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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皮-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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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小姐垂怜,终得相见。 
  不。他这样高大,她怎能垂怜于他。他是她的天神啊。她不准他这样说。他是虎王的黄金骨,生前死后,不可以向任何人屈膝。 
  惜香阖上双眼,轻轻仰起头。 
  她只相信他与她,他们都是被苍天深深眷顾的幸运儿。 
  修百世方可同舟,修千世,才得共枕。 
  她多么感激自己来到了这座风沙荒凉的城池。 
  白额。她低声呼唤他的名字,无限恋慕。 
…janeadam 

回复'7':手指一遍又一遍抚过那斑斓的皮毛,就像在夜间他的手在她身上。白额。白额。白额。这是他的锦衣。有他的气味。她唤不够,看不够,摸不够。 
  是边塞防军的将领送给父亲的虎皮。她托言体弱难抵塞外风寒,向父亲讨了来。如此丰厚的虎皮,确属难得。爹爹怎的早没想到呢,白白让它挂在墙上这些时日。我儿拿去作衾褥,不会再着凉了。父亲这样说。他将虎皮解下来拂拭端详。这头虎活着的时候一定凶猛得紧,你看它的牙齿,爪子。如今看来还凛然有威,怪道人说,虎死留皮。难得我儿竟不怕它。 
  白额。 
  惜香将发烫的脸颊贴在虎皮上。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好,放在紫檀箱中,亲手加上铜锁。白额的精魂依这虎皮而存,她要牢牢地把它保存好,不能允许一点点的可能让它流落或伤损。不。她连想都不敢想那样的可能,比死更可怕的恐惧深刺骨髓。 
  她不能失去他。她紧抓着箱子上的锁。她要好好地保护它。 
  苍天垂怜。她是贪心的。她要他在她身边。这一夜,每一夜,永远。 
  她想笑。每根头发,想要歌唱。坐不摇身行不见履的闺秀躯壳似个端庄偶人,渐裹不住飞扬的青春与爱恋。惜香只觉她的喜悦漫天漫地,日掷千金也挥霍不完的豪富。 
  小姐越来越美了。真真是画上的人儿一般。 
  每个人都这么说。惜香揭开镜袱,看到如花盛放的容颜。夭桃灼灼。遮也遮不住的欢喜,周身焕出来。她是光彩万千的珠玉,有双阔大的手,捧她在掌心。 
  那锦衣的良人。他给予她百兽之王的柔情。纵使他夜半来,天明去。纵使他生为异类,死为幽魂。阴阳人虎之间,她感觉不到尺寸的阻隔。只要,他在她身边。 
  白额。你在这里,多么好。 
  我配不上你。我甚至连人都不是。 
  不。不准再讲。 
  惜香,你知道我爱慕你多久? 
  不会比我更久。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很久很久以前,我梦到一个天神般威武的男子…… 
  后来呢? 
  后来就是后来,后来的后来,还是后来。我们的后来没有尽头。 
  她紧紧地抱住他。啊,白额,我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 
  寸寸如金的流年。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唱腔依然袅袅缠绕在风沙里。她心中,这韶光,只是恩情美满。 
  寂寞的思念。寂寞的欢喜无处可诉说。她抱起总是蜷成毛茸茸一团的玉子,絮絮地告诉它,关于她的白额。他有多么好。他在她的身边。 
  她不再同任何戏文中的女子比较。她确信她们哪一个都没有她这样无边无际的欢喜。甚至不去厌倦漫长孤单的白昼。她希望一日十二个时辰增多一倍,有更多的时间跟他在一起,另一半更多的时间去想他。 
…janeadam 

回复'8':玉子,我告诉你,戏文到底是假的,岂有这样知心解意的丫鬟呢……我也不需要……我一个人,想他,就很好……虽然讲给你听你也不懂……你知道吗? 
