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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异，好像被什么东西包住，一下一下落不到实处，飘飘荡荡的酸麻感。
不是第一次恋爱，她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次有不同，快乐中生出惶恐，只怕留不住。
鄙视自己的想法，她最后几节楼梯步子迈得很大，两级两级地往上奔。
开门后室内一片漆黑，知道爸爸妈妈应该已经上床睡觉，钱多多关门时动作很轻。
借着门厅里小灯的光往里走，路过沙发的时候突然瞟到茶几上的一叠书，防线装的淡黄色封皮，书名用白底框起的黑色墨字，阴影里很是显眼。
原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但钱多多一眼扫过那封皮上那两个字又觉得不对劲，低头弯腰去拿，想看个仔细。
黑暗中突然有“啪”的一声，厅里顿时大亮，钱多多被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妈妈披着衣服站在卧室门口，手指还在开关上，目光炯炯。
被看得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钱多多本能地一低头，检查自己身上何处出了问题。
手里还拿着书，灯光下那两个墨字清楚分明，一低头就在眼前，大大的两个字——《明史》
明白了，钱多多抬起头的时候满脸黑线条。
回过神来以后钱多多涎着笑，试图蒙混过关，“妈，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啊。”
“自己的女儿天天半夜三更才回家，做妈的怎么睡？”钱妈妈根本不领情，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今天小叶来过了。”
“他来干什么？”钱多多开始皱眉头。“人家也没提你，就说来拜访你爸的，还把书送过来了，那孩子多好啊，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挑啊，这样的对象你也不要，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我对他没那种感觉嘛，妈妈，强扭的瓜不甜。”钱多多开始撒娇。
完全不吃那一套，钱妈妈回答的时候也皱着眉头，“我看人家对你挺上心的，哪里强扭了，之前你们不是约会的挺好。”
“什么上心啊，他明明是来看老爸的，他们倒是一处就成了忘年交，不容易啊。”
“别打马虎眼，我说你到底结不结婚？眼看快三十的人了。”钱妈妈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口气满是怒其不争。
听到这个数字钱多多也不爽了，一句话脱口而出，“过了三十怎么了？过了三十没嫁人就不是人了？”
第七十六章
心里的话倒是说出来了，但是说完就知道不好，果然，钱妈妈勃然大怒，说话前一拍沙发扶手，：“多多，你给我坐下。”
知道这是妈妈对她开始长篇大论的典型开场白，钱多多当场颓了。
不出所料，当天晚上钱多多被洗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的脑，钱妈妈从她三岁时不听话在公园走失一直说到她过了三十之后在婚姻市场上将会是多么的凄凉惨淡，而且大有不将她一生说完不罢休的趋势。
再也不敢多说一句，钱多多惟有硬撑着乖顺状洗耳恭听，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坐着都是头一点一点的。
到后来还是钱爸爸看不过去，到了12点以后走到客厅找老伴，说话前先咳嗽，“别说了，睡吧，还在明天还要上班。”
钱妈妈正说到气头上，突然被打断一转头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也来说几句，整天就会在房里看书，看书！女儿都丢给我一个人操心，难不成她是我一个人的生的！”
“结婚是大事，多多都几岁了，你这个当妈的也不能逼着她随便找个人不是？”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屋外万籁俱寂，屋里却搞得跟批斗会一样，心疼女儿，钱爸爸皱眉补了一句。
