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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她送给皮特一个微笑,这微笑早些时候曾经深切地打动过马尔。皮特转身走上台阶。她转身望着马尔。“我打搅你了吧?”
“没有。”他脱下耳机,“反正我刚才得不到回答。”
她望着在水中舞动的两只海豚,它们在水面下。时而向东时而向西来回转悠着,水面上激起阵阵涟漪。
“什么回答?”她说。他苦笑了一下。
“我们把它叫做回答,”他说。他点头示意是那正在池里转悠着、身体成光滑流线型的两只海豚。“有时我们可以提问题而且还能得到反应。”
“是信息反应吗?”她问。
“有时候是这样的。你来见我,是不是要谈什么?”
“什么都谈,”她说。“似乎你才是我要采访的人——不是布雷特。他打发我到这儿来。我明白你是懂这一理论的人。”
“什么理论?”他小心地说,感到他的心直往下坠。
“那就是想法了,”她说。“这个想法就是如果存在某种星际文明的话,那么外星文明人可能正等待着地球上的人具备必要的能力然后才互相交往。这种试验可能不属于科技问题,例如研制一种超光速的交通工具这一类的问题,而是属于社会交际学的问题——”
“比如学会同一种外星文化进行交流——一种像海豚那样的文化,”他生硬地打断她的话。“是科尔温告诉你的吧?”
“不,我来这儿之前就有所闻了,”她说。“不过我本来以为是布雷特的理论。” 。
“不,”马尔说,“这是我的理论。”他望着她。“你听了居然没有发笑。”
“难道应该发笑吗?”她说。她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海豚的一举一动。突然他非常嫉妒海豚,因为它们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这种嫉妒驱使他做出别的时候可能没有勇气做的事。
“那就同我一起飞到大陆吃午饭吧,”他说。“我把自己的想法对你和盘托出。”
“行啊,”她终于把视线从海豚那儿收回,抬起头来望着他,他吃惊地看见她正皱紧眉头。“有许多事情我搞不明白,”她喃喃地说。“我原以为我要了解的是布雷特,结果却是你——和这些海豚。”
“也许吃午饭的时候我们还能解开你的疑团呢,”马尔说着,心里并不太清楚她指的是什么,但也不太在意。“走吧,直升机都停在大楼的北侧。”
他们开一架直升机到卡鲁帕诺城,坐下一边吃午餐一边朝窗外观看着城镇前面蔚蓝大海上广阔锚地上繁忙的景象,这时桌子四周传来许多有礼貌带有委内瑞拉口音的西班牙语的声音。
“我干吗要取笑你的理论呢?”当他们坐下吃午餐的时候,她重新提起这个话题。
“多数人把它看成是我们站里工作失败的一个不切实际的借口,”他说。
她扬起弯弯的棕色眉毛。“失败?”她说。“我原以为你们正在不断取得进展呢。”
“你的话也对也不对,”他说。“即便在奈特博士去世之前,我们就碰上一个他称之为环境障碍的问题。”
“环境障碍?”
“是的。”马尔用叉子拨弄着海鲜鸡尾酒里的虾。“我们这项工作是受约翰·里利博士所从事的工作的启发而开始的。你读过他的书《人类和海豚》了?”
“没有,”她说。他望着她,显得很惊讶。
“他是研究海豚的先驱,”马尔说。“我本来以为你来这里之前会先读读这本书呢。”
“我做的第一件事嘛,”她说,“是想办法搞清有关科尔温·布雷特的情况。我在这件事上做得很不成功。因此我来这儿的时候以为真正在研究海豚的是他而不是你。”。
“所以你才问我对他是否熟悉?”
“正是如此,”她回答说。“你就给我讲讲这个环境障碍吧。”
“并没有很多的话好讲,”他说。“像多数大问题一样,讲起来简单得很。起初,研究海豚的时候,似乎早期的研究人员都进展神速,似乎同海豚对话已是指日可待的事——这是一项译解海豚互相发出声音的工作,无论是在人类听觉范围内还是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声音;另外,还教海豚学习人类的语言。”
“结果发现这些事做不到吗?”
