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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将军。”广文眼角轻扬,给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有生之年能再说这句话,上天果然待我不薄。”说完端正了颜色,回到对面。
舒了一口气,看到广文的样子,总算心里有了些底。最起码燕子山庄一时可保无虞了。
想到燕子山庄,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人。一直一直,一句话也没说。
燕云面无表情,站在我身侧。不过一直搭在椅背上的手不知何时环抱在胸前。火光映红了眼睛,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忽然间,我从心底害怕了。
24。
“燕云。”我轻声喊他。
没理睬我。他目送广文的背影,看着他交代事项。一群人弯着腰候着,随着他的几句话,一个手势,行礼退下。不一会儿江湖侠士领命而去,兵士们也有秩序的四散开来,各行其事。很快就听见林子里推倒树木的倾轧声。我注意到大哥是被人架走的。
可是我不要你看这些。
“燕云。”我略高了点声音。忍不住攀上他的腰带。
平静的脸色有一丝涟漪,他终于收回远眺的目光,一路流转回到我脸上,遇上我的眼睛。
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可是,那独一无二的,唯燕云才拥有的气息竟感觉不到了。懒洋洋的锋利,曾经像午后的日光刺痛我的眼睛;不论人在何时身在何方,满不在乎带着神情,似笑非笑间决胜千里,让我不能自拔。
可是眼前的他,除了温柔的哀伤,再找不到一点点霸道强悍。
“铁衣,你……”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黯淡,一如他的表情:“还是叫你沐将军?”
“……你在怪我?”
他摇摇头,目光又飘向远方:“只是吃惊罢了。神策将军沐宁,继傅帅之后镇守北疆近十年,保花花世界百姓太平,教匈奴终不得过边城半步。还记得一战成名天下知,是在玉门关外以数百里奔袭的疲兵一万五千,灭了匈奴六万铁骑,八百里加急呈上单于人头,还有年年岁贡俯首称臣的求和书。朝堂上龙颜大悦百官称颂,皇帝手书“神策将军玉门沐”,从此世人皆称沐玉门。”
“虽年年都有牧马之乱流寇纷争,但两国修好后鲜有恶战。沐将军武兼文职,在塞上设府建州,通商路,开学堂,几年间把一片征战连年的白地上建成了人口稠集生活安定的边塞江南。百姓感其恩德,常在家中设长生牌位,朝夕供奉。”
“匈奴人狼子野心,日夜窥视天朝富庶。多年的修养生息,已是膘肥马壮蓄势待发,但一日不除沐玉门,一日不敢进犯。终于设下埋伏,在额吉草原的狼山上偷袭沐玉门。将军战死,匈奴得手。”
“消息传来,举国皆哀。匈奴乘机大举南下。只是不曾想,一直在沐将军麾下任副将的荣亲王夺了虎符,领兵痛击匈奴,二十万哀军直杀至都城门外。逼得单于自尽城下,才一路曝尸班师回朝。从那以后,荣亲王替过沐将军,常守边关。”
沉默。我只有沉默。这些往事尽人皆知,有的章节甚至已成故事,茶余饭后酒寮茶馆一遍遍传唱。
“是你吗?”燕云静静地看着我,“这些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过去?”
的确是刻意瞒着他的。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闲聊时他问起我的过往,我略过这段。“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沐宁早已死在狼山上,活着的只是慕容家不肖的铁衣。”
燕云点点头:“说的也是,神策将军葬在京城,皇帝亲点的神位,你虽活着也不能跟外人说出来。”又笑了起来:“有天跟你聊起你腿受伤的事,也是假的吧。恩,我还记得当日我说,塞北自十余年前三代明将镇守边关,很少匈奴屠村的事情。兵马大元帅傅远,神策将军沐宁,荣亲王周广文,果然是三代呢。”
他又恢复了平日的嬉笑,牵牵嘴角不介意的模样。听他不紧不慢的语气,我心底的冷慢慢凝固起来。现在的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无所谓的态度后面掩不住的灰心。
再见广文、转机初现的喜悦早已烟消云散。
我不明白。就因为我曾经是谁、曾经做过什么就可以轻易改变你的心意?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你竟对我灰了心么?