  玉子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呼呼大睡。被惊醒不过片刻,立时又把头扎在尾巴底下睡着了。她觉得连它单调的呼噜声都动听。 
  玉子……玉子!这懒猫。不准你睡……你会越来越胖的…… 
  她任性地揪揪它的耳朵。玉子愤怒地龇着牙喵了一声,挣下地来跑到桌子下面去了。 
  白昼是个虚词。 
  残山剩水塞上风光。看那终日昏黄的窗纸。梦般光线。 
  她爱上滚滚而过的风与尘。这昏黄便是两相人约的黄昏。月上柳梢头,良辰与美景,万般的旖旎只由心生。 
  和他一起,总觉人世短暂。 
  她这样满足于夜夜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不愿去想要怎样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厮守。她十九岁了。只因父亲官居僻地,一时寻不到个门当户对的子弟可堪东床。父亲说,至多再有一两年,应可调任回京,届时必要好好地选一个品貌俱佳的男子,送她出嫁。 
  惜香,是爹爹耽误你了。你母亲早亡,爹爹知道,叫你跟着我奔波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过日子太委屈了你,正是最好的年华……我儿,你且再委屈得一两年,一回京爹爹第一就是要好好安排你的事,定教你过上美满日子…… 
  她转过脸去不开言。老父的慈爱教她愧疚。她太逾矩了,不配做个大家闺秀,辜负了他的疼爱与教诲,但,她更不能失去白额。 
  不能没有他。 
  我儿,难为你,在这蛮荒之地,连些花鸟也看不见…… 
  她偷偷拭去腮边泪珠。或许是前景茫然,想起便心乱如麻,所以总是逃避,每一天她肆无忌惮的欢喜蒙住她的眼睛,看不见除了白额以外的事。呵,从何说起呢?她的良人是一头猛虎的魂魄。荒诞情节已然超出任何不经之谈的想象。 
  后来的后来,还是后来。每一本戏文的圆满收梢都是这样蒙骗着每一颗懵懵懂懂的春心。只教相信眼前一刻便是天长地久,时光一寸一寸都是金子铸的,弥足珍贵,那相思却在不为人知的所在寸寸成灰。 
  后来的后来,谁给他们。 
  苍天垂怜…… 
  她合十默祷。五更天,罗帐里透进清冷的微光。她望着白额如此宽阔的背影,忽然忍不住扑过去搂住他,把脸紧紧地贴在他背上。他这样强壮,这样温暖,呵他怎会是鬼魂……她的泪湿了他的背脊。 
  惜香…… 
  白额翻身将她揽于怀抱。他唤她一声,继而却沉默。他拉起被子遮住她肩膀,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寒瑟。这样柔弱的女子,蝶翅般单薄。 
  惜香,你可是冷?让我抱着你。 
  我害怕…… 
  什么? 
  她蜷缩在他的臂膀中。这样真实的血肉之躯,她贴紧他还是不够,还是不够,只愿化作他肌肤上的刺青渗入血肉。若他是魂魄,便化入他的轮回,教忘川水也刷洗不去……她心底里千言万语只是无从说起。 
…janeadam 

回复'9':白额……我要你在我身边。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 
  他把她的脸庞压在胸口。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相信我可以保护你,永如此刻。 
  他低沉的声音令人安心。惜香透过泪水看到他英武的面目宛如天神。是的,他本就是这蛮荒旷野里的君王。即使是个魂魄,他啸吼便是卷天的狂风……什么叫做虎威犹存。她谦卑而骄傲地仰望,这天神般的男子,是她的良人。 
  我从来未曾怀疑过。她轻轻地说。我终身的托付。你,是值得的。 
  惜香,我是你的白额。 
  无论何时,请记得我是你的白额。 
  她点了点头,忽然觉得疲倦。一种全然的放松。他在这里,在她身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知道他的力量里深藏着后来的后来的后来,他会给她。 
  即使他是魂魄。 
  她睡着了。她贴合着白额的胸膛如同那日抱着他生前皮囊,相信它牢牢地锁好在箱子里,她亲手收藏的,虎死留皮,它在,他就在。 
  他是她的白额。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白额,你在这里。多么好。 
  你在我身边。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虎或只是我的幻想。 
  只要你在我身边。 
  醒来红日满窗。他不在了。但她不怕。 
  她记得白额给过她一个许诺。 
  无论何时何地。 
  她对父亲说,爹爹,孩儿相信爹爹一生为官清明,必邀天佑。此番夷狄犯边想来亦不过是螳臂当车,指日可平。爹爹不要太忧心了,我们兵强马壮,这战事依孩儿看并无足虑。孩儿相信皇天保佑正直之士,无论何时何地。 
