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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吧?我一点都没说错,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哦,你打败了我。”
舒湘仍然笑嘻嘻的,方无应白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OK,首先,关于性向问题。人基本的性向——包括性吸引、性幻象和欲望——是牢不可破的,如山的科学证据都证明了这一点。既然它是不可能改变的,我们就先不去讨论它,只要不对此抱有罪恶感就可以了,这个,我们曾经谈过很长时间,还记得么?”
方无应点点头,眼睛看着地面。
“然后,请你告诉我,天真,还有疯狂和荒唐,这等等一系列名词,你是如何定义它们的?”
“不肯考虑常态,一味感情用事而不接受事实,结果把事情搅得一团糟总之就是如此吧。”
舒湘点点头:“也就是说,你认为这一切很糟糕——为什么?”
“为什么?疯狂和天真所带来的结果,难道还会好到哪里去么?”
“怎么不好?如果只是一个人的性格如此,又有什么值得谴责的?”
“它会毁灭自己,加之以伤害他人。”
“你认为自己有此类过失?”舒湘轻声问:“疯狂、荒唐、极端,还有天真。你是否在自己的生命中,发现过它们的踪迹?”
长久的沉默。
方无应慢慢垂下头:“我觉得,你已经完完全全地了解了我的过去,比任何人都了解。”
舒湘看着他,她的目光里有闪烁的怜悯:“然而在我看来,你并没有什么疯狂和荒唐的地方”
“没有?”方无应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长安城沦为一片焦土,是在谁的铁蹄之下?”
舒湘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认为,一个现代人是不能去审判历史中的古人的,我没有这个权力。”
方无应盯着杯子的边缘,看着氤氲白气慢慢飘散。
长久的沉默。
“从一开始,我就弄错了。”他忽然,用极轻的声音说。
“弄错什么?”
“我是说,关于我姐姐的事情”
舒湘闭上嘴,她静静等待方无应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我能够救姐姐。”
“你想救她?”
“父亲将我送去陪着姐姐,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还以为他是希望我去救姐姐——不仅是救他和国家,也要救姐姐——如果做到了,我是不是就能重新回家了?”
舒湘慢慢呼出一口气:“你给这孩子的肩头,加上了多么沉重的任务啊。”
方无应的嘴角,扭出一个讽刺的笑:“不然我该怎么办?在那种状况下。”
“做到了么?你认为。”
“怎可能。事实上我谁也救不了,甚至还得等姐姐来救助。”
“为什么这么说?”
方无应忽然用力搓了一下脸,然后松开手,吐出口气:“因为姐姐说,她会想办法救我,她说对家国而言,我比她更重要,所以她不会让人有机会接近我。姐姐的样子非常坚决,我从未看过她那么的勇敢,坚决,伟大,不顾一切。”
舒湘用一种几近窥视的目光看着他。
“所以一开始我是被姐姐给保护着的。所以你相信么?起初他就真的真的一直流连于姐姐那边,几乎把我给忘了——忘了送来的是两个人。”
舒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你从未详细提过这段时期,尽管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年,可你从未主动提起过。”
“看史书你也能够知道大概情况。”
“不,我不是在学历史。”舒湘的声音很温和诚恳,“我是在给一个咨询者做心理咨询。Paul,你确定你现在,可以提这些么?”
“我不想再依靠‘百忧解’了。”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尽管服药是条捷径,可我现在不能再丧失我的记忆力和注意力了,我已经不是一无所有,我付不起那个代价。”
“如果你愿意这么认为——姐姐比你大两岁,是么?”
