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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樱恋 · 情倾冰月》
楔子
一身纯黑毛色的骏马上,坐了个同样一身素黑的姑娘,姑娘凝着一张苍白雪颜,不停策马狂奔,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千樱国的王城--樱都。
秋光夕影,将整座王城染成一片灿亮橘红,煞是迷人。
若是平日,黑衣姑娘肯定要停下马来,好好欣赏这良辰美景,尤其她已阔别故乡一年,如今刚返国,照理说该对周遭的景色赞叹怀念才是。
只是她心底,还牵挂着两天前在千樱国边境看到的那道男人身影。那高大的、剽悍的、俊挺的身影,她没料到会在那儿瞥见他。
一年不见,他似乎一点都没变,脸上的线条还是那般冷硬,薄薄的嘴唇,还是像从前一样噙着些许嘲讽。
这一年来,她经常会想起他,最常想起的,是他那深邃的眼,当他不发一语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总会感觉难堪。
他看透了她,谁也捉摸不定的真心,偏偏让他给瞧透了,这让她懊恼,又不禁有些惧怕。
她惧怕他。从没想过身为巫女的自己会惧怕任何人,偏偏,就是怕他。
因为见到他,联想到他所护卫的车队必定跟王室有关,她才匆匆别了本来约好一同回国的好友,单骑进王城。
日轮缓缓西沉,银色月牙儿攀上天际,好似待嫁闺女,贞静而守分,幽幽地照拂向晚的王宫。
那以蓝色琉璃瓦为屋檐的宫殿,仍一如她记忆中那般宏伟高雅。
黑衣姑娘缓按马辔,玉手探入袖怀,取出一面证明她身分的令牌,一见那拿朱笔勾勒出凤凰飞月的令牌,守宫门的卫兵们一凛,长剑抵胸前为礼,敬迎她入宫。
她策马人宫,马蹄踏过石板道,踢…作响,到了正殿门前,她翻身下马,几个宫女迎上来,认出她后,神情又惊又喜。
「祭司大人!您回来啦。」
「摄政王在哪里?」她问,声质清冽冷澈,不带一丝感情。
「摄政王在御书房读书。」宫女回报。
他还有空读书?黑衣姑娘翠眉一蹙,也不等通传,直接穿越正殿,来到位于一旁的御书房,门前一左一右侍立的禁卫兵一见她,长剑在空中交叉,挡住她去路。
「…是谁?」
见守卫认不出她,她有些讶异,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都是新人。
他换过一批侍卫了吗?为什么?她暗暗思量,脸上却毫无表情,只淡淡说道:「替我通传一声,水月要见摄政王。」
水月?听闻这名字,两个禁卫兵交换惊慌一眼,脸色都刷白,急急躬身作揖。
「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祭司大人,望大人切勿见怪。」
「我没怪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替我通报。」
「是,是!」禁卫兵领命,还没转身,屋内已传来一道清朗的声嗓。
「是水月吗?进来吧!」
摄政王亲口宣见,禁卫兵更加不敢挡路,连忙往旁边一让,水月进门,眸光流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蒙着面巾,除了一双黑色利眼,看不出他长相如何。
水月蹙眉,还来不及思索宫里何时多了这号神秘人物,另一道俊俏身影已映入眼瞳,让她胸口一闷,呼吸凝滞。
风劲!一年不见,他还是这般卓尔不群,精雕细琢的五官甚至可说美得过分,而那双紧紧盯住她的眼,墨黑星亮,深沉中暗蕴几分邪佞之气。
一年了,当初为了逃离他的魅力,她选择告假出游,如今又回到这王宫里,她对他,还怀有从前那般情愫吗?她想确定……