钱妈妈几十年来在家里权威惯了，从来没被自己的老伴这么反驳过，又是气头上，被这句话一顶，霍地站起来指着钱爸爸就开腔，“你也知道多多几岁了，眼看着就要三十了！你知不知道想着的行情？一个女孩子过了三十还没结婚，还跟老人住在一起，人家会怎么看？前几年还有人盯着我问要给她介绍对象的老姐妹现在看到我都不开口了，等她三十一过，你看着，到时候指不定人家背后怎么说！”
一个人听训已经麻木了，钱多多之前只要把妈妈的话当催眠曲，但是这一嗓子真把她惊醒，一抬头看到爸爸叹气的表情，心里猛一酸。
一直以来，她都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有什么缺陷，妈妈的催逼虽然一年胜过一年，但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她总是抱着一种撒娇依赖的心态，听着答应着，但是现在家里的气氛竟然因为她的年龄到达这样的临界点，从妈妈嘴里吐出来的话字字伤人，她始料不及，也根本无法接受。
实在憋不住了，钱多多也站起来说话，“不过就是没结婚，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管人家怎么说。”
“你不管我要管，亲戚们都来问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吃上你的喜酒？你叫我怎么跟人家说？谁家的女儿到了年龄不成个家？难不成你还一辈子在我们身边待下去！”
“那我就搬出去好了，免得别人拿这个说闲话，行了吧？”听不下去了，从小到大乖乖牌的钱多多，做了生平第一次的叛逆行为，当着自己的妈妈的面拿起包掉头就走，关门的时候手劲大了点，“砰”的好大一声。
下楼的时候她脚步重，手里抓着电话直接拨给了那个罪魁祸首。那头很快就被接了起来，虽然已是午夜，但叶明申的声音很清醒，背景很安静，耳边还听到隐约的音乐声。
好的很，这男人莫名其妙跑到她家来勾起她妈妈的满腔怒火，害的她全家一夜无眠，自己却得闲得暇地呆在家里欣赏音乐，气不打一处来，钱多多开始深呼吸。其实是想劈头问一句，你到底想干嘛？但是冲动是魔鬼，刚才这句话在家里很好得到了验证，她最后还是努力压抑了一下情绪，镇定了一秒钟才开口。
“今天你来过我家了？”“是呀，上次跟钱伯父说好要带一套明史给他，今天正好有时间，来之前想给你电话，不过是你助理接的，说你一直在开会，我就直接去了，aonny。”他答的很自然，好像这样的午夜通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人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再大的火下去都被灭了个无影无踪，被弄得没脾气了，钱多多心里叹气。
机场一别，他们俩一直没有再联系，这次的事情严格说来她也没资格发脾气，有什么好说的？说他跑来触动了她妈妈的导火索？说因为他的出现导致她半夜三更离家出走？算了，说到底都是自己家的问题，她跟他置什么气？
“是我不好意思，多谢了。”
“不用，多多，你最近好吗？”
“我很好，谢谢关心，你呢？”
“也还好，对了，明天有时间吗？我有个朋友刚回上海，很想认识你。”他说话的声音微微笑。
“你的朋友想认识我？”原本垂头丧气，听完这句话钱多多眉头都弓起来了，一肚子的疑惑。
他笑，“别误会，还记不记得有次碰见我的朋友大李？他把你错认为另一个人了？”
“我记得。“脑子里模糊的影像一闪而过，她不由自主补了一句，你说青青吗？”
“是呀，她刚搬家，又开生日派对，说让我邀请你一起来。”
“邀请我？为什么？”搞不清状况，钱多多声音迷茫。
“哦，她听大李说起你，有点好奇吧。”
“可是我跟你现在已经……”话说了一半又后悔，钱多多没接下去，倒是叶明申笑了，“朋友也不是了吗？”
她没那么小气，但是她对任何陌生人的派对兴趣不大，想开口拒绝，但昨天在地铁口的匆匆一瞥仍旧在眼前晃动，她对那个跟自己有些相似的女子心中始终梗着一根刺，觉得那个青青身上迷雾笼罩，考虑了几分钟，钱多多最后竟然点了头。
“好，那我明天再给你电话。”他很干脆地与她道别，然后两个人各自收了线。
这个电话不过三言两语，讲完钱多多刚刚走到大门，下一步迈出去有点迟疑，她立定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黑忽忽的楼道。
电话又响，接起来是爸爸的声音，“多多，这么晚了还跟你妈赌什么气？快回来睡吧，你妈已经进房间了，她也就是嘴巴厉害，老了老了跟小孩似的。”
刚才一时激愤，现在一个电话打完，又被冷风一吹，钱多多早就清醒了，这时一听到爸爸的声音就开始觉得抱歉，抓着电话先说了声对不起。
