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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论语-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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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马跑得最快,等硃安世赶到时,韩嬉已经站在亭中,伸手揽着驩儿肩膀,笑吟吟等着。
“硃叔叔!”驩儿大叫着跑出来。
硃安世跳下马,张开臂抱住驩儿,欢喜无比,如同见到自己儿子一般,接连把驩儿抛向半空,驩儿又叫又笑。
“好了,赶紧走吧,待会儿就有人来了。”韩嬉催道。
话音刚落,一阵蹄声从东北面草坡上传来,转头一看,八匹马疾速冲下草坡,向亭子这边奔来。
硃安世抬眼张望,心猛地一沉:八匹马上的人都是苍色绣衣,人人手执长斧,夕阳下斧刃金光闪耀。
成信奔了几里,又回头时,午井亭已经小如一顶冠帽,却不见了小儿,不知道是因为远看不清,还是小儿已经走了。
成信越发纳闷,却只能照吩咐继续奔行。快到渭河时,见前面一大队人马奔过桥来,近些一看,认出是郿县县令率队,成信忙跳下马,在路中央等候,队伍奔到,郿县县令也认得成信,喝住人马,在马上问:“成掾史?你为何一人赶来?贼人已经捉住了?”
成信大惊:“减大人不是命你在午井亭埋伏?你怎么才赶来?”
“什么?减大人是命我酉时四刻,到湋河口会合啊。”
“计划已变,你难道不知?”
“我只接到这一道旨令,并未听说计划有变。”
成信惊得合不拢嘴:“那小儿我已丢在午井亭了!”
成信急忙上马,狠命抽鞭,打马回奔。到了午井亭,见亭里空空,哪里有小儿踪影?
成信呆在原地,全身僵住。
郿县县令随后赶到,下马过来,连声询问,成信却像是中了邪一般,大张着眼,根本没听到。
半晌,一骑快马从北边飞驰而来,是兵曹掾史手下信使,那信使见到成信,急停住马,跳下来大声问道:“成掾史,你是怎么了?为何不依计行事,打马就奔过湋河,不停下?那小儿在哪里?”
成信这才回过神,他毕竟历练已久,随即明白:自己被减宣设计陷害!
百口莫辩,唯一之计,只有逃走,他偷看看左右,趁人不备,奔出亭子,飞身上马,打马就奔。
郿县县令先前已经起疑,见成信逃走,忙喝令:“成信私放罪犯,速速缉捕!”
成信见后面人马纷纷追来,只有拼命加鞭,尽力狂奔。东边几十里是天子苑囿上林苑,他曾在里面任过职,那里岭谷幽深、湖河纵横,可以暂时藏身。便打马向东,奔往上林苑。
郿县县令率众紧追不舍,大声命令:“不要让他逃进上林苑!”
几十里马不停蹄追逃,很快奔到上林苑,眼看成信就到奔进苑门,郿县县令急命手下放箭。
顿时,箭矢如雨,疾射向成信,成信听到箭响,不敢再直奔,拽马左右躲闪,箭羽纷纷射中上林苑门楣、门柱、两旁树干。
成信躲闪之即,捕吏追得更近,连连发箭,成信再难躲避,背上接连中了几箭,摔下马,折颈而亡。'《史记·酷吏列传》:“(减宣)为右扶风,坐怨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杀信,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

第十五章 草野鏖战

“快走!”硃安世忙将驩儿抱到马上,自己随即飞身上马。
“那是些什么人?”赵王孙也赶忙上马。
“就是我说的那些蒙面刺客!”
韩嬉本来要把汗血马留在午井亭,但看情势紧迫,便也骑上汗血马。东边回去的路已经被截,大路北边通往扶风,刚才带驩儿那人又去的南边,只能往西边奔。硃安世便穿过大路,打马向路西的草野中疾奔,韩嬉和赵王孙紧随其后。回头看时,那八骑绣衣刺客正急急追来。
奔了没有多久,却见前面不远处树林中也冲出八匹马,马上同样是绣衣长斧。
“不好!”硃安世急忙环视四周,寻思对策,斜眼望看西北角小山丘下有条小路,便在马上抱起驩儿,朝韩嬉喊道:“你带驩儿从那边走!”
赵王孙也喊道:“我来拦住他们,老硃你也走!”
“我怎么能逃走!你和嬉娘一起走,你还要带驩儿去长安!”
“嬉娘也可以带孩子去长安。好!我们两个一起拦住他们!”