「…终于回来了,水月。」他走向她,步履一贯的从容不迫,水蓝色锦袍的衣袂潇洒翻飞。
水月暗自深呼吸,扬起眸,直视他。
「好像清减了些。」他低眸,伸手抬起她下颔,打量她比一般人苍白的容颜。「在外流浪的生活果然不好过吧?」话语半嘲弄。
「我过得很好。」她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
他微扬唇,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怎么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护国巫女回国呢,起码也该办个什么仪武慎重迎接才是。」
「不必了,我不喜欢那些繁文耨节。」她淡道,「况且我是赶着回来的。」
「赶着回来?」风劲扬眉,「为何?」
她不说话,瞥了一旁侍立的黑衣男子一眼,风劲会意,挥挥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黑衣男子颔首,退去,身形如风,悄无声息。
「好了,现下可以说了吧?」风劲问,「究竟何事如此急迫?」
「公主不在宫里吧?」她不答反问。
「花信跟火影陪着她到郊外狩猎去了。」
「去几天了?」
「有三、四天了吧!云霓这丫头,一出门就玩野了,没十天半个月大概不会收心乖乖回宫的。」风劲笑道,半无奈的语气完全像个拿自己表妹没办法的表哥。
真没办法吗?水月默默望着他。
多年前他接下前任国王遗诏,暂代未成年的公主表妹治理国事,凭着过人的智慧与决断力,不但内政修齐,外边也周旋有方,与邻近的羽竹、雪乡两大国和平共处。
原本资源不丰的一介小国,如今反而是这三个国家里最繁荣富庶的,也难怪他深受百姓崇敬仰赖;民间甚至编造歌谣,传颂他的丰功伟业,几个经常出外行走的公卿听了,虽然高兴,却也有所忧。
摄政王能力超群,又如此受百姓爱戴,到时真会甘心还政于公主吗?若是他意图政变,那他们该如何是好?
莫说王廷公卿有这样的忧虑,就连她,也下禁怀疑。
「我在千樱跟羽竹的边境遇到了一列车队。」她忽地开口,「带头护卫车队的正是火影。」
「火影?」风劲一惊。
「不错。」她点头,忆起那天看到的黑衣男子,眸色转深。
「这么说,那是云霓的车队了。」风劲很快抓到她语中含意,「她竟然到边境去了?」他拧眉,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你真的不知道?」她紧盯着他。他的表情太逼真,她委实无法确认他是否在装傻。
「怎么?…怀疑我?」彷佛看出她内心的疑虑,他一撇唇,似笑非笑。
她沉吟不语。
「连…也认为我会对云霓不利吗?」
她还是默然。
「看着我,水月。」他再次抬起她下颔,强迫她直视他,「…是不是也认为我有窜位的野心?」
「你有吗?」她静睇他。
「…说呢?」男性的拇指,放肆地抚过她柔软的唇瓣。
她不说话,心韵微乱。
看出她镇静外表下的仓皇与动摇,他冷冷一笑,俯下俊脸,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拂过她耳畔--
「如果我有,…肯不肯帮我呢?」
第一章
公主殿下回宫了!
她是跟花公子、火武士一起回来的,摄政王一接到消息,大喜若狂,还亲自前去相迎呢!
出宫近一个月,云霓公主似乎清减了不少,摄政王命人炖了参汤补药,亲自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去;晚上又让御厨整治了一桌好菜,在「凤凰宫」里陪公主用膳。
摄政王真疼公主,瞧他对公主那紧张劲儿,真让人又羡又妒啊!