方无应点点头:“但那时女性很早熟,所以她似乎比我大很多。”
舒湘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方无应深深吸了口气:“简单来说,那段时间,我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只是直觉里意识到将会有坏事情降临。我就这么一直等着,藏着,像小偷躲避最后的追捕。直到再次见到了姐姐。”
舒湘默默看着他。
“再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几乎都不认识她了。”方无应顿了一下,他打了个简单的手势,“她非常的非常的消瘦,瘦得眼眶都塌陷下去了,瘦得脱了层壳,活像换了个人。然而当她见到我时,却显得非常高兴,短短一个月,却好像几年没见那样,她抓着我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问我过得好么,有没有被人欺负。说到这儿她突然开始哭,又像是怕被人发觉,所以她哭得很小声,她拉着我的手边哭,边劝我赶紧回住所,别再来找她。这让我很茫然”
“你很茫然?”
方无应点点头:“我觉得那件很可怕的坏事情降临到姐姐身上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但是明白事情终于发生了。我觉得姐姐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的:瘦得不成人形,哭得这么委屈。”
“真的是如此?还是说,这只是你自己的认知?”
方无应瞪着舒湘,就好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难道你认为她是装出来的?!”他低声嘶吼,“你以为那一切都是她故作姿态?!”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舒湘摇摇头,“Paul,她的痛苦来源于她所遭受的那一切,而你,真的是她遭受这些的根源么?”
方无应盯着她,一时无法出声。
舒湘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吧。”
又过了良久,她才听见了他的声音。
“就在我即将离开时,他来了。”方无应低声说,“当时那刻,他走进来的姿态,他看见我时的目光,你能想象么?就仿佛就仿佛那颗必将打中你的子弹,迎面,一击而中。呯!”
“”
“持续了一个月,这场俄罗斯轮盘赌,我输了。”方无应缓缓放下手,抬起头来,目光平静。
asixgunlover。
舒湘忽然想起这句歌词。
那是方无应非常喜欢的一首歌的歌词,此刻,回响在舒湘耳畔,好像具有了魔咒般的效果。
“整整一个月的躲藏全都白费了,当我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就明白这个事实了。”方无应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抖,“姐姐疯了似的扑在我身上,哭着求他放过我,她满脸是泪,却拿手捂着我的脸,好像那样他就瞧不见我,她明明那么弱小,却用那么大的力气把我往门口推,求我赶紧离开。”
房间里,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
舒湘变换了一下坐姿,她首先开口:“后来,如何?”
“他扶起姐姐,轻言细语哄着她,让她别哭。我在一旁极为诧异地看着这一切,我有些闹不明白姐姐为何啼哭,他看起来像个好人。”方无应说到这儿,忽然一怔,然而旋即他又嗤嗤笑起来:“看起来像个好人,真的如此,他看起来真像个好人——哄骗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不,那时候我实际年龄才十一岁,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舒湘默默注视着方无应,他的表情有点歇斯底里,如每个陷入噩梦,又挣扎不出来的人。
“后面的你应该都知道了,第二天夜里,他就来了我住的宫苑”
抽湿机仿佛累了似的大声叹了口气,停止了工作。
谈话也停止了。
屋子里的寂静更深了一层,好像一下栽进了深不见底的海底,那是如生物出现之前的无机质海洋底部,无边的黑暗里,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一点儿声响,就连液体内部都是死寂一片。
黑暗,至此,毫无希望。
默然良久,方无应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钟:“一个小时了。”
舒湘轻轻吸了口气,她也回头看看:“还有五分钟。好吧,我们谈点别的——最近有啥高兴的事情?”
方无应笑了一下,他舒展开手臂:“下个月我要去听演唱会。”
“哟!真好!”舒湘的表情终于放松,“谁的?”
“X-Japan。香港场。”
“我对视觉系无感。”舒湘叹了口气,“但是能去看演唱会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情。哪怕一个人去也好。”
“不是一个人。”方无应摇摇头,“我和苏虹。”
“啊”
“我请客。”方无应笑了笑,“上次在明末,她嗯,帮了我点忙。”
“呃,这个。”舒湘一笑,“喂喂,有猫腻吧?”
她本来是等着方无应来反驳她,岂料方无应怔了一下,却没说话。
他的神色,有些错愕。
“喂,舒湘。”他突然问,“你这么一说有件事,我不明白。”
“什么?”
