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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颐却道:“苏先生,你还是将病养好了再给我们上课吧?”
我愣愣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不明白她为何要留下说这番话。
“你今日讲课,老是忘词。同一句话,你说了三次……”
我一怔:“什么话我说了三次?”
“子子枢要,方可成势。”尹颐直说了出来,却又当即安慰我道:“不过大家都认为这是苏先生要我们牢牢记住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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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一四零章 暴雨倾城
送走尹颐,我走出课室,便迎上了邓训和一位同样身着白衣的青年公子。
邓训为我介绍道:“悦儿,这是我八弟邓拓。”
方才听他们的谈话,我已知道今日来的客人是他的弟弟。此刻正式见面,我便郑重施礼:“苏悦见过邓八公子。”
邓拓诧异的望着我,随即一脸不甘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邓训白他一眼:“她连我都不记得了,为何要记得你?”
“那不一样啊,我们可是一起蹴鞠过的好搭档啊。”邓拓道。
从他们先前的对话中,我知道邓拓往日是认识我的。只是无奈自己脑海中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也只能愣愣看着他与邓训斗嘴了。
“那窦童,你还记得么?”邓拓不甘心的问道。
窦童?听得这个名字,脑子里却兀自又浮现出“窦旭”这个名字来,心下隐隐又是一痛。
“悦儿,你不舒服?”邓训上前一把扶住我。
我疲惫点点头:“没事儿,就是有点困。”
邓训的眉心微微皱起,随即便对邓拓道:“小八,我送悦儿回去休息,你先去如意楼替我招呼着客人。”
邓拓却道:“早先不是说好带嫂子一起么?”
嫂子?我疑惑的看向邓拓。
“她身体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
嫂子,这是在说我?
“好,那我就先走了。”被我上下打量,邓拓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他急急告辞了便往门外走去。
邓训送我回家,静默着走了好一段路,他突然道:“窦旭走了,我也很难过。”
我闻之一怔:他知道我在客堂外偷听?
“我以为你将你娘和我都忘记了。就一定也不记得他了,我还是低估了他在你心里的份量……”
“窦旭是谁?”我停步问他。
邓训却愣愣怔住。他疑惑的看着我,看了好一阵,突然便抬手将我深深拥入怀中。过了一会儿,才又听他闷声道:“窦旭是我们的朋友,一个不同寻常的朋友。他和我一样,真心实意的喜欢着你。”
听着邓训低沉的声音,这一刻,我仿佛早已知悉一般,除了满满的悲伤。竟再分辨不出其他感觉。
“悦儿,为国战死沙场,他不会有遗憾;有我照顾你。他不会有担忧。”
邓训慢慢的说着,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落进我的心房,将里面填得满满的。鼻头一酸,眼泪便夺眶而出,再难抑制。
邓训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似在鼓励我痛苦一场。我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
“悦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若那日在上东门的巷子里,我就带了你走,或许你就不会有这么难过了。”
不知哭泣了多久,直到听见耳畔邓训的喃喃话语。我才愣愣怔住。
“不放你走,你就不会进入军营;不进入军营,你就不会再遇到窦旭;不遇到窦旭。他就没有打动你的机会;而你心里没有他,也就不会这般伤心难过……”
原来,我和窦旭竟是这样的?难怪我会角力和箭术,原来我曾在军营中呆过。难怪我会这么难过,原来我曾被这个叫做窦旭的男子打动过……
夕阳沉落。西天余下一片灰烬般的苍云。
望着那片沉寂无声的云,我在心里默默的与这个我想不出模样来的男子道别:“窦旭。对不起,我忘记了你……”
痛哭之后,心里变得无波无澜,一片静寂。我缓缓抬步往自家院子走去。
邓训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哭得太久,眼睛都肿了,这副模样回家去,你娘一定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确实哭得太久了,仿佛眼泪都流干了,一双眼睛又干又痛。
“我一会儿让蒋勇去给你娘说一声,就说秦珊陪你去曲柳巷钱家做客了。”
我点点头,默许了他的决定。
街巷静寂,在逆光的昏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邓训,两个携手并行的影子,一轻一重的两串足音。
返回私塾后,邓训叫来秦珊和蒋勇,仔细叮嘱一番后,便匆匆出了门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才想起他和邓拓在如意楼还有应酬。
秦珊打来热水,拧了布巾替我敷眼睛。我却是哭得太累了,一仰躺在客房的枕头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境之中,我坐在一个盛满了星星的湖岸边。如镜的湖泊上,倒映着两个影子,一个是我,另一个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我费力的埋下头,努力想要看清自己身旁的那个影子,却突然失衡栽进了湖中……
沁凉的寒意袭来,我抱着手臂猛然惊醒。
客房中间的木桌上,灯烛的光焰在微微跃动。紧闭的窗户外,传来一片铺天盖地的“唰唰”声。愣了好一阵,我才听出那是暴雨冲刷在青石地砖上的声音。
下雨了?!
