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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事。」她摇摇手。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她暗暗在心底补充,表面上却绽出一朵迷人的微笑,和蔼地对姚轩说道:「妈咪是因为忙着整理开会资料,才会那么晚睡的,跟那个什么研究没关系。」当然有关系啰,而且是大大有关系。
「那妈咪研究的结果如何?好玩吗?」
超好玩!「不好,一点都不好玩。」她一本正经地摇头,「妈咪真的不懂为什么你和你爸每次打电动都那么开心,我觉得很无聊啊。」
「是哦,我都不知道妳觉得无聊呢!」姚立人再度加入话题,拿着锅铲,将三个荷包蛋一一分配到个人餐盘中,分配到于香染那一盘时,他还故意倾下身,朝正喝咖啡的她淘气地眨眨眼。
「咳、咳、咳。」她又是一阵咳嗽。
「小心点,香染,我不是要妳慢慢喝了吗?」他装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于香染狠狠瞪他,以眼神警告姚立人千万别在儿子面前泄她的底。
他接收到讯息,却只是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径自转向姚轩,「我说儿子,既然你妈咪觉得无聊,那吃完早餐后只好我们父子对打了,你妈咪应该不会想参加。」
「谁说我不想参加的?」于香染冲口而出。
「妳想参加吗?」姚立人好意外似地挑眉,「可是妳刚刚明明说打电动很无聊啊!」
「是很无聊。」她嘴硬地响应,「不过反正今天礼拜六,我也没什么事,就陪你们玩玩也无妨。」
还真冠冕堂皇的借口啊!姚立人不禁嗤声一笑。
她顿时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还真冠冕堂皇的借口啊!姚立人不禁嗤声一笑。
她顿时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他连忙摇头,「我只是以为,今天礼拜六,妳应该会出去约会。」最后这句话,有点酸。
「这个嘛,我不会再跟我们经理约会了。」于香染一面在上司上抹奶油,一面慢条斯理地宣布。
「为什么?」父子俩同时惊愕地望着她,「你们吵架了吗?」
「分手了。」她简单一句。
「为什么分手?」姚立人追问。
「……原因很复杂,总之我们之间又回复以前上司跟下属的关系了。」于香染避重就轻地回答。
父子俩面面相觑,不一会儿,姚轩忽然抿唇一笑。
「太好了,爸爸。」他意有所指地对父亲一眨眼。
「是啊!」姚立人也回儿子一记富含深意的眨眼。
「你们在高兴什么?」于香染脸红地啐道,她可没傻到不知道这对父子在交流些什么信息,娇瞋姚立人,「我警告你别胡思乱想,我跟梁以聪分手可不代表我就想要跟你……」她蓦地一顿。
「跟我怎样?」姚立人坏坏地追问。
她不说话,俏脸更红,像深秋的枫叶,刷染上含蓄的娇艳,见她掩不住羞涩的娇颜,姚立人笑得更爽朗了,正想说些什么,电铃声忽然响起。
「应该是来收管理费的。」于香染擦了擦手,站起身,「我去开门。」
她盈盈来到玄关,打开门,映入眼瞳的却不是她期待的管理员,而是一个身材壮硕、鬓发微白的中年男子,她顿时怔愣原地。
「忘了我吗?香染。」以为她是忘了自己,中年男子眉一挑,嗓声宏亮地报上身分,「我是老乔啊!」
老乔,姚立人从前的上司,现任的消防局长。
从姚立人服完兵役,加入消防工作以来,老乔一直很欣赏他,也特别照顾他。九二一地震后,姚立人想成为专业的救难员,也是他透过门路,安排他到国外接受训练。
他与姚立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看重姚立人,姚立人也很尊敬他。
「……你这小子,到国外闯荡了几年,果然大有长进啊!上回你把那个小女孩救出来的新闻我都看到了,人人都说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呵呵~~后来我们消防署聚餐,我说你是我的弟子,大家都急着想认识你呢!」
客厅里,传来老乔对姚立人的称赞,他说得开心,厨房里的于香染却听得难受,她一面削着苹果皮,一面强迫自己平稳过于急促的呼吸。
「乔伯伯,大家真的觉得我爸爸很厉害吗?他们很崇拜他吗?」姚轩童稚的嗓音兴奋地加入。
「那当然啰,你爸爸可是英雄呢!」