愤怒。不甘。忿忿之气涌上来,堵在喉咙却发作不得,因为更多是还是害怕。怕他的无所谓。怕他的不在乎。
我想说点什么,不能保持静默。一开口却变成急急解释。好象忽然间有什么从我眼前无声流逝,抓也抓不住:“我……我的腿是在狼山上,匈奴人的群马奔过踏断的。当日我只带了几十个亲兵去找广文,白天才训了他,就跑到荒原里没了踪迹。天色已晚他的部下才匆匆来报,我一时心急就追了出去,遇上匈奴的埋伏。我的亲兵敲晕了我,换了衣裳铠甲,把我涂了血藏在尸体堆里,自己引着匈奴人到了山顶,从崖上跳了下去……”
没有说完,我停了下来。忽然间,塞在胸口的郁郁之气像朝阳下的夜露,一点一点发散开,终于云淡风轻,没了痕迹。
发现我说到腿被奔马踏断时,他眉间一跳,仿佛冷不妨被火灼了一下,掩饰不住的疼;但说到广文后,波动的心绪又平静了,默默地黯淡下来。
于是我心情大好。
我抿抿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不同来:“燕云。”
他看看我,略有疑惑。
“过来。”我点点头,示意他俯下身,有话要讲。
他犹豫一下,还是乖乖的听了,弯腰侧耳。
耳廓薄薄的,靠近脸颊的地方还有一点细细的绒毛,下颌线条修长,在夜色中划过好看的弧度。耳后的肌肤稍白腻一些,顺着脖子延进衣领,近在咫尺,让我有吻上去的冲动。
于是我吻了上去。
温润如玉,带着他的体香。
“你干什么?”他吃了一惊,倏地让开,手指覆上耳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就许你轻薄我,不让我偶尔也亲亲你么?”
“你……”燕云瞪着眼睛接不上话来,可能是无法理解我从金戈铁马一下子就跳到儿女情长。
我止住笑意,凝视他的双眼。“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么?”
沉默。
“就是刚才,不超过半个时辰,你在那块大石后跟我说了这句话,记得么?”
还是沉默。
“燕云,如果说我曾经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你会不会厌弃我?如果说我不是慕容二爷,只是路边一个断了腿的乞丐,你会不会踢开我?如果说你我有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你会不会一剑斩了我?……”
“不会。你明知道不会。”终于开了口,唇边一个柔软包容的微笑浮起。
“既然什么也改不了我们的决心,为什么还要不相信我?”
“没有……”
“你记恨广文。”
“没有,这是从何说起呢……”燕云说着也笑了起来,轻轻的,有点自嘲。停了停说道:“……是啊,干什么要否认。我是讨厌他。他跟你很亲热,又有这么久的渊源,兄弟同袍,比血还深的关系。真是的,好好一个富贵王爷学人家做武将,位高权重偏又生得这般少年英俊。”
他抱着肘,一只手托了腮,脑袋侧着,微微皱眉,仿佛很认真地在想这些问题。扎起的长发有几缕松了出来,随风拂动。火光跳跃在他的发稍,额头,跳跃在鼻翼,指间。整个人映着火焰,像暗夜中发光的神诋,照亮了我一度曾灰掉的生命。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我怎会因为别的放弃你?