我倏然惊起,一个翻身跳下床来,赤足奔向窗户。只微微拉开了半扇窗户,一股带着泥土腥味的潮气便钻入了口鼻,随即一道携裹着雨沫的的大风袭面而来,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之中,突然惊起一道强光,天空被这道光撕扯得支离破碎。霎时间,“轰隆隆”的雷声便接连炸开,惊天动地,震得我手中的木窗都在“吱吱”作响。
我慌忙关上窗户,在屋里好一阵摸索,才找到火折子将灯烛点燃。我找了防风罩刚将烛火笼上,房门便吱嘎一声从外推开。
“小姐,你醒了?”却是满脸水渍衣服半湿的秦珊提着风灯和一个竹篾篮子走了进来。
“这雨下了多久了?”
秦珊将风灯和篮子在桌上搁下,用衣袖抹着额头道:“有一盏茶的功夫了。这雨来得好猛,我从游廊走过来,就淋了个半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急切问道。
“才过戌时。”
“你家公子回来了么?”
“刚下雨时,我就让蒋勇驾了马车去如意楼接两位公子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我要回家去看看我娘。”我转身便往外走。
秦珊拦道:“小姐,现在雨这么大,伞都遮不住的。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等会儿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我迟疑了一下,秦珊便已将我的鞋子从床旁提了过来:“小姐,你身子不好,赤足踩在地上,当心受寒……”
我这才感觉到脚底一片冰凉。
待我躬身穿好鞋子,秦珊又道:“木盆里有水,小姐净了手过来吃饭吧。早先你一直睡着,我把饭菜一直热在锅里的……”
我一点儿都不饿。可是看着秦珊将冒着热气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在我面前,我却不好开口拒绝。接过她递来的竹筷,我假装认真的吃起来。
不知为何。听着外面的雷雨声,我感觉一阵阵的心慌。
我的一碗饭还没吃完,蒋勇便如落汤鸡一般湿淋淋的推门走了进来。他抬手抹了一把尚在滴水的脸,急切道:“街面上都积起水了,公子和八公子从如意楼一出来。就卸了马车骑马出城了。公子怕小姐担心,让我先回来知会一声。”
秦珊诧异道:“怎么这个时候出城?”
“公子是担心那段河堤出事。”
我不由得怔住:外面风雨交加,这个时候出城去河堤,他能看见什么?不要命了么?!
“我走了,公子还让我去县衙走一趟,通知董明公赶紧派人去河崖村查看情况。”说罢。蒋勇便大步往屋外走。
“你不带个雨披么?”秦珊皱眉追上一步。
蒋勇头也不回道:“这么大的雨,雨披管什么用?”