“能做到,而且做到了——或者说跟做到没有多大差别了。但随后我们碰到一个情况,就是对话并不意味着理解。”他望着她。“你和我用同一种语言交谈,当另一个人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真的完全明白他表达的意思吗?”’
她看了他一阵子,慢慢地摇摇头,目光并未从他的脸上移开。
“喏,”马尔接着说,“这就是我们研究海豚所遇到的关键性问题——这仅仅是从较大的范围来讲的。像卡斯特和皮洛克斯那样的海豚能同我交谈,我也能同它们谈话,但在任何实质意义上,我们都无法相互理解。”
“你是说智力上的理解,对吗?”简说。“不仅仅是机械性的理解吧?”
“不错,”马尔回答说。“我们对一个声响或其他符号的逻辑外延认识是一致的,但对内涵却认识不同。我可以对卡斯特说,‘墨西哥湾流是一股强大的洋流’,它会完全赞同。但是我们丝毫无法真正明白对方的真正意思。我大脑里关于墨西哥湾流的形象不是卡斯特脑中的形象。我的概念‘强大的,是同这样一个事实相关联的:我身高六英尺,体重一百七十五磅,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能举起相当于我自身体重的重物。卡斯特的概念是同另一种事实相关联的:它身长七英尺,在水中的滑行速度可达一小时四十海里,就它所知道的,它的体重等于零,因为它四百磅的体重被它排开的同等重量的水抵消了,举起物体这一概念于它完全一无所知。我大脑中‘海洋’的概念不是它的概念,因而我们对什么是海流的看法可能是一致的,也可能是字面上意义不同的两个范畴。至今我们还没有办法逾越我们之间的鸿沟。”
“海豚也一直和你们一道努力吧?”
“我想是的,”马尔说。“但我无法证明这件事。正如我无法向铁杆怀疑派证明海豚的智力一样,除非我能事先拿出一些海豚教会我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在人类知识之外的,或者是让海豚显示它们已学会使用人类的某种智力过程。在这些方面我们全失败了——按照我和已故的奈特博士的看法,这是内涵的差异造成的,而内涵的差异又是环境障碍造成的。”
她坐在那儿打量着他。他把这一切对她和盘托出,也许是个大傻瓜,可是自从八个月之前奈特博士因心脏病发作去世后,他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同任何人交谈过,他感到有一肚子的话要向别人倾诉。
“要么我们得学会像海豚那样进行思维,”他说,“要么海豚得学会像我们一样进行思维。至今将近六年时间了,我们一直在努力,但双方都没能成功。”他不加思索又说出原先打算自己知道的事情。“还有,我一直担心我们的研究资金随时会被砍掉。”
“砍掉?被威勒尼尔基金会砍掉吗?”她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因为我们至今未取得任何进展,”马尔痛心地说。“至少没有看得见的进展。我担心时机快要消失了。如果时机过去了,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六年前海豚受到人们普遍的关注。现在呢,它们已经不被当作一回事,甚至已经被遗忘,仅仅作为一种聪明的.动物而束之高阁。”
“你不能肯定说研究工作不会再有机会的。”
“可我感觉到了,”他说。“这是我的部分想法,是否有能力跟外星种族对话,这对我们人类是一种考验。我觉得我们已经得到这个机会,但假如搞糟了,我们是不会再有另一个机会的。”他用拳头轻轻地敲着桌子。“更糟糕的是,我知道海豚那一方也正同样努力着想取得成功——倘若我能认识到它们正在做什么,它们怎样设法让我明白,那该多好啊!”
简一直坐在那儿注视着他。
“你似乎相当有把握呢,”她说。“是什么因素使你如此胸有成竹呢?”
