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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你就这样走了,我永远也不会叫你母亲……夕莲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说那样狠的话?哪怕留给她一点点念想也好!夕莲摸索着自己下了床,刚进屋的玉茗急忙去扶她,“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我……卢后葬在哪里了?”
“和临帝合葬了。”
夕莲心里忽然升起莫名的希冀,小声问:“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和昭帝合葬?”
玉茗一窒,清泪满眶,“娘娘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我要去皇陵。”夕莲摸着到了镜前坐下,“帮我梳妆吧。”
“什么?这样大的雪,您又要去做什么?”玉茗急得大叫,“明公公、快找明公公过来!”
夕莲自己从桌上抓把梳子,狠狠去拽蒙着双目的白绢,玉茗吓坏了,忙应:“好好,我梳!”
玉茗尽量放慢动作,焦虑不安。终于,明公公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却吓了她一跳。
“奴才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本宫来看看贵妃。听说伤的不轻。”
“有劳皇后娘娘挂念,此乃贵妃殊荣啊!”
夕莲被玉茗搀着上前行了个礼,陈司瑶忙伸手扶了她,触到她冰冷的手指,陈司瑶吓一跳,“贵妃的手这样凉,是不是炉火烧的不够?”
明公公答:“是娘娘受凉了,一直没恢复。”
陈司瑶黛眉微蹙,坐下轻叹:“你这样下去怎么可好?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还有个孩子……”
夕莲喏喏道:“孩子、去了乌镜台,一辈子就荒废了……”
“贵妃,你想过没有,大权在谁手上,你若想孩子好,便顺着他就是了。”陈司瑶说话温婉,却还是激怒了夕莲,她冷冷笑着撇开头去,“如果皇后是来替他做说客,就煞费苦心了!”
陈司瑶一怔,这贵妃的性子还真如传说中那样横。她倒也不生气,笑着说:“我是为你好,我也有孩子,如果我是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孩子出来,即使委屈自己、甚至牺牲自己又怎样?”
夕莲似是有几分触动,疑惑问:“可是他会放过我的曦儿吗?他现在已经变了,我不敢相信。”
“他是变了……不过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没变,我是他枕边人,可惜他心里那个人是你。他说,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眼睛细长微挑,脸还是胖嘟嘟的,并不好看,可是他喜欢。他第二次看见你,你已经五岁了,肌肤如瓷娃娃般细腻光润,梳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下颌已经长尖了,笑起来像一只小狐狸。那时候起,你便爱缠着他,他为你做过纸鸢、糊过灯笼、抓过蛐蛐、画过画像……你美得让人无法不喜爱,他迫不及待要娶你,却还是耐心等到了你十六岁,二十五还未成家的男子,整个大褚也只有他一个吧?”
“这些我都知道。”夕莲的声线不自觉颤了颤,“如果没发生后来的事,我们会很幸福。可是没有如果!”
陈司瑶难以理解,质问:“难道当初值得你付出贞*的男子,竟比不过一个夺人所爱的无耻之徒?你根本不懂爱情,还是你早就变心了?”
夕莲哑然,片刻之后轻轻道:“我承认,是我变心,但司马昭颜不是无耻之徒。他没有强迫我。”
陈司瑶愠怒道:“他没强迫你?在灵堂发生的事对予淳的刺激有多大你知道吗?难道你也敢说,那个孩子是你心甘情愿生下来的吗?”
“是!是我心甘情愿!”这一句话,将所有过往的苦难都否定了,她微微扬着下颌,宛若雕花窗外茫茫风雪中怒放的一朵寒菊。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出陈司瑶的表情,换了谁,也不相信她会对司马昭颜动情若此,甚至抹煞他曾经的罪恶。
陈司瑶不能理解,卢予淳输在哪里?她一心一意爱着的男子,怎会比不过一个白痴?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她瞥见夕莲伸手捏着颈前的什么东西、面露微笑。
透着白布,夕莲隐约看见微黄的光亮。口中药味泛苦,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吃苦了。
想了几日,陈司瑶的话应犹在耳,如果向卢予淳妥协,他真会放了曦儿,这办法未尝不可。于是她派人去请卢予淳,得到的答复却是,他已经安寝了。是啊,他是皇上了,每晚临幸嫔妃都是事先定好的。只是她这个贵妃独自住着宫里最大的宫殿却从未被临幸。但是外界传闻卢予淳金屋藏娇,她又名正言顺扮演了狐狸精的角色。
“娘娘,就寝吧?”
