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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宿的客人,早餐和午餐基本上都是自取的,餐盘碗筷当然也要各自清洗。这是因为每个人的起床时间都不相同,若是每次都得麻烦居子太太,那就太说不过去了。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发现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当我默默地吃着冷掉的早餐时,身穿咖啡色运动服的外公缓缓走了进来。“怎么?只有你一个啊?”
“爷爷,您现在才要用餐吗?”
“嗯,我刚睡醒。”外公明明早上八点就醒了,还去过主屋。我想,或许是与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交谈之后,又去睡了回笼觉,才会说自己刚睡醒吧!
“不管怎样,能安安静静吃顿饭,真是件谢天谢地的事!”
“火药味愈来愈浓了。”
“的确。”
“我妈后来有安分些吗?”
“她好像还没放弃。昨晚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急著问出继承人的决定方式。”
“真是非常抱歉。”
“你道歉也没有用。不过,为什么加实寿的企图心那么强,叶流名反倒相当安分?”
我认为理由很简单。以妈妈的情形而言,若是我们三兄弟之中,没人被选为继承人,那就万事休矣。不过,以叶流名阿姨来说,她却有许多条路可走。即使她两个女儿都不幸落马,但只要我们兄弟三人之中有任何一人被选为继承人,那就把女儿嫁给他。妈妈自然会反对这桩婚姻,但叶流名阿姨或许会唆使女儿们以美色诱惑继承人,强行让这件事成为定局——她极有可能运用这种手段。即便是槌矢先生被选中,也可以如法炮制。因此,只有友理小姐被选中时,叶流名阿姨才需要感到担忧。当选出的继承人是女性时,固然能想像妈妈会想尽办法把儿子送过去当女婿(正好是先前友理小姐所说的),但却无法如女性一般,以肉体当作武器色诱继承人。至少,也必须有更麻烦、而且成功率极低的心理准备。再怎么说,一切都是阴沉的富士高哥哥、轻浮的世史夫哥哥,以及我这小鬼男性魅力不足的缘故。
“一旦没喝酒,就觉得提不起劲……”外公没动筷子吃起准备好的料理,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升装的日本清酒。“怎样?Q太郎?要不要来杯?
“虽然是您特意准备的,但我还是别喝的好。”
“别这么说嘛。”
“嗯……爷爷,我想您应该知道,我还只是个高中生。”
“别那么严肃嘛,只是年假这三天喝上几杯罢了。对了Q太郎。”
“是。
“我听胡留乃说,你睡在主屋的阁楼房里。”
“对。
“咱们去那里喝吧!”
“嗯……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如果在这里喝酒,胡留乃跟居子不知什么时候会蹦出来。”拿了下酒菜后,外公要我从座位上站起来。“不久前,我曾经昏倒过,之后她们就开始对我喝酒一事罗唆了。”
“昏倒?”离开走廊后,因为外公压低嗓音,我也跟著轻声回答。“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时忽然觉得眼前一阵黑暗,”外公边窥视著周围有没有人,边把我拉进主屋里。“然后就突然昏倒,据说昏迷了几分钟。”
“您的身体还好吧?”
“哎呀!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过劳罢了。可是胡留乃那家伙,却搞得我人仰马翻。说什么她的熟人曾经因为脑出血而昏倒,我现在的症状跟他很像之类的,真是小题大作。她还嚷着要带我去看脑神经外科。唉!算了,不说了。”
就在这时,我瞥见某种物体一闪而过,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黄色残影。黄色应该是某人的运动服颜色吧?待我转身一看,走廊上早已不见人影。
“这样的话……”我转换心情说:“喝酒真的不要紧吗?”
“别说那种像是胡留乃会说的话,当然没问题啊!”来到阁楼房后,外公用力坐到棉被上。他拿出准备好的杯子,将酒满满地倒入杯里。“对我来说,酒就像汽车需要汽油一样,戒了酒反倒对身体不好。不废话了,来吧,你也喝!”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只得陪著外公喝起酒来。只要一喝起清酒,便觉得它顺口沁喉,让人忍不住一口口地吞进喉咙。我误以为只喝一些不可能会醉,而跟着外公快速跟饮著,完全没料到之后会悔不当初。
“这个房间真令人怀念啊!”
