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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钱的时候找的都平常有交情的人,还不上钱时,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了。我爸被打了几次,有一次被打得胃出血。我只好跟债主签了协议,欠钱的事跟我爸没关系,我一人承担,半年之内我一定还钱,否则我爸任他们处置。然后,我把我爸送进了养老院,我跟债主说去找人筹钱,半年之内一定回去。
现在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样了?何子余长叹了一口气,我离开家已经不止半年了,上回那债主找到我时,把我的手打骨折时就说过,我再不还钱,就要卸我爸的一条腿。
所以,其实你来找我带着水果刀,本来是想抓我做人质逼我爸给你钱还债?张岱低声问。
我本来只想吓吓你们,可你没瞧见你爸的眼神吗?在他眼中我就象是一条蛆,那么招他厌恶。张岱,当初你玩自闭时,你爸和你妈求我的嘴脸是什么样你还记得吧?现在呢,你过得好了,我就成了一条蛆。我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我绝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你。何子余略略提高了声音,我没想杀你,更没想砍莫郁青。
吕明安现在怎么样了?我挪动了一下坐得发麻的屁股。
我不知道,不过听那个来找我的人说,吕明安估计也会象我一样进来这里。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只是拿了点钱。这也不怨我,他如果不逼我爸自残,他妈就不会自杀,他妈不死我爸也不会自暴自弃,我也不会跟着掉进赌海,所以,这就是报应。他自己起的因,我帮他结果而已。他看着我,笑得轻蔑。
☆、126。该还的就还
我的心慢慢的往下跌,果然我的预料没错,吕明安出事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出了多大的事。
你恨我吗?张岱的声音响起,我惊了一下回过神来。
恨你?何子余看向她,谈不上恨,因为我压根没爱过你。
张岱点了点头。
我再次告诉你,我真正动过心的只有莫郁青。何子余看向我,眼神有些闪烁。
张岱又点了点头。
何子余,你觉得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我嗤笑。
张岱叹了一口气,从这出去后,你还会再赌吗?
这不关你的事了。他扬眉嘲讽道:我都进来了,你得盼着我把牢底坐穿。都到这地步了,他还竭力装出这一切他都无所谓的样子。
张岱扶着椅子起了身,姐,我们回去吧。
我盯着何子余看,他见张岱起了身,头已经撇向了墙壁。一直到我陪着张岱走到门口再回头,他才垂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铐。
小岱,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低声对张岱说。
姐,走吧!她侧头冲我温和的笑,然后挽过了我的手向着走廊外走去。
小岱我实在有些担忧,何子余后面讲的那几句话根本就是有意而为,要是她听进去了心里肯定又得难过好一阵子。
快放学了,你先去接小福星,我找我爸聊点事情。逆着光,张岱的神色看起来越发的平和。
小岱,青青。大门口,张其勋面有忧色的迎上来。
姐,你先回去。张岱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向着她爸走去,爸,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我看着他们上了车才向着自己的车走去,看着时间,离小福星放学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我掏出了手机,又一次拔下了吕明安的电话,这回居然拔通了。
等待他接起电话的过程中,我的心一点一点往嗓子眼提,响到第六声的时候,他总算接起来了。
莫莫!熟悉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沧桑感。
明安!电话接通了,我反而什么都不想问他了。
儿子还好吗?他低声问我。
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你呢?我靠到座椅上,看着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想到电话那头是我的亲密无间的丈夫,如今我们象久违的朋友那般问候,这心和心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渐渐的就疏远了。
莫莫,你有多爱我?他那头信号似乎有一些不稳定,听筒里有沙沙的声音传来,这句话传到我耳里时便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切。
我和他这么些年,这好象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郑重的问我这个问题。有多爱?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恋爱男女的专属。俗世生活,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计量爱多少这件事情?
很爱,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爸爸,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家。我答得毫不犹豫,答完后我又觉得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于是我又补充道:明安,我不知道你期望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从前我没有跟你说过,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很爱你。
没有我,你也能很好的活着的,对吗?默了一会后,吕明安这样问,这回他那边信号恢复了正常,声音的清晰度十分之高。
我觉得在小福星都上幼儿园大班的今天,一对走过了多年的夫妻突然讨论起爱和不爱,活不活这样的问题真是一件肉麻矫情的事情。
明安,没有你,我肯定会很难过,但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不能让我的儿子没了爸爸又没有妈妈。我伸手拂了一下垂到眼角的刘海,又说: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去XX寺院这一年多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明安,如果你是想从我给你的答案中来做某种选择,我想说,你随心吧!你们佛经不是有言:随喜,随缘,随心,随性吗?