  父亲对她微笑点头,眉间阴霾却不散去。惜香行礼,退出门外,一壁看到守城将领又来与父亲商议防策。她何尝不知那慰藉不过是虚言,这座孤零零荒芜的边城却招来塞北异族的觊觎,突如其来的发难,连日猛攻,八百里加急疏文换马不换人日夜飞奔京师等不及朝廷派遣的援军。 
  远水难救近火。她听到父亲的长叹。忧急煎迫,明知这城池兵马粮草皆不足支持如此险恶的战事。来自塞外的犷悍异族,弓马娴熟,以倾巢之力围攻这座孤悬塞上的小小城池,即令全城将士拼死奋战亦难以维护岌岌可危的形势。她知道父亲已悄悄写好了遗疏,拼着城破之日以身殉城。 
  城中的食物已开始感到缺乏了。滚木箭枝数量剧减,不敷应付连日不停的恶战。城墙城门伤痕累累。夜间从城头上望出去,四面密围的灯火全都是敌人的营帐——将领们口中报告的无非是这些言语。肃杀惶急的空气压迫人心。 惜香离开议事的地方向自己的闺房走去。她为老父鬓边陡增的白发而痛心,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无恐惧。她的脚步一如既往般轻盈坚定,困处于围城之中而犹如漫步庭园。 
  仿佛她心里有个预感。知道大难不会当真临头。她说不出原由,只是坚信。 
  她答应过他不会害怕。 
  无论何时何地。 
…janeadam 

回复'10':夜里他没有来。她独自坐在窗下,听着远处传来不息的厮杀声。风沙淹没了月色,窗子上一片黑洞洞。城里没有人点灯。她想象城外的鏖战,双方累累的尸首曝于荒野。 
  大风席卷过天空,鬼哭的声音。这一夜这座城池犹如死地。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我不害怕。他在。 
  他在。 
  夜半时分她听到厮杀与喊叫的声音陡然汹涌,喧哗如地狱里的惨嚎。然后渐渐止息。 
  第二天清晨,守城将领报说昨夜正在危急之时,城下忽然出现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汉,冲入敌营杀毙敌军头领若干,兵卒无数。攻城之势暂解后,即不知去向。 
  昨夜亲历是役的兵士们皆云,那人锦衣鲜明,较之常人远为高大。赤手扼杀敌将若不费力,其凶悍威猛之势有如煞神临世,令人心惊胆战。 
  惜香唇边露出徜恍迷离的微笑。她听到满城的百姓甚至府中官员纷纷相传,是上下一心的精诚感动了苍天,降下天将解救这场苦厄。 
  她知道他会在她身边。此时此地。 
  她听到满城喧哗祝祷。家家户户摆起香案,无人得知敬供的是她骄傲的良人。他是十年前猛虎的精魂不散,他本非朝廷天恩抑或谁人的功德感召而来。他的出现,与任何冠冕的理由无关。 
  没有人知道他叫白额。若有功德,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千世修来的一点私情。 
  史书上不会这样写:后来的后来的后来。 
  他为她,夜夜血战。 
  因为她曾说过,白额,你在这里,多么好。 
  他七天七夜没有来了。惜香为父亲所派的兵卒严密保护着,徒自焦灼无法登上城头亲眼看到白额如何战斗。她的哭泣与恳求不能为她赢得夜间登临箭石如雨的城楼的许可。 
  她坐在通明的烛火之下。有关那个曾共衾枕的人,他的一切如今只能经由旁人的口,纷纷传扬而来,一些不明就里的片段。 
  人说仰赖天将之力,危急之势今已大缓。倘再能支持得几日,计算朝廷援军当可到达了。 
  人说那天将好不威风,他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厮杀起来一如虎入羊群。 
  人说他固然神威凛凛,却也着实可怕。杀红了眼似的,竟是毫不顾虑自身安危,望去只见满身满脸的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受了伤。 
  人说天将怎会为凡人所伤,怕只怕,敌人若使巫魇厌胜之术…… 
  人说他行踪神秘不可测度,城上城下这许多眼睛这些日子竟没一人看清楚他从哪儿来,又往哪儿去。 
  人说可惜城外仍驻着敌营无法细细详察,否则可循着他身上滴落的血迹看他究竟归于何处…… 
  流言如无头的飞箭惶惶来去。在满城人心渐渐从极度的恐慌中平复,相信城池终得保住的时候,惜香的心却日渐一日的动荡。沉默地枯坐,无人觉察心底里险峰低谷,一浪接着一浪将她抛入愈成疯狂的猜度。 
  她明知他是魂魄。但她看不见他血战的样子,凭空的疑猜,千百种想象愈纷乱愈激荡。她开始疑惑是否魂魄也会受伤。那些血迹…… 
  她捂住眼睛,黑暗里尽是猩红的一点一点跳跃来去。像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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