“怎么说?”
“在本馆建好之前,我们一家人在这间主屋里过活。当时与现在不同,家境并不富裕,不过,能够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也称得上幸福。当初我想不开的时候,还曾硬拉着胡留乃去跳海。跟那时候相比,现在的生活简直像梦一样。当初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阁楼房里。”
“这个房间还真是充满了回忆,我却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傻傻地一直用著这个房间。”
“有什么好在意的,你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家伙。年纪还这么轻。真不像是加实寿的儿子。真是的!那家伙如果有你一半体贴就好了。”
“对了,爷爷。”外公一提起妈妈,我立刻联想到遗嘱的事。仔细一想,遗嘱的事真是让人印象深刻。“我们可以在这里闲聊吗?我记得今天要和律师先生见面?”
“嗯,你说宗像啊?那家伙早来过了。”
“已经来了?”
“昨晚他跟我连络上了,刚好是在我睡醒之后抵达这里。真是没办法,也不能让他空手回去,所以他现在正在看别的资料。”
“嗯……”我听不太懂外公的意思。“这是怎么一回事?遗嘱怎么了吗?”
“我昨晚没写遗嘱。”
“没写?”
“我没办法决定谁当养子,所以完全没动笔。”
“这样可以吗?”
“没关系啦,我曾经说过,直到新的遗嘱生效之前,旧遗嘱不会失效。所以没问题的。今天我也没心情写,所以对宗像说,等我写好之后再跟他讲。”
或许是瞒着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大喝酒,让外公有了莫名的快感。他脸上的愉悦神情,像极了找到绝佳藏身处的淘气男孩。
由于突然有尿意,我站起身来,正准备开门时,远方忽然传来雷鸣似的细微声响。声音从后方传来,我想大概是某人下楼发出的声响。但打开门往下看,楼梯上却没有任何异状。
“请问……”上完厕所后,我回到阁楼房,回想起方才外公提起他尚未写好遗嘱一事,心想这或许是个好时机,于是我打算拜托外公一件事。“接下来会是在什么时候写遗嘱?”
“这个嘛……应该是明天或后天吧!怎么了吗?”
“我希望您能将我从候选名单中删除。”
“胡留乃的养子候选名单吗?”
“是的。”
“为什么?你不愿意继承我的家业吗?”
“就算我真的继承了,也只会将爷爷和胡留乃阿姨辛苦建立的家业搞垮。我不觉得自己具有当商人的才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什么不好啊!Q太郎,没有任何事物是永恒不变的,不是吗?即使是EDGE-UP集团,总有一天也会从商场上消失。那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真是这样吗?”
“当然是啊,再经过一百年试试看,味噌和粪便都在同一个锅子里了。”
“友理小姐好像也想从候选名单里除名的样子。她是因为遭到妈妈的羞辱,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同意当候选人,她刚刚说她已经开始后侮了。”
“够了、够了。Q太郎,这个话题就别再讨论下去了,好吗?即使被放进候选名单,也不代表一定选得上啊!聊些轻松的话题吧!”
外公似乎不打算将我和友理小姐从候选名单里除去,感觉上只是在敷衍我。他又将杯子里的酒斟得满满的。在外公不停劝酒的情况下,我一不小心,就喝得过多了。
我就这样喝得烂醉如泥,当我意识回复时,才发现自己瘫倒在棉被上。房里有些阴暗,几乎没什么光线从窗户射入,外公已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空的清酒酒瓶倒在地上。
突然间,一股不明生物在胸口钻来跑去的感觉涌了上来,我急忙狂奔到厕所,吐得一塌糊徐。那种恶心的感觉,不只是胃的内容物,简直连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在一阵呕吐之后,我感到格外不适。全身上下没了气力,连爬楼梯回阁楼房的力气都没有,而像烂泥般瘫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当我感到头昏目眩时,世史夫哥哥走了过来。他已经换下身上的运动服,穿回便服。
“喂!Q太郎!你在做什么,该回家罗!”