韩嬉这时也神色严峻,带马到硃安世身边,伸手接过驩儿,抱在身前,说了声:“你们当心!”随即挽动缰绳,向西北方向奔去。
硃安世和赵王孙各自拔刀剑,护住韩嬉左侧,一起疾奔。
西面那八骑直直向他们冲来,果然是上次那些刺客,苍青绣衣,面罩青纱,襟绣苍鹰。
眼看就要冲到,硃安世大喝一声,迎上前去,举刀向最右前的那人砍去,那人挥斧要隔,硃安世迅即转手斜砍,一刀砍中那人右臂,硃安世手腕一拐,接着又刺中马颈,那马痛嘶一声,前身陡起,那名刺客手臂中刀,抓不牢缰绳,顿时跌下马背。硃安世无暇多看,挥刀又向第二个刺客攻去。与此同时,赵王孙也举剑冲向第三个刺客。
韩嬉则清叱一声,打马疾奔。
第二个刺客已有防备,见硃安世刀砍来,急举手中长斧迎挡,“当”的一声,刀身与铁柄相击,硃安世手掌一麻,忙攥紧刀柄,又斜斜刺出,那刺客不守反攻,斧头向硃安世肩头砍落。斧长刀短,不等刺中敌胸,自己就要先被斧头砍中,硃安世忙紧扯缰绳,马身急转,窜到那人右侧,手中刀也随即绕过长斧,向刺客腰间横划,刺客急忙掉转斧柄去拦挡。硃安世手腕猛垂,刀身陡然向下,一刀砍中刺客马头,那马吃痛,狂跳起来,一头撞向正冲过来的第四名刺客。硃安世乘机挥刀,将第二个刺客刺下马去。
这时,忽听赵王孙“啊”的一声痛叫,硃安世转头一眼,赵王孙左肩被刺客砍中,鲜血顿时冒了出来。这几年赵王孙养尊处优,身体发福,手脚早不灵便。
硃安世忙要去救,一分神,自己身前第四个刺客已经闪过惊马,挥斧向他迎头砍来,硃安世急忙躲闪,但已略迟,右肩被斧刃削过,一阵刺痛,连衣带肉被削去一片,刀几乎脱手。硃安世咬牙举刀,向那刺客回刺,接连三刀,都被躲过,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向那刺客猛扑过去,那刺客吓了一跳,愣在马上,硃安世握刀挥下,重重砍在那人肩上,随即两个人一起坠落马下。刚才那第二个刺客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好被压住,三人一个压一个,一起落到地上。硃安世在最上面,刚一落地,便跳起身,一刀戳下,刀尖刺穿上面刺客的身子,刺进下面刺客的胸部,两个刺客相继惨叫一声。
与此同时,赵王孙那边也传来一声惨叫,赵王孙居然也将一个刺客砍下马背。
硃安世抽出刀,抬头环视,韩嬉已经奔离几丈远,剩下五名刺客,两名先后冲向赵王孙,一名冲向自己,而最后两名则拨转马头,要去追韩嬉。
硃安世见冲向自己的那名刺客只隔几步远,便迈步疾奔,迎了上去,挥臂斜砍,一刀砍中马前腿,那匹马重重栽倒,硃安世又挥一刀,刺中落马刺客。随即拔出刀,跃上自己那匹马,喝斥一声,一阵疾奔,拦住最后两名刺客,连连舞刀,左击右攻,那两名刺客各自挥斧,一起夹击。三匹马不断盘旋,急攻十几个回合,硃安世接连几次险些被砍中,却毫无畏惧,一边怒喊,一边反击,正在酣战,耳边又传来赵王孙一声惨叫,一分神,左腿被斧头砍中,一阵剧痛。硃安世痛叫一声,反手一刀,也刺中了左边那个刺客的腹部,接着手腕发力,横着一划,将那人肚皮划开,那个刺客惨叫一声,跌下马去。硃安世正要高兴,右肩猛地一痛,又被砍中,痛彻心扉,刀顿时脱手。
硃安世怒吼一声,转身一把抓住那人的斧柄,用力一撞,将那人撞下马去,自己也跟着俯跌下去。两人一起坠到地上,硃安世举起拳头一阵猛打,那名刺客被他压住,躲闪不开,连中几拳,慌乱中猛地一挣,滚到一边,硃安世一把抢过他的斧头,猛力一砍,砍中刺客头部,刺客闷哼一声,再不动弹。
硃安世嘶吼着向赵王孙望去,赵王孙浑身上下到处是血,和他缠斗的那两个刺客,一个已经倒在地下,另一个则仍在挥斧猛攻,赵王孙气喘吁吁,已经招架不住,一不小心,手臂又被砍中,手中的剑随之落地。那名刺客挥动斧头,向赵王孙横着砍去,硃安世大叫一声“小心!”猛冲过去,但还未赶到,那一斧已经砍中赵王孙的颈部,赵王孙一头栽下马来。
硃安世怒吼一声,几步奔到,一斧砍中刺客马头,那马狂跳,刺客被甩了下来,硃安世边吼边砍,几斧将刺客砍死。再去看赵王孙时,见他躺在黄草地上,颈部一道深口,血水汩汩涌出。
“老赵!赵大哥!”硃安世扑过去,跪在赵王孙身边,空张着双手,不知道能做什么。
赵王孙满脸血污,挣扎着道:“这些刺客果然不寻常,那孩子值得救……”他想笑一笑,却终没能笑出来,喘息一阵后,溘然而逝。