“我觉得,我似乎对”
舒湘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不,我不清楚,一时说不清。”他笑了笑,又扬了扬手,“算了,下次再说。”
“好的。”舒湘笑了笑,站起身,“开车小心。”
方无应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看看舒湘:“上次忘了说。谢谢你给我的书。”
“啊,喜欢就好。”
“非常喜欢。”方无应顿了一下,“尤其是希刺克厉夫。”
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舒湘走回到窗前,她久久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过了很久,她慢慢转身打开了资料柜,取出一叠厚厚的资料。
台灯温暖的光下,她细细阅读着那行读了无数次的文字:慕容冲,十六国时期前燕帝慕容俊的幼子,西燕第二位皇帝,生于公元359年,卒于公元386年。其父慕容俊在败于前秦皇帝苻坚以后,被迫将14岁的女儿清河公主以及12岁的儿子,当时前燕的中山王、大司马慕容冲送与苻坚,姐弟俩因貌美惊人,皆被苻坚宠幸,长安城内,时人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淝水之战后,慕容冲随其兄长起兵,后弑兄继位并率军进攻长安,不久苻坚败,西逃。长安遭慕容冲屠城,之后,因为畏惧叔父慕容垂,迟迟不肯东归故土,慕容冲被部下所杀。
合上资料,舒湘关上灯,她将目光投入沉沉的黑夜,就仿佛在那儿,隐藏着一个久远的秘密。
《附录》
关于Paul,英文含义为“幼小的”;“冲”,古时做人名通常会取给家中排行靠后的孩子。
虽然这家伙真的是个天然不定时炸弹,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
关于本章,有义务提供一下BGM:Leschoristes,即《放牛班的春天》那首著名的歌,唱歌的男孩,也曾一度被评价为“天使面孔、魔鬼心肠”——这句话也适合某人。
歌曲百度可寻。男孩子的童声让人遐想——
童年的幸福
转瞬即逝
金色的光芒
照耀小路尽头
黑暗中的方向
希望之光
生命的热情
荣耀之路
第四十四章 远去的洄响
管理局这种单位,一般夜间都会有人留守,一是需要监控仪器,再者如果有突发事件,也能第一时间着手处理。
但是上夜班这种事儿,没几个人乐意干。最不乐意干的就是苏虹,她总说熬个通宵自己就老了十岁,眼角皱纹加黑眼圈,那是给多少加班工资都补不回来的。
但是也有挺乐意值夜班的,那人就是小武,他说夜里清净,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守在单位里,又有夜班补贴拿。苏虹很想说“你怎么那么俗气啊为了点钱累死累活的”,但她没说出口,因为小武常常就是代她的夜班。
人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武是个好相处的人,求他点什么事,很少回绝,他比雷钧小五岁,比苏虹也小,苏虹把他当小弟,经常抓来随意使唤,打个饭啊倒个茶什么的,他也毫不在意。他叫雷钧“头儿”,叫苏虹“苏姐”、“大姐头”,仿佛很甘愿做小弟似的。人缘是一切的基础,连续两年的单位先进个人不是随便得来的。
这个礼拜三又轮到小武的夜班,明天是元旦,苏虹走得早,四点半就开溜,雷钧要去接女儿放学,一到点也没了影,方无应五点过五分过来一瞧,办公室就剩了小武一个。
“怎么回事?一个个兔子似的窜那么快”
他很郁闷地拿着审核报表四处看。
小武笑起来:“雷局前脚走,方队你后脚到,怎么不早个十分钟?”
“忘了呗——全走光了?”
“凌局长还没走,在设备处。”小武说。
“得,不等她了,后天再盖章。”
“明天就行。”小武说,“明天雷局过来值班。”
“是么,知道了。”方无应往外走,又回头看看小武,“你又是夜班哪?”
小武点点头。
方无应有点诧异:“我怎么觉得你们局值夜班的就你一个?每次每次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