我心里想著,已是可以回家的时间啦?不过,我的身体却软趴趴的,完全站不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脚却突然抽筋了。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哇,浑身酒臭味,你喝了不少吧!”世史夫哥哥笑着拿出原本放在别馆的篮子,里头摆着我的衣物,大概是他特地替我拿过来的。束手无策的世史夫哥哥,在我换好衣服后,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扶著摇摇晃晃的我,准备朝著停车场走去。
在走到玄关时,碰巧见到身穿灰色衬衫的陌生中年男子,他正用鞋拔穿鞋,大概是准备离开了。难道他就是外公的顾问律师?正当我这么寻思时,看见出来送客的居子太太。她满怀谢意地对他说:“真是辛苦您了”。看这光景,他应该是为了详查资料才忙到现在。还是新年期间,他就这么辛苦奔波了。总觉得他看来一脸不悦,不知他平常就那副扑克脸,或者是因为没能接到遗嘱的委托案,反而被迫做了其他的杂事,因此才心生不快。
我呆呆地目送著宗像律师的车子离去。在世史夫哥哥的催促下,我被塞进了车子后座。坐在身旁的妈妈,对我身上的强烈酒臭感到诧异,不禁皱起眉头。车子是由世史夫哥哥驾驶的,富士高哥哥则是坐在助手席上。我记忆所及的影像就到此为止。
至于车子是何时驶离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上车之后,我便睡得不省人事。
5、随之而来的杀人事件
印象中,我曾在夜里醒来一次,究竟是几点几分?总之,当时四周仍是一片黑暗。那时因为渴得受不了,打算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喝水,但睡意终究还是战胜了口渴,我又再度回到被窝,坠回睡梦中。
这次终于清醒了,若有似无的阳光,从狭小的窗户射了进来。瞥了一眼闹钟,现在才刚过早上八点,我躺在渊上家主屋的阁楼房里,对这件事,我最初并未感到有任何诡异。
在打算去厕所而下楼的途中,我总算想到了。等一下!今天是几月几日?应该是一月三日。昨天是一月二日,昨天傍晚,我不是已经和妈妈以及哥哥们一同回家了?对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我确实是被世史夫哥哥给塞进车子里,之后因为昏睡,才记不得回到家的情形。不论如何,一月二日应该已经结束了。
因此,我自然不该在渊上家醒来,而应该在大庭家,也就是在自己家里醒来才对。但我现在却是在渊上家的主屋里。除此之外,我理应换回自己的衣服了,不知何时开始,我身上穿着红色的运动服。这么说来,难道——
“所以没有红色的色纸罗?”一走下楼,和我料想的差不多,厨房传来了外公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应该要准备好吗?居然少了红色的色纸。”
“昨天晚上……”回话的当然是胡留乃阿姨,她歪头托腮的姿势,也和昨天——不,是与“第一轮”无异。“到底是……”
“不做了,我不折了,今天晚上再折。”仿若再度观赏用录影带录起来的电视节目一般,在这时外公应该会将头转向居子太太。看吧!转过身去了。“不好意思,可以帮我去附近的文具店买色纸吗?”
“可是老爷子……”居子太太带著满怀愧疚的表情说:“这三天是新年假期,每间店都拉下铁门休息了呀!”
“可以用别种颜色的色纸吗?”
“不用了,搞得我都没心清了,那就后天再折吧!”
我悄悄回到阁楼房。绝对没错,这是“黑洞”。我的“体质”使我在一月二日又落入黑洞里。包含现在“这一轮”,也就是从“今天”开始,还会再重复上八轮。
这么说来……我自然能轻易预测事情的后续发展。再过不久,我会去睡回笼觉,醒来之后走到本馆的餐厅,在那里巧遇外公。最后,沦落到陪外公喝酒的窘境。
拜托!饶了我吧!我回想起在前一轮,也就是第一轮里,我吐得乱七八糟的痛苦,霎时感到未来黯淡无光。包括“这一轮”在内,那种酒后狂吐不止的痛苦,居然还要重复八次,我才不要!
怎么办?我有两种选择。第一,到晚上为止,一直待在这里不离开,等著世史夫哥哥回来找我。可是,如此一来,我便得忍受长时间的饥肠辘辘,实在是不太可行。第二,如果我不做这个选择,就只好放弃睡回笼觉,提早去本馆的餐厅吃饭。
左思右想之后,我选择了后者,等待著九点来临然后离开阁楼房。主屋的厨房里,此时已没有半个人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