“燕云,”我轻声说道:“就算人世间所有的好都放在我面前,可我只想对你好。”
他眼波流动,玲珑心思已是千回百转,开口也不过一句:“知道了。”笑意极淡,冰消雪融。
隔着一步之遥,我们彼此贪看着对方,不肯松开痴缠的目光。
直到广文重又回来,脚步轻快。
“大哥,都安排好了。走,去我的帅帐,今晚我们谁也不许睡。”广文说着,上来拉我的手。
“你……”我还没说出话来,横空一掌,轻轻打开广文的手。
广文的笑意一下子凝住了,抬起眼来,目光直直地看向燕云。
刹那间,我看到了惊讶、不屑,露骨的恨。还有杀气。如果目光是箭,燕云早已千创百孔。
广文冷着脸,喝道:“大胆!敢跟本王动手!退下。”
燕云倒是不介意,懒洋洋地,似笑非笑。“哪里,只是你大哥这会儿走不得路,还请王爷手下有点分数。”
广文很淡的看了他一眼,意带轻蔑。没有理睬他,又对我说道:“大哥,刚才我就觉得不对,这半天都没站起来。你的腿怎么了?”
“还好。此事说来话长。”
“那咱们回起慢慢聊,别站在风里,烟熏火燎的。这椅子……原来背后有个扶手。”说着推起椅子:“我来推你。”
燕云没说话。
我拦住广文。“广文,还是换个地方吧。我不能去你的帅帐,就象你一定不想随我进燕子山庄一样。”
他回去的那一会儿,应该老早招人问过情况。这上下,恐怕连我的真正身份、到这里的前因后果,甚至我和燕云的关系都一情二楚了。不理会燕云,是故意不屑于他。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随你去燕子山庄?”沉默了一会儿,广文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你要我去,我就会去。”
“胡说。”我轻声喝他。他惊异地看着我。
“一军统帅怎能为私事进入敌营?你的属下要怎么看你?”
“我管他们如何看待我。我只知道你要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信你能害我,就像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一样。”
广文说话时淡淡地,好象不过是说天气很好之类的。
听得我心里一紧,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别为难铁衣了,你明知道他不想这样。前方半里地有个农舍,原是我山庄的暗哨,里面的人这会儿想必也给你处置了,去那儿吧。兴许还有杯热茶。”燕云看我们僵持着,接口道。
广文没听到似的,看也不看燕云。
我给两人介绍:“广文,这位是燕子山庄的燕云,想必你也知道了。燕云,这位是荣王广文。”
“恩,气度过人,想不认得也难。只是千岁爷怕看见了草莽之流,污了耳目吧。” 燕云笑道。
又是沉默,广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透着闷:“……大哥,我只想问你:你和这个江洋大盗什么关系?”
我和燕云什么关系?我看看他。燕云一笑,暖暖的。
我也不自主的微笑了:“他?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么?”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他是我如今最亲近的人。他们告诉你的都没错。”
“不!”广文陡然高了声音,脸上红了起来,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你骗我!你明明跟我说过你不喜欢男人的!早知道今天……早知道这样……我怎会扼死了自己的心意!”
一下子,我们都楞住了。
25。
“你怎么……广文……我……”
“干什么?”广文恶狠狠地说道:“许你喜欢男人,就不许我也喜欢么?”
果然还有茶叶,就是没有热水。燕云在厨房里生火烧水,洗刷茶杯,屋子里只有我和广文坐着。
我们还是到了这个已被废置的农舍。
“我十八岁那年,你对我说了那些话,都不知道让我难受了多长时间。”沉默良久,广文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十八岁?他十五岁时被皇上送至军前效力,那就是到塞北三年后的事。我努力在记忆中思索着,曾经跟他说过那样的话吗?
广文看我疑惑,脸色又黯淡了许多。“枉我记了这么多年,你却一点也不晓得了。你有一只荷包,淡绿色的,还绣了一枝红梅……”
这个倒是记得。那是曼娅成亲前送我的荷包,我一直带在身边。开头是因为还爱慕着她,后来,是因为绣荷包的那个人死了,留作了一点纪念。
一直都放在贴身的衣袋里,有天无意间被广文看到了,一把抓住,满脸坏笑问是那家姑娘送的定情信物。
“你当日是怎么说的?”广文看着我,很伤心。“你说,那是你一位很喜欢的人送的,所以很珍惜。我就像一脚踩空。对你痴痴迷迷很久,但怎么也没想到你已有了心上人。我就问,是位姑娘吧?不知是谁家的。你说,傻瓜,不是女子难道还是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