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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侦探语气转强,“她的确是说‘你就是早苗’吗?不是‘早苗女士’或‘太太’?”
“没错,她直呼我的名字。那是前天的事。所以我才跑来这里——”
早苗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低声开口:
“其实,我是想回娘家才出门的。可是……又不想让家人担心。我连站名看都没看就下车了,四处徘徊,回过神时,就站在这栋大楼前,所以才看到了招牌……。虽说是偶然,但是我觉得在这里看到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一定有什么意义……”
我的侦探声音有着未曾有过的柔和,几乎可以说是温柔,他说:
“到目前为止的事,你告诉过谁吗?像是家人或朋友。”
早苗似乎摇头。我的侦探问:“一个都没有?”
“是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
“你竟然能够一个人承受这些!”
早苗意外地说:“我很怕。”
相当久的一段时间,事务所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偶尔会一边喘息一边吐出冷气。
“我很怕,”早苗重复着。“我怕外子。”
语尾微微地颤抖。
“一开始,我不愿意相信这种事,努力想要忘记。明明都那么清楚地听到他在电话里那样说了,可是我还是不想相信,实在是很蠢。”
我的侦探静静地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愚蠢。”
“可是……已经没办法这么想了……”
“是什么原因?”
早苗打起精神,继续往下说。“是蜜月旅行。上个月初,我们去了塞班岛十天。他说刚结婚时没办法休假,所以才晚了一些。”
“这种事常有。”
“在塞班岛,我们一起去水肺潜水。他是个老手,而且可以指导别人。可是,我才刚开始玩潜水,很不擅于耳压平衡——你知道耳压平衡吗?”
“我自己没经验过,但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防止水压压迫耳膜吧?闭上嘴巴呼吸。”
“对,没错。要是不那样做,水会流进耳朵,扰乱方向感,以为自己是在往上浮,实际上却不断往深处潜去——”
不擅于耳压平衡的早苗,在塞班岛潜水时就遇上那种情况了。
“我陷入恐慌,脑袋一片晕眩,不晓得该怎么办,完全无法控制身体。所以我向就在旁边潜水的他打手势,要他救我。我一次又一次地打手势,可是——”
这次我的侦探没有催促早苗。她不规则的喘息声,连我都听得见。回想和陈述,让她再度恐慌。
“他明明看着我,却不肯帮我,完全没有救我的意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目不转睛地,简直就像在观察一样。”
结果,在附近的潜水员救了早苗,将她引导到船上。然后,跟着上船的和彦说他完全没有发现早苗陷入那种状态。
“他一次又一次地说‘对不起’,抱着我,抚着我的身体。可是,我无法相信他的话,我忘不了他在海底注视着我就快死掉的样子。”
早苗一定全身发颤。
“我也好几天想是自己太多心了,可是,还是没办法。”
我的侦探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问:
“你先生在塞班岛想要杀害你——故意见死不救——你这么认为,是吗?”
心中的不安被他人明白地说出来之后,早苗似乎开始哭泣了。
“对,就是这样。而且不止是那个时候,从那以后,我一直——一直觉得被监视。我觉得他在等待机会。我一回头,总是发现他一脸凶恶地望着我,但一两眼相对,他就急忙露出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地说:
“后来,他还好几次找我去潜水。结婚前,我们两个人常常到处去潜水,但是现在我实在没那个兴致。”
“可是,除了塞班岛的事之外,你没有遇到其他具体的危险吧?除了潜水之外,平日里的生活呢?”
早苗吐出发颤的叹息。
“嗯,现在还没有。但是,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前天那个女人打来的电话,似乎让我忍无可忍了。”
我的侦探沉默以对。事情似乎变得不止是单纯的征信调查了。
“可以吗?我们来整理一下。”我的侦探说。“你怀疑你先生有情妇,对吧?”
“嗯,没错。”
“然后,你认为他曾经想对你见死不救。”
“是见死不救。如果没有其他的潜水员,我早就死了。”
我的侦探并没有被早苗激动的语气影响。
“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看,你这么想;丈夫有了别的女人,所以你成了绊脚石,他想要杀掉你,是吗?”
早苗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
“那,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才新婚两个月不是吗?”
早苗轻声抽噎着说:
“我一结婚就保了人寿险。”
一片沉默。
“病故的话是五千万,意外死亡的话加倍,是一亿。受益人是外子。”
我的侦探很慎重地问:“他叫你投保的吗?”
早苗以哭声回答:“不是。”
“那,是你主动投保的?”
早苗尽是抽噎,没有回答。我的侦探稍微加重了语气:
“是你主动投保的吗?”
“对!”
那是爆发般的叫声,早苗明显地乱了分寸,话语有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是他设计让我那样做的!一切都是!全都是!不管是谁,所有人都被他笼络了!就连我的亲人也全都被他骗了!不管我说什么,他们也一定不会相信的!外子只要煞有其事地说‘早苗累了’,所有人就都这么认为,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听我说!”
她最后的那句话已经接近尖叫了。
早苗开始痛哭失声,事务所里尽是她痛苦的哭泣声。我的侦探既没有出声,似乎也没有任何举动。
早苗恢复了平静,等她安静下来之后,我的侦探慢慢地说:
“你说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是骗人的吧?”