短短几个时辰,流言便传遍了整座王宫,连位于偏东角落的天神殿,巫女们也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即便讲究清静修持的巫女们,也抗拒不了摄政王的无边魅力。
水月冷冷一笑,不去理会殿内略略浮躁的气氛,旋过身,素黑的倩影恍若足不点地,轻飘飘地来到殿外。
回头仰望正殿,十二根石柱高耸入云,在银色月光下,显得庄严肃穆,却也蕴着股说不出的苍凉味。
这座巍峨圣殿,是千樱国的开国君主云烈下令建造的。据说当年云烈起兵时,天上大神命凤凰鸟前来相助,经过惨烈一役后,云烈终于率领百姓们推翻暴政,一个新国家就此浴火重生,为了感谢大神相助,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后,黎民百姓争相贡献一己之力,建造了此座神殿。
那时,水氏一族的族长自请为天神殿祭司,此后这职位便代代相传,由族中最具灵力的成员担任。
传说初代祭司临死前曾预言,她的灵魂将在六百年后转生,那孩子和她一样,将会在「水月之夜」诞生。
所谓「水月」,乃同一个月的第二个月圆夜,此为时序运转,不可多得的奇景,因此在水月夜里诞生的孩子,将得月神守护,具有至高无上的灵力。
二十年前一个水月夜,她诞生了,应验了初代祭司的预言,也顺理成章在十六岁那年受封为「护国巫女」,正式接掌天神殿祭司之职。
一念及此,水月又是淡淡撇唇,她扬起手,沁凉的掌心慢慢抚过比她的体温低上许多的柱面。十二根石柱,撑持起整座殿宇,团团围绕,围住了一片清静圣地,也困住了她的一生。
她,逃不开了吗?墨睫掩落,她忆起那日回宫时风劲要她做的事,葱白细长的指,在夜色里隐隐发颤,许久,当她思绪愈坠愈沉,灵魂几乎要出窍之际,一道粗哑的声嗓猛然唤回她神智──
「水月。」
她扬眸,清澈的瞳光落定一张阳刚味浓厚的男性脸孔,「火影?」料想不到会见到他,沉睡在胸腔里的心,蓦地苏活,激越地跳动起来。「你怎么会来?」
「我听说…回来了,所以来瞧瞧。」火影定睛看她,「一年没见了,…看来似乎瘦了些。」
而你,似乎更强悍了。水月在心底默默说道。他一回宫,第一件事便是赶来探望她,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觉胸臆酸酸涩涩的,滋味难以分辨。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听说你在今年中秋祭的比武大会上力抗群雄,夺下『第一武士』的荣衔,恭喜了。」
听她道喜,火影剑眉一扬,「…是真心的吗?」
「当然。」
「…变了。」火影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从前的…,绝不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从前的我,太过幼稚。」水月别过头,长年冰凉的颊奇异地有些回暖,「我现在明白,跟你针锋相对,并没多大意思。」
「是吗?」火影背靠着石柱打量她,「…的意思是,跟我斗嘴很无趣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长大了,没必要还跟孩提时候一样。」她认真回道。
孩提时候啊──经她这么一提,火影微…起眸,忆起久远的往事。
风、花、水、火,乃千樱国四大氏族,身为同辈,他、花信、水月和风劲从小便经常见面,虽说个别之间不一定交情特好,多少也培养出一些情谊,只是长大以后,各自有各自心思,反倒比从前疏远多了。
尤其在风劲受命摄政后,他们四人便分裂成两派,他和花信是至交,水月却和风劲走得近,彼此之间虽不明言,却已逐渐埋下心结。
「…说的没错,现下的我们,不比小时候了。」火影沉声道,眸色深沉。
水月低眸,听出他语中深刻的况味,微微黯然。沧海桑田,曾几何时,他们都变了──
「这一年来…都去了哪里?」火影转变话题。
「西方大陆。」
「西方大陆?」火影惊愕,「…渡海了?」
在这孤悬于海中的岛屿西方,有一片广大辽阔的土地,那儿建立了个繁荣强盛的国家,几百年来,他们的文化藉由武力及贸易传播到邻近各地,岛上的羽竹国便深受影响,而与羽竹国相邻的千樱国,也或多或少对西方大陆心存向往,偶尔也有些酷爱冒险的人,会扬帆渡海,一探究竟。
只是他没想到,这袅袅婷婷、看来弱不禁风的女人,竟也会选择渡海造访西方大陆。她受得住海上风浪吗?
「…不是怕水吗?」小时候,她连跳入湖里戏水都不敢呢!「还敢搭船?」
「习惯就好了。初上船时是有些晕沉,过几天也就好了。」她说得自在。
他蹙眉,「…到西方大陆作啥?」
「拜师,学草药。」她淡淡解释,「我身为巫女,总得具备一些医药常识,否则要是有人要我用灵力治病,岂不糟糕?」
「这是在讽刺我吗?」他凝望她,深眸炯炯。
记得小时候,他很看不惯她倨傲冰冷的神态,经常挑衅她,要她有本事便显点巫女的灵力来瞧瞧;有一回,她被他惹怒了,果然念咒召来一阵风雨,当时还年轻的她,受不住灵力过度耗用,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自从成为巫女后,她清心寡欲,很少流露情绪,少数几次发脾气,都是因为他,所以,她才会这么讨厌他吧!
火影眼底闪过自嘲,嘴巴却没停止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