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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桂微微抬头,“年岁大了的人,旧事肯定知道不少,只是不知三小姐指的哪一桩”
说是哪一桩,兰芮还真说不上来,只是从兰芝和兰渊的只言片语中,她总觉的家人对她的态度另有隐情。斟酌半晌,才道,“不单指哪一桩这些年府中的传言也好,无头公案也罢,只要是与我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三小姐”玉桂睁大双眼,拿不准兰芮怎么会动这样的心思。
兰芮不待她多想,又道,“听说你娘在针线班子上?没事时,多去走动走动吧。”
玉桂这次没有犹疑,立刻应了声是,双手灵巧的翻转着,片刻,便将兰芮齐腰的黑发绾成了一个髻,而后捡了兰芮平日最喜欢的羊脂玉簪子定住。
兰芮看的暗暗佩服。
门外传来叩门声,紧接着,夏至清脆的声音响起,“三小姐。”
玉桂疾步去开门,很快,夏至领着一个端着食盘的厨房小丫头进来,两人身后还跟着秦妈妈和冯妈妈两人。
兰芮诧异,一人是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一人是文夫人的陪房,两人怎会一起进门?
她笑着招呼两人坐。
秦妈妈还了一礼,又扫了一眼正在摆饭的夏至,笑道:“三小姐还未用饭,奴婢就不叨扰了老太太很喜欢三小姐带回来的梅花香露,直夸三小姐有心呢不知三小姐还有没有那梅花香露?奴婢看老太太实在喜欢吃,这才厚着脸皮来问三小姐讨要”
兰芮没想到老太太会如此喜欢,“静心师太只做了不到十瓶,我不便多拿,只带了两瓶回来,一瓶孝敬了祖母,另一瓶分成了三份,预备一会给娘亲和两位婶婶送去既然祖母如此喜欢,那余下的这一瓶暂时就不给娘亲和两位婶婶了,想来她们也不会怪责我的。”遂吩咐夏至去取梅花香露。
拿着梅花香露,秦妈妈看了冯妈妈一眼,“咱们兰家素来以孝悌着称,这香露给了老太太,几位太太又怎么因此责怪三小姐呢?”
在秦妈妈跟前,冯妈妈自觉矮了两分,赔笑称是。
寒暄几句,秦妈妈称不敢耽误兰芮用饭,匆忙离去。
冯妈妈趁机说明自己的来意:“长兴侯府送了帖子来,请阖府的女眷和小辈去侯府赏花,夫人让奴婢来跟三小姐说一声,三小姐心中也好有个准备。”
长兴侯府一番收肠刮腹,兰芮终于想起了长兴侯府来,她笑道:“多谢妈妈妈妈用过饭没有?不如一起吃点?”
冯妈妈连连摆手,称还文夫人还等着她回话,亦是匆匆离去。
一番耽搁,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此刻已经透着凉意。
第015章 传言
“三小姐?”
兰芮正想事情,听得有人在门外唤,怔了怔,那边玉桂已经挑帘出去了,过了一时,又回来禀报,说是老太太房中的锦绣来了。
兰芮探了探身子,“请她进来。”
锦绣就在门外,片刻就进来了,她冲兰芮屈膝施了一礼,笑道:“咦,三小姐还在用饭?那倒正好,尝尝奴婢做的鱼肉丸子。今日采买上的人说有新鲜的鲤鱼,奴婢就央人买了一条回来,细细敲打了一上午,这才取出的鱼融。”说着话,锦绣已经掀开食盒盖子,从里面将一只旧窑的细瓷青花汤碗小心翼翼的捧出来,摆在了兰芮跟前的炕桌上,转瞬,浓郁的香气便在屋中弥漫开来。
“你的手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不需尝,只闻着香气就知鱼丸的美味了。”
兰芮笑吟吟的看着锦绣。那次拿庆春坊的香囊赏了锦绣,锦绣也曾提过可以让清风馆的人在老太太的小厨房做糕点,当时她也表示过感谢,可一次也没让人去过小厨房。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动用老太太的小厨房,不想在乖张的名声上再添一条不懂规矩。
锦绣接过夏至布菜的勺子,舀了一颗鱼丸放入兰芮的碗中,“三小姐尝尝,鱼丸就是要趁热吃,冷了便失了鱼肉的鲜美。”
兰芮吃了一口,鱼肉鲜香嫩滑,入口既化,暗道,入得了老太太眼的人果然有些本事。
锦绣见兰芮似乎喜欢,赶紧又要去舀,兰芮却拦住了她:“你是祖母跟前的人儿,我这里可不敢使唤你,快坐下歇一歇。再说,布菜这种事,有玉桂跟夏至,哪里就用得着你动手?”
