!春雨!”
“春雨润物细无声,知道啦!”
她微笑的轻轻地拍了拍鹦鹉的头,回身拿起新来的几本书,百无聊赖地翻了起来。
“看来,今天也只有看书了。”
“下棋,下棋!”
“你还真多意见,我今天就不听你的,我就不下棋。”
“下棋,下棋!”
“我就不,就不!”
一人一鸟就这么斗起嘴来,很幼稚,但这也是她生活里的消遣。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了这屋里的人和鸟。
“有人,有人。”
“谁呢?这时辰还早呢,应该不是静言来送饭啊!”
静言是师傅派来专门照顾她起居的小尼姑,庵堂里平日除了师傅,只有她会上这来。
“男人,男人!”
鹦鹉在架子上欢腾的跳跃着,她无奈的摇头,这只畜牲跟了她这么些年,半点没沾上这里的清逸之气,
“男人?你怎么知道的?你又不是狗,难不成还闻出来啦?”
她这话音还没落,门外真就传来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请问,有人在吗?可否借小筑一避。”
听到是男人的声音,原本淡定的她有了些许的紧张。
不知道什么原因,琅中山普灵庵方圆百里鲜少有外人出现,除了当年建这小木屋的时候来过外人,就再没见过男人,就连晔家每回派来送物品的仆人也是嬷嬷。
犹豫间,她想起佛主的一句话:出家人慈悲为怀,与人方便。她虽不是出家人,却是在佛祖跟前长大的孩子,也算半个出家人。
她伸手拉开那道门闩,这一开,殊不知这道门改变的是她的毕生的命运。
雕花木门缓缓打开,门外的人渐渐看清门里人的模样。
只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着淡绿色圆领绣樱花长裙,头发松松的挽着纂儿,仅插了一支金丝楠木兰花簪子。她肌肤晶莹如玉,圆圆的鹅蛋脸上未施半点粉黛,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清淡浅笑着站在门边。让门外的人看得痴了,站在飘雨的走廊里,忘了动作。让人不禁想起一句诗: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晔謦翾打开门的同时,一双美目也不忘好奇的打量着门外的男子,清澈的眼中她尽量掩去惊悚。
敲门的是个衣着朴素小厮模样的男子,越过他,看清了他背后那抹明亮的月牙白。
那男子估摸着十七八岁左右,一支羊脂玉发簪将乌黑茂密的头发整齐的绾起。眉长入鬓,细长的双眼邃不见底,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白皙的皮肤透着一抹病态的苍白,春风细雨中他的这抹柔弱丝毫无法掩盖他身上露出高贵优雅的气质。他颀长纤细的身材。包裹在月牙白的袍子里,更显得挺拔,袍子在微风里微微翻动着,倒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鲜少与男子接触的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月牙白袍子的男子俊朗,心里只道:这大哥哥长得真好看!
“你们是要避雨吗?请进吧!”
她大方侧身邀请他们进来,虽然口气有点生涩,却还是很真诚。
“公子”
门外个头矮点的男子回头看向身后那位俊逸不凡的男子,有些为难。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我和小厮还是另寻避雨之处吧!仍然不胜感激!”
那位俊逸不凡的男子拉上小厮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了。
“两位请留步,这漫天风雨的,江湖儿女救急,你们又何必拘礼于小节。再说,荒山野岭,你们要上哪去寻他处?”
江湖儿女的豪爽故事她也是从书上看来的,也曾向往那样无拘无束的江湖行,但只是向往罢了。
男子听她这么一说,真就停住了离开的脚步。这么个小女孩竟也知道江湖儿女的侠义故事?着实令他很吃惊,比在这荒山野岭里遇上她这位绝代佳人更吃惊。
“公子”
小厮慌忙叫住了主人回转,并准备踏入屋内的脚步。他凑上来,慌张地在主人耳边窃窃私语道:“主子,这荒山野岭里遇上这么为绝色佳人,奴才怕是”
话还没听完,男子已经明白小厮的意思,随即仰天大笑,“小顺,最近杂书看得有点多了。”话音刚落,举步已经踏入了屋内。人家一小姑娘都落落大方的,他又如何能失了风度?
小厮磨蹭着,最后也只好跟随主人的脚步。
她原不明这对主仆的举动,见男子这么一笑,聪慧如她一下子明白了个中缘由。
“这位小哥哥必不是把我当成妖精女鬼了吧?”
她掩嘴一笑,为了这小厮荒谬的想法。
男子又是一个惊讶,这女子看起来顶多不数过十三岁的模样,知道的事情倒挺多,不单知道江湖儿女,连聊斋里的故事也能点到即通。
“看来,姑娘是也看这类杂书。”
“看过些,里面的故事挺有趣的!”
“抱歉,在下的小厮如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男子回头,朝小厮略显严肃的说道“还不给姑娘赔礼。”
“姑娘,小人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未若柳絮因风起
说话间,她已经沏好了一壶香浓的热茶,她沏茶的技术可是顶好的,因为师傅的茶艺绝世无双。
“两位先来杯热茶吧。”
男子看着晔謦翾的动作和语气,这十三岁的容貌下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淡定和成熟。接过茶,闻着清新的茶香,便知是上好的茶叶。
“上好的碧螺春,今年的新茶。”
“哇,这你都能一闻就闻出来,看来定是行家!”
除了师傅以外,她再没见过懂茶的人。这是父亲前几日刚派人送来的今年的新茶碧螺春。
看着她兴奋的语气和意外的表情,这才找回几分与年龄相符的纯真与活泼。这时间便能喝上今年新茶的人,可见她也是个非富即贵的人。只是这样一位千金小姐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山林的小木屋里?
“姑娘一个人住?”
“哦,不不不,我不住这,这里是我的小筑,我爱上这里来看书,消遣罢了。”
“不知在下可否四处看看?”
“可以啊!”
男子端着温热的茶杯在屋子里踏着步子,屋子有好几个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从大学中庸论语左传春秋等等应有尽有,天文地理包罗万象,连医书也少不了。这小女子能看这么多书?
屋子四周的墙上还晾着几幅新做的字和画,字体娟秀挥洒,画面清雅淡丽,皆是上乘之作。
书桌上还有几首似新写的诗词,他随手拾起,不禁轻声读起:“絮雪纷纷不自持,乱愁萦困满春晖。有时穿入花枝过,无限蜂儿作队飞。”读完,他仿佛受了诗句的感染,看向窗外,诗中描写的不正是窗外院中的春色吗?带着点点轻松俏皮的味道,倒是很符合她的年纪,“这些诗也出自你手?”
“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看她的诗,也不知道自己写得好还是不好,紧张地微微低首,脸上有几缕掩不去的春意。
“写得很好,柳絮漫天,景色跃然纸上。”
如此才貌双全的少女这,让他不禁想起女诗人谢道韫因咏絮而得名的典故:“未若柳絮因风起”。 好一位身居山林的才情并茂的咏絮才。
“闲来无事,练练笔,让大哥哥见笑了。”
他对她的称谓顿了一下,从没有人这么叫他,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