“嗯。”她虚弱应了声,每日都呆在床上或榻上,睡与不睡几乎没区别了。她也看不到是白天黑夜、是天晴还是雨雪。她的手不自觉探入枕下,摸着凉凉的红绡,不一会就被她捂热了。这红绡,是他用来做楚河汉界的,也是他想与她亲热时,用来蒙她双眼的。她脸上微微发热,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蒙上她的眼睛,让她在回想的时候画面空白一片,唯有闭上眼睛能记起触感。没有他的黑夜如此漫长,或许再也看不见天亮了。
第二日,她继续派人去请卢予淳,答复依然。第三日、第四日都一样。夕莲浑浑噩噩才想起来问一句:“不能提前一日通报么?”
明公公语气颇为无奈:“这些日子皇上都在淑妃娘娘那,白日也在。好像暂时也没有离去的打算。”
“新封的淑妃?”
“是,叫秦献珠。”
夕莲微微点头,也没多问,摸了摸额头,疤痕少多了,只是脸色一定很差。
正准备用膳时,一名内侍通传淑妃娘娘求见。夕莲诧异,淑妃来找她做什么?自己这副模样只怕吓着人,于是叫人拉了副屏风,方宣了她进来。
秦献珠细声细语请了安,命人呈上了一盅汤,赔着笑说:“贵妃姐姐,皇上近日劳累,在我那住下便懒的动了,姐姐派人来请了好几次,妹妹实在不好意思,便来知会一声。这汤是我亲手做的,姐姐尝一口吧,就表示原谅我了!旁边那荷囊,也是妹妹的小小心意。”
她的声音细嫩动人,却有几分做作。夕莲平平答道:“淑妃多心了,我只是有要事与皇上详谈,汤留下吧,我会喝。”
“嗯,一定要喝的,大补!”秦献珠扭着腰肢走到屏风跟前低声说,“姐姐,荷囊可是好东西!咯咯……妹妹告退了!”
她锐利的笑声让夕莲浑身发颤,她抓起荷囊嗅了一下,玉茗忙问:“她是不是不安好心?娘娘,还是扔了吧?”
“不,我喜欢这个香味。”夕莲将荷囊收进袖口,“汤就倒了吧。”
明公公狐疑瞥了几眼,听得夕莲幽幽说:“午膳的时候备壶酒,我气闷。”
简陋的厅堂之上,墙体斑驳,桌椅陈旧。一股冷冽的风穿堂而过,肃立的人却毫无知觉。直到为首的司马昭颜举起冉冉檀香对堂上供着的牌位拜了三下,后面的人纷纷照做。
他转过身,夕阳刚好斜斜铺洒过来,直挺的鼻梁在面庞上投下一片阴影。
“对右相大人的允诺,朕会铭记于心。我们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接下来的部署需要各位卿家的极力辅佐。朕的御林军已经全部被撤换,但好处是他们都被流放在辰州,容易集结。西蜀已答应借兵。军中密探来报,南离在边境滋事,北方各族也蠢蠢欲动,卢予淳无暇顾及一向无恙的西蜀。为避免战祸殃及百姓,朕觉得,还是静候时机,一旦出击便要速战速决,务必将卢家在朝廷的所有势力一网打尽。”
一位老臣忧虑道:“只是皇上,我们当中没有一人是武将出身……”
“诸位大人不必担心,皇叔已经答应挂帅上阵。”
“这样!?这样甚好,王爷从前可是所向披靡、屡立战功!”
众人纷纷称好,顾大人感慨:“他被皇族除名多年,没想到还能以德报怨,他可解决了我们最大的难题!”
“那么请问皇上,蛊毒的事怎么样了?是否将来都无恙?”
司马昭颜垂目答道:“尚未解毒,这次回来的重要目的,就是取她的血,解毒。”
“取血?谁的血?”
福公公咳了咳,放声说:“皇上解毒之事稍后由顾大人向各位大人说明,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进宫见到……前皇后,取得她的鲜血做药引方能解毒。但是又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皇后对皇上太过熟悉,恐怕乔装也无法避过去,不知有什么好办法?”
众臣面面相觑,终有一位胆大点的开口说:“有传言说当朝贵妃已经双目失明,皇上不必担心会被她认出。”
司马昭颜清朗的神情僵在脸上,结巴问:“失明……失明?什么!”
福公公也着实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忙问:“是谣传么?明公公从未提过这事。何处得来的消息?”