锦绣迟疑了一下,笑道:“三小姐真是折杀奴婢了,能得老太太的喜欢,那是奴婢的造化,但奴婢不能据此就忘了自己的本份,不然倒成了那轻狂的了。”
兰芮笑笑,没有再说,静静的用起饭来。
“奴婢来时,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在湖边的亭子里议论,说三小姐本来就不及二小姐,还说”锦绣仿佛才记起似的,轻声说着。
兰芮停下筷子,审视起锦绣来。
玉桂沉稳惯了,看兰芮没做声,也不敢多言,倒是夏至一听这话就像点着了的炮仗,嚷嚷起来:“锦绣姐姐快告诉我,是哪个腌臜的奴才乱嚼舌头,我就是拼死也要回了老太太,让人将这等编排主子的奴才乱棍打出去!是了,那起子人还说了什么混账话?姐姐快告诉我,我好一并回老太太。”
“这”锦绣神色间俱是为难。
夏至见锦绣竟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样子,一时着急,上前去拉着锦绣的手臂晃起来,“好姐姐,你就别犹豫了,快说吧。”
兰芮冷声呵斥夏至:“一点都沉不住气,不过几句闲话就让你急的忘了规矩!家中人多事多,中间又有一两个话多的,说一两句不知轻重的话,有什么要紧?还不快出去守着门!”
玉桂与夏至这几月见惯温言软语的兰芮,陡然见她沉脸,突然记起从前的挨打事情,俱是一哆嗦。夏至立刻扑通一下跪地认错,待兰芮摆手,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兰芮呵斥夏至,不过是做给锦绣看的——不要以为她这些日子乖巧听话就可以任人欺负!锦绣无事献殷情送鱼丸汤来,她初时只以为是想讨要打赏,这时看来,却是专门来传递“传言”的,如此费尽周折,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等夏至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兰芮转头与锦绣笑道:“夏至这丫头虽然冒失,但她的话也还有几分道理。我虽然不在意什么传言,但这种明显是挑拨我与二姐姐之间感情的话,总该报告给娘亲,让她老人家好好查一查,查出来,将人打出去,免得带坏旁人。还有,若是让外人知道,也说我们兰家是没规矩的,你说是不是?”
“是”锦绣吸了一口气,“那些人还说二小姐和三小姐本来就不是一母同胞,二小姐才是真正的嫡出小姐,三小姐是大老爷在外所生,抱回来养在大太太名下的三小姐莫要生气,那些人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乱说”
与兰茉不是一母同胞
兰芮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心中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醍醐灌顶般的清明,她知道锦绣所说必定是真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文夫人为何在她受伤后四个月不露面,才能解释文夫人为何待她和兰茉有云泥之别。
此时玉桂的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呆怔了半晌才清醒过来,回头见兰芮面色阴郁,赶紧倒了一盏茶递到她手中,“三小姐吃杯茶去去火。”
兰芮紧紧的握着茶杯,阵阵暖意从指腹一直蔓延至全身,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这件事肯定不是锦绣刚才无意听来的,她如何得知且不去想,但她专程来说与她听,无非是想挑拨她与文夫人之间的关系。她本来就是借尸还魂的顶替者,文夫人是不是这副身体的亲娘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文夫人名义上是她的娘亲,她以后的生活全握在文夫人的手中,她不能任人挑拨而与文夫人决裂。
想明白,她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砸向地上。
一声脆响,碎瓷渣滓四散飞溅。
锦绣本能的哆嗦一下,而后眼底闪过一丝微笑:暴碳性子就是暴碳性子,一点就着。
玉桂也是一愣,旋即默不作声的收拾起来。
兰芮摆手阻止了玉桂,冷冷的看着锦绣,道:“这哪里还是闲话?这是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搬弄主子是非!玉桂,给我取大氅,我要去劲松居让祖母做主,请她老人家查过水落石出,看到底是谁造谣生事!”