东边传来一阵密急的蹄声,东边八骑苍衣刺客已穿过大路,向这边急急奔来。
秦宫《论语》失窃,孔壁《论语》又早已被焚,司马迁没有真本实据,《孔子列传》也就迟迟难以落笔。
柳夫人看丈夫连日闷闷不乐,便劝慰道:“孔子生平履历你是大致知道的,何不先勾勒出来?至于孔子的言论,当今流传各个版本,我想其中虽然可能有错漏之处,但也绝不至于通篇皆假,可以将这些版本互相对照,如果某句话各本都有,这句话应当是真的。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先空着。”
司马迁点头道:“还是你高明,如今看来,这个法子应该是最好了。”
柳夫人笑叹道:“不是我高明,而是你太执著。你每个字、每句话都要落到实处才能心安。但你想,自《论语》成书,已近五百年,这五百年间,春秋战国秦汉更迭,战火兵燹、世事纷扰,再加上后世儒家弟子,派系分裂,彼此攻讦,世间恐怕早已没有了真正的原本《论语》。”
司马迁道:“其他版本也许会增删篡改,但孔壁《论语》是孔子后人代代相传,应不会乱动一个字,当是最早的定本。”
柳夫人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果孔安国仍在世,还能求问于他,但现在人书俱亡,也就只能抱残守缺,有多少算多少。”
司马迁叹息一阵,手中握着那支残简,低声念诵:“子曰:天下者,非君之天下,乃民之天下。民无君,尚可耕且食,君……”而后慨然道,“孔子一生寂寞,如今虽然举世尊崇、万民颂扬,其言论却残缺不全,缺的又偏偏是这些公义大道。后世以为孔子只教人愚忠愚孝,却不知道为何而忠、为何而孝……”
这时,卫真抱了一卷《论语》正走进来,听到这段话,道:“前几天我看《论语》,有一句说‘老而不死,是谓佟帕艘惶鬃釉趺椿崴党稣獾却竽娌坏赖幕埃笔本拖耄饣翱隙ㄊ呛笕寺壹由先サ摹!�
司马迁笑道:“你这叫断章取义,这话前面还有两句呢?”
卫真嘻嘻笑着念道:“幼而不逊悌,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司马迁点头道:“孔子虽然尊奉礼治,却绝不刻板生硬。长者固然该尊敬,但并不是只要年长就必得尊敬。像这句所言:一个人年幼时不知谦逊恭敬,长大后又没有值得称道的言行,老了之后徒费粮食、苟延残喘,这样的人,当然不值得尊敬。”
卫真笑道:“也就是说——值得尊才尊,值得敬才敬?”
司马迁又点点头道:“所谓上行下效,父慈子才能孝,君仁臣才会忠。所以孔子先责长,再责幼。为君为父以身作则,才能让臣子恭敬忠诚。到后世,却本末倒置,不敢问父是否慈、君是否仁,只责问子是否孝、臣是否忠。”
卫真道:“噢,我这才明白何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八个字是不是说: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
司马迁颔首笑道:“孺子可教。君要守君之道,臣才能守臣之道。父子亦然。”
卫真问道:“如果君不守君之道,该怎么办?”
司马迁道:“君如果暴戾,臣自然奸佞,孔子在世时,弑君篡逆数不胜数,到秦始皇登基,独掌威权,大臣虽然无力篡位,但天下怨声载道,所以才有陈涉揭竿而起,百姓纷纷响应,短短几年,秦朝便土崩瓦解。”
卫真又问:“不论大臣篡逆,还是百姓揭竿,都难免流血杀伐,难道没有不流血的方法?”
司马迁低头望着那支残简,沉思良久道:“尧舜禅让,选贤举能,就不曾流血。这支残简上说‘天下者,非君之天下,乃民之天下’,这句话,其实便是追述古道,给出的长治久安、万世良方——这天下是万民公有,天子只是受天下人之托,代为治理天下,如果治理不好,便另选贤人。天子不得将天子之位霸为己有,更不能把天下当作私产传于子孙。”
“这道理虽然好,但当今之世能行得通吗?”
司马迁长喟一声,摇头叹息:“自春秋战国以来,霸道横行,天下渐渐沦为强盗之世,谁贪忍凶悍,谁便是赢家,天理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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