英雄!于香染心一扯,削皮刀一歪,差点划伤手指,她连忙定定神。
「我也觉得爸爸是英雄呢!他好了不起,他救的那个女生是我同学的妹妹哦,他妈妈还一直要到我们家道谢。」
「谢是当然要谢啦,你爸爸可是从鬼门关前救回一条人命呢!呵呵。」
「乔伯伯,你知道很多以前爸爸救人的故事吗?爸爸都不肯跟我说,你告诉我一些好不好?」
「咦?你爸爸不跟你说?为什么?」
是啊,他为什么都不说呢?于香染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跟小孩子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姚立人的回应似乎很尴尬。
「我看你是不好意思吧!」老乔取笑他,「没想到你这种痞子个性,也懂得在儿子面前害羞啊!」
姚立人不说话,倒是姚轩等不及地催促,「乔伯伯你快说爸爸的故事,我想听。」
「好好,别急。这样吧,我就先说你爸爸刚加入消防队时的故事吧,那时候的他还是只菜鸟,却比谁都还有冲劲……」
故事开始,一老一小相互搭唱,气氛热络得很,相较于那两人的兴致高昂,姚立人显得异常沉默,直到于香染切好水果端出去,他几乎不曾说过一句话。
她在客厅茶几上搁下水果盘,笑吟吟地劝大家多吃水果,澄亮的明眸看看客人,又看看儿子,就是不肯朝姚立人瞥去。她直觉地不想看他,说不出什么缘故,也许是因为害怕,害怕在他眼底看到她不想看到的。
送上水果后,她借口还有许多家务要忙,离开客厅。老乔说故事说得起劲,姚轩也听故事听得入迷,唯有姚立人朝她投来意味深刻的一瞥,她感觉到了,却不敢回眸确认,匆匆忙忙地拿出浴室里的洗衣篮,到后阳台洗衣服。
将脏衣服丢入洗衣机后,她站在后阳台,发了好一会儿呆,再踏进屋内时,正巧听到老乔在问话。
「对了,立人,听说你辞去了救难队的工作?」
他辞去了救难队的工作?于香染怔立原地,明眸不自觉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姚立人望去。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回台湾休假而已。
可姚立人并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她更惊愕了。
「这么说你打算长期留在台湾啰?太好了!怎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搜救队?」
「嗄?」
「你可能已经听说了,九二一地震以后,我们特别成立了一支国际搜救队,虽然队员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也送去国外受训过,但毕竟经验还不丰富,我想请你过来,把你这几年在国外学到的实务经验传授给他们。」
「这样……不太好吧?」姚立人表情很犹豫。
「你怕他们不服你?放心吧,凭你的资历,来当他们队长绝对够格。过来吧,立人,我们需要你。」老乔热情地游说。
姚立人却不响应,他抬起眸,朝于香染站立的地方望去,那湛深的眼,眸光幽微黯淡,隐隐带着点祈求的况味。
她心一揪。他干嘛这么看她?关她什么事?他要去的话就去好了,她不在乎!
她冷漠地转身,走回自己房里,没想到他却追了进来。
「香染。」他哑声唤她。
她冻住身子,一动也不动。
「我不会答应的,香染。」他继续说道,「妳别担心。」
「你……你答不答应关我什么事?」她倔强地回嘴,旋身瞪他,「反正你只在这里待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后,我们各不相干,你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香染。」他收拢眉,看着她的眸色好深沉、好黯然,那底不像藏着浓浓的苦,而她一点也不知道。
「你……随便你怎么做,我不……不在乎。」她颤着嗓音,好不容易说完一整句话。
他叹息,轻轻握住她止不住颤抖的肩,「其实我回来前就已经决定了,如果妳愿意跟我复合,我绝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让妳伤心。」
「什么、什么意思?」她屏住呼吸。
「我会退出这一行。」他深深凝视她,坚定的语气宛如立誓,「从今以后,妳不必再为我的安危担心了。」
「你、你要退出?」她不敢相信,「为什么?」为什么要为她放弃梦想?