“三小姐”玉桂立着没动,“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好。”
兰芮很是意外玉桂竟和她想到一块去。她根本不打算就这样闹起来,若是她真是文夫人亲生那倒没什么,可就目前情势看来,文夫人十之八九不是她亲娘。事情闹大,她和文夫人之间那层窗户纸被捅破,让文夫人对她的厌恶连掩饰都不愿做,于她来讲无半点好处。
锦绣拉了玉桂一把,“这样大的事,一定要让老太太彻查清楚!三小姐,你说是不是?”
若是从前的那人,或者已经跳起来去了劲松居,但兰芮不是从前的那人,她看着锦绣,“你说的极是,可我转而一想,这事还牵扯着姐姐你,担心祖母一时气急,定你一个造谣生事的罪名,那就不好了。你以一手厨艺讨得祖母喜欢,升到一等丫头的位子上只怕不容易吧?祖母一向治家极严,到时真的恼了,只怕是再喜欢你的厨艺,也容不得你,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你就不可惜?或者说,你有了更好的去处,这院子里有哪位爷愿意将你收房?”
锦绣绞着衣角,笑容有些勉强,“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这些话,这些都是奴婢方才听来的,好心说与三小姐听的”
“好一个好心!我看你是包藏祸心才对!”兰芮冷笑道:“那你倒说说,这闲话是从何听来的?”
“这说话的几人奴婢不熟悉,光凭几句话听不出是谁,又怕惊扰了她们,所以不敢上前去”
“既然你不熟悉,想必说话的都是些做粗活的,而你是祖母跟前的得意的人,还怕惊扰了几个做粗活的?”
锦绣额上汗如流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兰芮见目的达到,放缓了声音,“你已经做到了大丫头,又是祖母身边的大丫头,已经是极有脸面的了,将来到了年纪祖母必定舍不得将你放出去,肯定会给你挑一个同样有头脸的管事相配而你想再想更进一步,无非是做姨娘。你且想一想,像秦妈妈、刘妈妈那样的管事娘子体面,还是做一个连儿女也跟着低人一等的姨娘体面?”她不指望锦绣仅凭她几句话就改变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因此也就不等其回答,继续道,“我本想让玉桂送你去劲松居,让祖母查个究竟,但眼看着就要近年关,我不想拿这些没影的事情去烦扰祖母跟娘亲,坏了大家过年的心境,就不将此事深究下去。”
事态全然没按预先设想的那样发展,锦绣怔了怔,跪地殷殷的哭了起来。
“奴婢一时糊涂,才会听信了二太太的话”
赵夫人
兰芮摆摆手,示意玉桂将锦绣拉起来,“我也累了,你走吧,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管好自己的嘴。”说罢,轻轻的倚在了炕上的大迎枕上。
玉桂一路将锦绣送到清风居门外才回转,见兰芮闭目养神,轻声问:“三小姐,奴婢是将饭菜撤了,还是送去热一热?”
兰芮睁开眼,静静的看着玉桂,她从前只觉的玉桂性子沉稳,今日看她的表现,才知她隐藏在稳重周全性子下的其实是聪明。
玉桂抿了抿唇,低头避开兰芮咄咄的目光,同样的,兰芮今日的处事方法也让她吃惊,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提着刀枪满院子的闹着去追查,就是看穿锦绣的用心之后,也没有对其拳打脚踢这样的兰芮,反而让她慑服。
“锦绣所说的,你以前有没有听人讲过?”兰芮淡淡的开了口。
“本来就是谣言,想必是才编造出来的,奴婢从来没听过。”玉桂吃惊的抬头,“三小姐莫不是相信这些昏话?”
兰芮笑起来:“你心中真就相信锦绣所说的都是无中生有的谣言?”
如此直白的探问,让玉桂无所适从,片刻的犹豫之后,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三小姐,奴婢仗着服侍你多年,今天就逾越的说一句不该说的,不管锦绣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三小姐千万不能当它是真的,而就此与大太太生份起来,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趁。而且,三小姐任人坐实了非大太太亲生,那三小姐便不再是嫡出小姐嫡庶之别如同云泥之别,到时吃亏的还是三小姐。”
兰芮点了点头,心底泛起丝丝暖意,她两世为人,又遭遇过遇人不淑的打击,看人的本领比之从前,自然多了十分的准头,别人是真心关怀还是虚情假意,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玉桂怔怔的瞧着兰芮,突然想起了兰芮方才让她跟她爹娘打听从前的旧事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