他好一会都没说话,我咬着唇看着车窗外,明安,我们的夫妻之缘到头了是吗?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也许也没有。他长叹了一口气,莫莫,我还在挣扎。
那你想好了再打电话给我吧,我挂了,儿子快放学了。我按了挂机键,然后将手机放进了一旁的储物格,启动车子后,我打着方向盘慢慢的没入了车流。
张岱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了家,小福星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我半倚在沙发里,看着电视购物台那个姑娘唾沫横飞的将399元的锅吹出了3999元的效果。
姐。她随手将包扔到了沙发上,然后坐到了我身边。
回来啦,炖锅里还有汤,我去帮你盛。我扶着沙发要起身。
我不饿。她拉住我,过几天我想去一趟何子余的老家,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去干嘛?我惊诧的问。
去看看何子余的爸爸,我今天打听了一下,听说他病得挺厉害的。她叹气。
小岱我有点不太懂她的意思,你想帮他们还债?赌债啊,只怕还了他们会变本加厉,那是无底洞。
就去看看,别的暂时没多想。姐,还有一个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她认真的看我。
嗯,你说。
你觉得何子余是真的想杀我吗?她问。
至少在那一刻他是想要你的命,小岱,你想让你爸想办法把他的罪定轻?我睁大眼睛。
姐,我不想为他开脱什么,只是不想我爸动用关系把他的罪往重了定。他挥刀伤了你,进了牢里,罪有应得。张岱靠到沙发上,这么些年了,我和他之间,牵牵扯扯。在审讯室里,他说他从没爱我,如果是从前,我可能会伤心欲绝。但现在我就觉得,梦彻底醒了,我的所谓爱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执念。因为这股执念,我伤他比他伤我更多。种因结果,我欠他的能还的我尽我的能力还。
☆、127。我回来了
我看着张岱,她眼神中传达出一种叫做坚定的东西,不知道从哪一个时刻开始,她就挥刀将现在和过去砍断了。我甚至觉得,这一刻的她浑身闪发着圣母玛丽亚般的光辉。
小岱,你变了好多。我呆呆的看着她。
我没变,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看开了,或者也叫想通了。她笑笑,你在想什么?我刚刚进门时,你一直在发呆。
下午我打通了吕明安的电话。我撑着头看着她,你猜他说什么?
不知道。张岱想了一会才说。
我问他夫妻缘分是不是要尽了?他说他还在挣扎。我不知道他在挣扎什么?不过,我现在觉得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我烦了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
张岱看了我好半晌,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隔了两天,我和张岱一起去了何子余的老家。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张岱很是平静的跟我讲述她上回去何子余老家的事情。
但愿何子余经过这一劫,以后能好好的过日子。我看着车窗外。
会吧,人不就是这样,南墙撞多了,总会有回头那一天。
你这么相信他?
我都能回头,他也能回头!
临近中午时,我们终于找到了何子余的父亲何安德所在的养老院。听说我们来看何安德,接待我们那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特别认真的又看了我们几眼。
想不到何老头还有人来看。她扭着屁股带着我们向楼上走去,跟你们讲一声哦,何老头交的钱只够这个月的了,不续费的话,他的床位就要安排给别人了。
待会我去跟你续。张岱淡淡的应她。
穿过了一条阴暗的长廊,胖女人带着我们一直走到了长廊的倒数第二间屋子,推门前,她掩着鼻子,这个何老头真是太讨厌了,屎尿一身的,搞得本来的双人间只住了他一个人。你们自己进去,跟你们讲一声哦,可以叫人来帮他清洁身体,一次100块。
房门打开时,一股臭味熏来,我和张岱也下意识的掩了鼻子。靠窗的床边,薄薄的被子里有个人蜷缩着。
张岱拿下了肩上的包,然后从包里掏出了200块钱,麻烦你叫个人来帮他收拾一下。
好好,我马上去帮你喊。胖女人拿了钱扭着屁股飞快的走了。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个临时护工才从房间里撤了出来。我和张岱重新踏入了房间,那护工清洁过后洒了一屋子的花露水,混在那没消散尽的臭味中,气味更加要命。
伯父。张岱走到了床边,轻轻喊着窝在枕头看着我们的何安德。
张,岱。何安德看着她,很惊喜的样子,你们来了,咳咳,坐,坐。他指着床沿。
病了多久了?张岱问。
不碍事,挺一挺就过去了,咳咳。何安德看向我,青青,明安现在,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遥想起他和婆婆私会那会,风度翩翩中年男人,如今变成了一个糟老头,还是一个病怏怏了无生气的糟老头,时间真可怕。
子余呢,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何安德又看着张岱。
我不知道,可能去外地了吧。张岱勉强笑了笑。
这次去了好久了,我也没手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何安德抓着被子,很失望的样子。
陪着何安德聊了一会,张岱拉着我出了房间。
姐,我想还是先把他送去医院,病好了再看他自己的意思。张岱说。
唉,看起来也怪可怜的。我摇了摇头。
折腾到了半个下午,我和张岱总算把何安德送到了医院,一切手续办理妥当时,都已经下午五点了。我赶紧打了个电话给秦霞,让她帮忙去接一下小福星。
张岱去医院旁边买了几份快餐,新请的护工很细心的喂着挂点滴的何安德吃饭。我和张岱都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半不到就放下了。
等着何安德把饭吃完了,张岱才走到床边,伯父,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等我空了再下来看你。
何安德抬头看着张岱,那你什么时候来?那语气,象一个孩子。
过两天吧。张岱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拆包后抽了一张递给他。
何安德胡乱的抹着嘴唇,那你一定要来,我一个人,没人跟我说话,你一定要来看看我。
好!张岱转身,阿姨,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会的会的,我一定对得起你付的工资。护士笑呵呵的。
我们当天晚上回了F城,返程的动车,我和张岱一路沉默。
隔了两天,张岱接到了护工的电话,护工说何安德天天问她到底什么时候下去看他。挂了电话后,张岱叹了一口气,那会我住他家里时,他闲着没事就是练练书法,喝喝茶,看看养生节目。我闹腾,他特别头疼。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性情难免会变。小岱,你也没有办法总是隔三差五的去看他呀,出院后还是得把他送回养老院去。我说。
嗯。张岱握着手机若有所思。
捱到我们回到F城的第五天时,护工说何安德闹脾气不肯吃饭了,非要张岱去看他。我想着陪她一起去,小福星幼儿园又要开什么运动会,家长必须陪同,张岱便只能一个人去了。
我有些不太放心她,隔几个小时便给她打个电话,一直到她已经上了返程的动车,我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
晚上九点多时,小福星早早的睡下了,我帮他盖好被子后回了客厅看着电视等张岱。坐了一会,大门外传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赶紧起了身。
莫莫。隔了数月未见,吕明安此时拖着个大行李箱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