他松开拳头,强迫自己坐回到椅子里。
“你观察过海豚的上下颚吗?”他说。“它们有这么长。”他张开双手向空中比划着。“每一副颚里有八十八颗尖利的牙齿。另外,像卡斯特这样的海豚重达数百磅却能在水中以人类不可思议的速度滑行。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压碎,只需将你猛推向池子的边、缘,假如它不想用牙齿将你撕碎,或用它的尾部将你的骨头敲碎的话。”他用可怕的神情看着她,“尽管如此,尽管人类一直在捕杀海豚——甚至我们在早期研究的摸索阶段也捕杀过它们,尽管海豚有能力使用牙齿和体力对付海上敌人——至今却未曾听说哪一只海豚袭击过人。亚里斯多德在公元前四世纪就著书谈到海豚‘驯服和友善’的天性。”
他停了下来,用敏锐的目光凝望着简。
“你不相信我说的这一切?”他说。
“哪里,”她说。“我相信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很抱歉,”他说。“我以前向别人提起这一切,这是个错误,我也为此一直感到心里难受。我告诉过一个人,他认为这表明海豚凭着本能认识到人类的优越性和人类生命的价值。”马尔咧开嘴对她苦笑一下。“但这仅仅是一种本能。‘像狗一样”他说。‘狗凭本能羡慕和热爱着人——,他给我讲述了他的一只名叫波奇的德国种小猎犬。波奇能阅读晨报,倘若报上的第一版刊登有惨案的内容,它就不愿把报纸给他递进来。他好几次不得不自己到门前台阶上拿报纸,以此证明这个事实和波奇的智力。”
简笑了。这是一种低声的开心的笑;这一笑顷刻间带走了马尔内心的痛苦。
“无论如何,”马尔说,“海豚同人类之间的限制仅仅是种种迹象之一,就好比野海豚来到我们这儿的研究站一样,这种迹象已使我们相信海豚也在努力理解我们人类,也许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在努力着呢。”
“我不明白你干吗要担心研究会中断,”她说。“凭着你所知道的这一切,难道你不能说服人们——”
“只有一个人我必须说服,”马尔说。“这人就是科尔温·布雷特。我不想说服他。这仅仅是一种感觉——可是我觉得他好像坐在那儿对我和我的工作进行着评判。我觉得……”马尔犹豫一阵子,“我觉得他简直像个受人雇佣的杀手。”
“他不是的,”简说。“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假如你乐意的话,我会为你查个水落石出的。办法有的是。假如我早把他看成是一个行政官员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为你找到答案。可我以为他是个科学家,并且在错误的地方拜访了他。”
马尔对她皱起了眉头,表示难以置信。
“你不是真的说你能为我查清这事吗?”他问。
她笑了。
“等着瞧吧,”她回答说。“我自己也想知道他的来历呢。”
“这可能很重要,”他急切地说。“我知道这似乎想入非非——但要是我想得对,那么海豚的研究工作可能很重要,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
她突然从桌旁站立起来。 。“我这就动手查核这事,”她说。“你干吗不先回到岛上去呢?调查这事得花费几个钟头的时间,完事后我坐游艇过去好啦。”
“可你还没吃午饭呢,”他说。“实际上你一口也还没吃呢。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你就可以走了。”
“我想去给一些人打电话,趁他们还在工作的时候截住他们,”她说。“这是因为打长途电话有时差问题。很抱歉。咱们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也罢了,”他说。她嫣然一笑,消除了他心中的失望”继而转身走了。
她这一走,马尔觉得自己也不饿了。他招来服务员,取消了原先点的主菜。他坐着又喝了两杯酒——对他来说难得如此开怀痛饮。随后他走了,开着直升机回海岛。
他从直升机停机坪返回海豚池,皮特·阿当特在路上遇见了他。
“你在这儿呀,”皮特说。“科尔温一小时后要见你呢——就是说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到大陆上去了。”
要是在平日里,这么一则消息会使马尔预感到研究工作将被取消,这种预感就像一块细小而又冰冷的金属一直压在他的心坎上。可是三杯酒下肚了又空腹没吃饭,这会儿他有几分麻木。他点点头继续朝池子方向走去。
海豚还在那里,仍然按照它们的样式游着。要么这种样式是他自己心中想象的?马尔坐到池边的椅子上,面前的录音机录下了海豚发出的直观模式的声音。他把耳机插到水听器上,打开面前的麦克风。
突然,他意识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