早苗可能是点头了。
“因为没有人相信你,所以你才想找侦探。”
早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鼻塞,她说:
“因为我想,如果是侦探的话,听完我的话之后就不会说我是因为压力而神经衰弱,要我去看医生。”
“在仔细调查、明白你的怀疑是无中生有之前,我不会那样说。”
早苗微弱地说:“谢谢。”然后,她以哀求般的声音——令我许久难忘的声音——补了这么一句:
“求求你,不要让他杀了我……”
我的侦探紧紧地盯了塚田和彦一个星期。
理所当然的,我和我的侦探形影不离。话虽如此,他看到了什么、写了些什么样的报告,我无从得知,因为跟踪是无言的行动,我听到的,只有马路上的声音,以及车子引擎的低吼声而已。
除此之外,我的侦探所采取的行动,只有拜托佐佐木靠关系调查塚田和彦有无前科。
“嗳,小事一椿。”佐佐木说。“不过,上班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敬谢不敏。”我的侦探回答。不是以暧昧的说辞蒙混过去,而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但是在我看来,佐佐木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高兴。
“怎么啦?感觉好像有点恢复生机了。膝盖以下的血液又开始活络起来了,是吗?”
我的侦探笑了,“你说呢?不晓得,我自己也不晓得。或许我只是被一个有被害妄想的委托人牵着鼻子走也说不定。”
“但是,也有可能不是吧?”
“一半一半吧。”
然而,从我的侦探在深夜时分一个人在事务所独处时的模样看来,我不认为他觉得是“一半一半”。
他在房里来回走动,偶尔也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好久不见他这样神经紧绷的模样了。
在给早苗第一次报告的前天晚上,我的侦探与佐佐木碰面。
“塚田和彦,没有前科呢!”佐佐木说,“不过,三年前曾经被吊销驾驶执照,是酒后驾车,超速。”
我的侦探可能是在读文件之类的东西,传来翻页的声音。
“塚田和早苗结婚之前,早苗的姐姐和姐夫曾经委托征信社,主要是调查‘洁娜维芙’的经营状况,以及塚田个人的经济状况。”
“有查出什么吗?”
“不,这方面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那份调查报告,早苗也看过。她也拿给我看了……”
根据那份报告,就如同早苗所说的,塚田和彦完全没有投资“洁娜维芙”。一如字面所示,他只是人头而已。
“畠中原本是塚田以前任职的公关公司的客户。这似乎是家颇可疑的公司,不过暂且不管这个,待在那家公司的时候,塚田顺利地笼络畠中,成了他的合伙人。”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佐佐木绷起脸来。“八成很伶牙俐齿吧。”
“确实,他脑袋很聪明。现在塚田也把畠中哄得死死的。实际上,塚田开始参与‘洁娜维芙’的经营后,店的形象似乎就变得冼练脱俗了。营业额也蒸蒸日上。”
我的侦探苦笑了一下。
“只是,塚田似乎不打算终其一生都屈就在这种规模的餐厅的老板。他可能想扩展范围,做更大的事业吧!他好像老是对洁娜维芙的那些职员这么吹嘘。”
佐佐木的眼神变得锐利,“这需要一大笔资金。”
为了这个目的,杀害妻子取得保险金并非不可能。但是我的侦探没有回答佐佐木,他发出翻阅什么的声音,这么说:
“我也得到早苗的许可,重新调查了塚田的亲属关系。”
“然后呢?”
“虽然他曾经迁移户口,有点复杂,但是那家伙不是第一次结婚。”
“你说什么?”
我的侦探抬起头来,慢慢地说:“那家伙曾经结过一次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
“早苗她——”
“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之前的调查,不可能没有查到吧?”
“我一查就查到了,之前的调查员应该也是。”
“那……”佐佐木的声音变得凝重。“是被压下来了?”
“恐怕是。”我的侦探说。“可能是被塚田给收买了吧?”
“曾经离过婚……。这是非常根本的欺骗,不过……”佐佐木吹了一声口哨。“我开始觉得早苗夫人的预感是对的了。”
“凭这一点还不能说什么。”
“然后呢?跟踪的事呢?”
“什么都没有。才一星期而已。到目前位置,和彦是只传信鸽:品行端正,也没有打电话给女人。”
“外遇什么的,真的只是早苗的妄想吗?”
“不晓得。”我的侦探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只是,从塚田的反应看来,我觉得他好像发现有人在盯他。他有时候走在路上会突然回过头来。”
“是你的跟踪技巧太逊了吗?”
“不,或许是早苗委托调查的事被他发现了。”
佐佐木发出“哈哈”的声音。
“那也难怪塚田会自重了。本来想直接监听,不过对方有所防备的话,就毫无意义了。我想先把他摆一边,等一段时间再看看。对了,我想找塚田的前妻谈一谈。”
“这样早苗不要紧吗?万一并非全都是她的妄想,岂不危险?”
我的侦探低喃:“说的也是……”
“你先生是不是发现了?”
早苗来访的时候,我的侦探劈头就这么问。
“雇佣你的事吗?”
她在回答“对”之前,大概说了两次“那个……”。
“我告诉他,我找人商量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
以她的个性来看,这种说法格外显得不干脆。
我的侦探虽然失望,却没有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
“那,你先生怎么说?”
“他想知道我找谁商量,但是我没有告诉他。结果他说:‘你这阵子似乎很累,好像有些烦躁,找人聊一聊,或许会舒服一些。’之后,他明显地变得温柔许多。”
早苗的口吻变得有些辛辣。
“尤其是有人在的时候,更是温柔到了极点。”
我的侦探告诉她这一星期的“成果”,并说明和彦离过婚的事。早苗似乎受到了打击,但是没有乱了分寸。
“我得事先声明,这并不是你先生外遇的证据。只能说对于这件事,他对你有所隐瞒。而且他会说谎,或许是害怕万一告诉你事实的话,你会离他而去。他可能只是因为不想失去你而说谎的。了解吗?”
“我明白。”早苗回答。“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我打算去见他的前妻。不过,这份除籍誊本上登陆她结婚前的户籍是北海道。要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