“好了好了，你又没做错什么。”钱爸爸又叹了口气。
“爸爸，我没事，就想在楼下走一走，一会就回家，你也快点睡吧，别担心了。”
“好，那你早点回来，我给你门口留着灯。”知道女儿心情糟糕，钱爸爸也不再多说，讲完断了线。
收起电话之后钱多多又在原地驻足立了一会，楼前石阶被扫的干净，月光下白色的一层光，站久了觉得累，她索性独自在楼前坐了下来。
妈妈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你知不知道现在的行情？一个女孩子过了三十还没结婚，还跟老人住在一起，人家会怎么看？
怎么看？她是残了还是傻了？不过就是大龄未婚，怎么就这么天理难容了？
已经是初夏，夜里虽有些凉意，但风里并没有寒意袭人的感觉，只是她心里冷得刺骨，突然很想听听许飞的声音，电话还握在手里，手指在那些光滑的数字上反复摸索，简单的一个拨出键，半天都没有按下去。
说什么？难道她劈头就对他说，我快三十了，没时间多谈恋爱了，你爱我吗？爱我就跟我结婚。
结婚！结婚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这根本就是逼婚吧！这样的话叫她怎么说得出口？更何况她根本不认为他们已经有了共度一生的默契和准备，一切才刚刚开始，要求一个27岁正准备大展宏图的男人突然进入家庭生活，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她很享受这份感情，不想因为这句话就失去他，就算是冒一点点的险也不愿意。
愣愣望着在眼前延伸的那几条台阶，手指不知不觉往回退，手机的屏幕亮了又暗下去，很轻的声音传出来将她惊醒，“多多？喂？多多？”
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无意间把电话拨出去了，钱多多把电话放在耳边答他，“嗯，是我，你还没睡？”
“在改点东西，还有一些材料要看，你怎么还没睡？今天不是很累了？”
“睡不着。”不想他知道之前的一连串的挣扎，钱多多回答的声音很低。
他安静了一秒，然后是推开椅子的声音，落地窗拉开的声音。
手机里最后传来的夜风的声音和她身边的重叠在一起，眼前仿佛看到他站在阳台上的样子，突然很想走到他身边去，钱多多心中又是一叹。
“睡不着我给你讲个笑话吧。”那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还来不及回答，耳边已经听到他自顾自说下去，“你听好啊，笑话是这样的。家里的电器讲笑话比赛，电视机说笑话，烤箱说好冷啊，洗衣机说笑话，烤箱说好冷啊，电饭煲上台的时候很紧张，还没说完烤箱有说话——冰箱，干吗在我身后开着门吹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讲笑话，仍旧是很长的一段，一开始不太流利，说着说着就顺了，她上一次听完就笑，但这一次听着听着那种酸麻的感觉又来了，她竟然不争气地红了眼。
“喂，你有没有在听？”说了半天都没有回应，许飞在那头抗议。
“在听啦。”钱多多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笑了，回了一句，“好冷啊。”
“烤箱，你这样会引起公愤。”
“电饭煲。你笑话还没讲完那！”
说完他们两个人一起笑起来，他最后低下声音，“那么冷你还想听下去？好了，快睡吧，小心别笑话冻着，着凉。”
“好。”她也应了一声，然后放低声音，补了一两个字，“谢谢。”
他这次顿了一下才回答，声音温柔，“不用，我爱你。”
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是这天晚上钱多多躺下后睡得很好，梦里有许多家用电器喋喋不休，但她竟然不觉烦忧，只觉享受。
想起来还有一句话刚才忘记说，但是没关系，下次听完笑话她一定说。
谢谢，我也爱你。
第七十八章
青青家和许飞的公寓并不在同一栋楼，楼层也更高，是顶层，电梯里灯光雪亮，钱多多立在角落沉默，抬眼只看到镜门上自己的表情，眼里全是矛盾。
是要去吗？还是现在掉头就走？照片上与她相似的模糊影像，香港酒店大堂大匆匆一瞥，地铁站前的一团混乱，还有昨天晚上在这里看到的同一款车，所有的一切都在叶明申转入小区之后慢慢联系到一起，只等推门那一瞬，揭晓答案。
而这个答案，她又真的想知道，真的需要知道吗？
那是依依的人生，牛振声的人生，还有那个所谓的青青的人生，跟她又有何干？
再亲的密友都不能代替别人任何一个微小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