「因为我爱妳。」他淡淡地、似有若无地微笑,「因为这世上我想保护的人,是妳。」他垂下头,前额与她相触,让温热的呼吸传递自己满腔的情深意重。
「我想保护妳啊,香染。」
因为他想保护她,所以他决定退出。
他曾经因为理想,决定以救人为己志,带着一份对好友的歉疚,他踏上了漂泊之旅,他想,只要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救难员,类似的悲剧便不会再发生。
他可以救更多的人,更多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他们怀抱着渺茫的希望,只为了等到及时的拯救;为了保住那一丝希望,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跟时间赛跑,跟死神赛跑,他愿意跟着队友们转战全世界每一个他们到得了的灾区。
灾民们敬他为英雄,他们总是感激地望着他,他也因此志得意满。
直到她透过朋友辗转捎来的最后通牒打碎了他的梦想。
他不敢相信,被所有人称为英雄的他,在妻子眼里,原来只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他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却无法在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
他可以是每一个人的英雄,却保护不了他最爱的女人。
他错了吗?他惶恐、不安,原想立刻奔回台湾挽救他的婚姻,可是责任感阻止了他,当时的他正在一处地震灾区工作,眼看四周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他怎能说走就走?
他走不了。他走不了,只能选择留下来继续奋战,那个深夜,余震不断,又发生了爆炸,他一时不慎,竟孤身被困在坍落的建筑里。
他的腿,被倒塌的钢筋水泥给压伤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看着火舌从另一边逐渐延烧过来;无线对讲机里,传来伙伴们焦急的呼唤,他们要他撑着,说他们会马上想办法救他,他却知道,那并不容易,他们根本没有这栋建筑的构造图,又怎么推测得出他被困在哪里呢?
他想,他就快死了。
在逐渐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一股深沉的恐惧,那恐惧,像一帘黑幕,密密地罩住他,教他什么也看不见,触目所及,尽是一片漆黑。
他慌乱不已,心脏狂跳,豆大的冷汗自全身肌肤迸出。身为救难队员,他当然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永远可以战胜死神,他知道总有一天,死神的魔掌会抓住他。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他不甘心,他还有太多事没做,太多梦想没完成,他还没好好抱过自己的儿子,还没跟总是等待他的妻子说一声抱歉。
他不想死啊!他探手进救难服,找出一张总是带在身上的照片,这照片上,有他的妻与他的儿,他们在家里等着他。
「对不起,香染,轩轩。」他喃喃地道歉,怔怔地凝视着照片。
他想回家,好想回家啊!
一颗火星飞过来,燃起照片一角,眼看火苗即将吞噬妻儿甜蜜的微笑,他顿时惶恐莫名,有种错觉,彷佛死神正磨刀霍霍,狞笑着接近他最爱的两个人……
不!他不允许,他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一股强烈的意志从他内心深处窜起,催动他挥动手臂,把火星甩落。
这一挥,挥出了他身上残余的力气,也挥醒了他求生的意志,他咬紧牙根侧过身,贴着瓦砾地面匍匐前进。
许是上天佑他,他的伙伴们也恰于此时找到了建筑结构图,推敲出他所在的位置,他们透过对讲机呼叫他,要他想办法到墙的另一边。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办到的,拖着一条伤腿,他费尽千辛万苦,竟然真的拿钻孔机在半场的墙面上钻出一个洞来,来到墙的另一边。
他几个队友也随后钻通了另一面墙,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救出了他。
他得救了,但这并不表示迎向他的是一片光明,他的腿断了,医生替他开了刀,却告诉他复健成功的希望不大。
他抢回一条命,却可能失去一条腿。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