蒋勇走后,我便越发慌张起来。心下正七上八下时。院门外便隐约传来“啪啪啪”的拍门声。
我搁下筷子站起身来:“有人拍门,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秦珊侧耳聆听一番,当即道:“我去看看。”
片刻之后,秦珊回来了,身后跟着的竟然是一身透湿满脸泥污的陈知。
“苏先生。求你救救我娘……”陈知一见我就跪倒在地,一张乌黑的小脸上挂满水珠。分不清是雨珠还泪水。
“你娘怎么了?”我急步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我娘临产,姑姑让我进城来请稳婆,我进城时摔了一跤,把姑姑给我的银子弄丢了,满大街的水,我在水里摸了好久也没摸到,没有银子,我请不了稳婆……”
秦珊在一旁问道:“你爹爹呢?这么大的雨,怎么让你一个孩子进城来找稳婆?”
“我爹爹前几日去东海替人押送货物了,眼看我娘快要生了,我姑姑才关了裁缝铺子回村去帮忙的。今日放学回家,我才知道我娘已经生了一天还没生下来……”
我这才想起,陈知家住在城外七里的河崖村,平日上学时寄住在开裁缝铺子的姑姑家。
我转身对秦珊道:“你家公子还没支付我这月的薪水,你先借我些银两,我带他去请稳婆。”
秦珊急道:“小姐,你这身子出去怎么行?我带他去!”
“你会骑马么?”
秦珊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去河崖村还有七里路,事情这般紧急,只有骑马速度最快。还是我去,你去准备好银子在门口等着我,我去牵马。”
不待秦珊点头,我便提了桌上的风灯往后院马厩走去。若不是邓训为帮我恢复记忆带我骑过一次马,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骑术原来也好得惊人。
我一进马厩,木栏中的那匹被邓训叫做“朱雀”的枣红马就兴奋起来,打着响鼻,撅着蹄子,在马圈里来回转圈。
果然是匹好马!这样的暴雨之夜,它居然还能有奔跑的兴致。
“真是个乖孩子!”我抱着马头蹭了蹭脸,随后便动手给它套上马鞍,牵出了马厩。
在私塾门口,我接过秦珊递来的银两揣进怀里,望着电闪雷鸣风雨肆掠的混乱天地,转身对陈知道:“一匹马最多坐两个人,你告诉我你家的位置,我载了稳婆直接过去。”
陈知望着我,犹豫道:“进村一直往里走,在靠近井台的第二家。”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一四一章 荒村洪流
问过秦珊稳婆的地址后,我便翻身上马,提着防风灯冲进了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兜头而至,冲刷得头皮都有些发痛。只是一瞬间,秦珊替我准备的雨披便失去了作用,一身的衣裙再没有半丝的干爽。
住在城南的稳婆张氏早已睡下,被我强行敲开门后,她呵欠连连的摇头道:“这么大的雨出城去接生,这要命的银子我可不挣。”
“张婶,这不是叫你去挣钱,是请你去救命啊!”
“救命也得我自己有命去救啊。你瞧这满街的积水,河崖村地势低,指不定这时水涨多高了,这天黑路滑的,万一……”
“张婶,今天这趟生意,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我早被这瓢泼大雨淋得难过,再一听这婆子推三阻四的话,心下当即就火了,我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就拧住了张氏的手臂威胁道。
“你这姑娘,难道要绑了我去不成?”张氏怒道。
“说对了,我还真要绑了你去!”我手臂一加力,便将她拽起往门口走去。
张氏扭捏着身子,却是横竖挣脱不掉,便缓和了语气:“得了,得了,婆子我就走这一趟,你先松开,容我去把用具带上。”
我闻言便松了手,那张氏走进屋里,突然一个转身便想将房门掩上。我却早已料到,一只脚抵在门槛上,仍凭她怎么使力也关不上门。
“别说你关不上,就是你关上了,姑娘我照样能进得来。”
见我这般坚持,张氏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抵抗:“罢了,罢了,我就豁出这条命去走一趟。”
看着张氏穿了雨披,提了接生的木箱子一脸晦气的走出来。我不禁心下得瑟:一个市井接生的婆子,想要与在军营中历练过的女汉子我比,岂不是自不量力?!
我替张氏接过木箱挎在背上,将她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