“贵妃于上元灯节夜闯皇陵,不知如何受伤了,卢后出殡时,贵妃双眼蒙着白布臣等都看见了。呃……听说是哭瞎的,市井谣言虽不可信,不过空穴来风多少是有些依据的。”
哭瞎了……昭颜置于身后的手臂剧烈抖起来,咽喉紧得快要窒息。是啊,她失去了孩子、接着失去了母亲,恐怕这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岁月,他却远远躲在西蜀,还想着如何利用她。他从紧窒的咽喉中慢慢挤出一句话:“不是说她一切安好无恙么?失明了还叫安好?你们……这是欺君!”
福公公自知这话是对他说的,捏了把汗说:“终归是传言,不如进宫求证一下……这么大的事,明公公不会没分寸。”
“进宫取血太过危险,不能派人取出来么?”
“必须要热血才行啊,这正是目前的难处。”福公公瞧了瞧昭颜的脸色,惴惴不安。
司马昭颜似乎平息了怒气,沉思半晌说:“幸好她身边还有自己人,众卿觉得,趁宫廷宴会扮成艺人可容易混入宫廷?”
顾大人答:“容易是容易,可最近两个月没有节日庆典。”
昭颜垂目道:“有,五日之后,是她的生辰。”
几位大人互相使了使眼色,纷纷道:“只要乔装易容,应该没问题。”
“是啊,不过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接近贵妃。”
“臣以为,还是要靠明公公在内相助。”
昭颜颔首:“那是自然,关键还在宫里。此事就交予福公公安排,我们先商议边防之事。”说完,他意味深长看了福公公一眼。
一直到夜深,众人散去之后,邬云姬从漆黑的偏厅走了出来,烛火下厅堂昏黄。他们谈的所有内容她都听见了,对其中关于夕莲的部分,她义愤填膺。她盯着司马昭颜阴郁不明的表情问:“原来你早就打算要抛弃她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真后悔为你解毒。”
昭颜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沉沉问:“你说我是哪种人?”
“她眼睛都哭瞎了,你们将来把她驱逐出皇宫,她能去哪儿?你还要依靠她的血来解毒,利用完她之后就扔了?这叫过河拆桥!”
昭颜苦笑一声,“你不是恨她么?”
“我恨她夺走了我的父母,可是同为女子,我能理解她的苦!方才他们一直在数落她的不是,说她和卢予淳狼狈为奸,虽然我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她如果真的和那个卢予淳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为何会哭瞎双眼?而你们,却只会将亡国之恨强加到一名女子身上!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那几个老东西就知道说这四个字!”
“云姬,他们都是我的重臣,不得无礼!我给过她太多机会,直到最后一刻,我还期待她能对我心软,我也会不计前嫌带她一起走,可她决意不肯回头。你知道在离去的刹那,我的心跌碎了一地,破镜难以重圆、覆水难收……”
邬云姬嘲讽道:“那我倒要问问,你可当夕莲是你的妻子?丈夫对妻子的情意,与皇位相比又如何?”
昭颜静默,松开了手。
“先前我见你对她情深意重,觉得你是个难得的好人,如此看来,你对她的夫妻情义还不如一个皇位!”邬云姬甩头就走,扔下一句话,“天下男子皆薄幸!尤其是帝王!”
昭颜一手撑在案上,身体摇摇欲坠。他并非薄幸之人,只是身为帝王,肩负的责任岂是邬云姬能明白的……如果他还有别的兄弟去挑江山,如果他可以选择,便宁愿和夕莲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俗事。目前他能做的,只是顺应大臣的意思,至于复位之后他强行藏夕莲在宫里,又有谁能阻扰呢……
德阳宫温暖如初,早春的轻风撩起烟霞锦,拂在夕莲娇嫩的面庞上。玉茗在一旁小心翼翼拿锦帕蘸水擦拭她的脸颊,不留神稍稍用大了力气,她倒吸了口冷气,又擦破皮了!夕莲眉头蹙了蹙,昏昏沉沉支起身子来问:“我的眼疾好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摘去白绢?”
“娘娘再忍耐几日,太医说后期特别要注意,不能受强光刺激呢。”
夕莲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悄声说:“去,把我的酒拿来。”
玉茗心惊胆战,跪下回禀:“那酒被皇上收去了,也不知酒中如何有五石散,将娘娘害成这样!昨夜真是吓死奴婢了!幸亏太医赶到,不然奴婢都不知原来近日娘娘的反常是被人下了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