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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生命,宇宙及一切 [英] 道格拉斯·亚当斯-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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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突然意识到,他眼前的东西是自己的嘴巴。他刚才并没注意到。其实,重点是那只正绝望地掉进去的活牡蛎。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大叫了一声,不由得转过头去。再看过去时,那骇人的影象已经消失了。长廊依然黑暗、寂静,只有他自己和他脑中的印象。那些印象的确令人难受,绝对应该在监护人陪同下观看。   
接着,传来一阵低沉的滚动声,那是一面墙壁徐徐开启的声音。它后面露出的,依然是无尽的黑暗。阿瑟望过去,正像一只老鼠向狗洞望过去一样。   
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告诉我那是巧合,邓特。”它说,“你敢不敢告诉我那是个巧合?!”   
“那是个巧合。”阿瑟赶紧说。   
“那不是!”对方怒吼道。   
“是的……”阿瑟说,“那是的……”   
“如果那是个巧合,那我的名字,“对方咆哮着,”就不叫阿格拉贾格!“   
“那么似乎……”阿瑟说,“你的意思是它仍然是你的名字。”   
“当然!”阿格拉贾格嘶吼道,仿佛认为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次巧妙的推理。   
“嗯,恐怕那还是个巧合。”阿瑟说,   
“给我过来!”对方嚎叫起来,就像突然中风了似的。   
阿瑟步入其中,一边说着“那是个巧合”——其实是几乎要说出“那是个巧合”,因为他的舌头还没卷出最后一个单词,周围的灯光就亮起来了。   
那是一座仇恨大教堂。   
它是意识的产物——不只是扭曲的意识,而且是扭坏了的意识。   
它空旷。它恐怖。   
它正中间有一尊雕像。   
我们很快会谈到它。   
这个内室很宽大,宽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大山里面挖出来的。其实它就是这么挖出来的。阿瑟觉得整个大厅都在不停旋转,他只好张大了嘴巴,呆立在那儿。   
这里很暗。有一些不暗的地方,你会更希望它们是暗的。因为,它们是特意突出色彩的细节,那些细节很不便形容。它们几乎囊括了光谱上所有不顺眼的颜色,从淤血紫外色一直到鲜血红外色,包括了死尸紫、气愤粉、慌张黄、骨折赭和焦虑绿等等。这些不便形容的、特意突出色彩的细节,是一些小塑像,它们能让弗兰西斯· 培根①都吃不下午餐。   
那些小塑像都面朝中央,背靠墙壁、柱子、拱扶垛、圣坛等。它们都对着中间那尊雕像,那尊我们很快会谈到的雕像。   
如果说,那些小塑像能让弗兰西斯·培根都吃不下午餐的话,那么,小塑像们的表情就像在说,中间那尊雕像让他们都吃不下午餐了。如果他们能活着的话。当然,他们没能活着,也没有人给他们午餐吃,所以他们是吃不成的。   
四周的纪念墙上,放有许多石碑,刻着为阿瑟所害的亡者的名字。   
有的名字带有下划线和星号。比如,被阿瑟当作里脊牛排吃了的一头母牛的名字,下面什么也没加;而先被阿瑟捉住、后来他又不想要了于是丢到一边的一条鱼,名字下面有两条下划线,三颗星号,还有一把滴血的匕首图案,起强调作用。   
最令人难受的一点——除了那尊雕像,我们会谈到的——是这些人物、动物显然都是翻来覆去的同一个人。   
同样很显然,这个人无比气愤、无比恼怒——虽然有点不公平。   
实际上,公平地说,他的确经受着宇宙中前所未有的恼怒,那可是史诗级别的恼怒,是灼热如火的恼怒,这恼怒中包含着无限的不爽,可以覆盖整个时间和空间。   
他已将这恼怒倾注于中间那尊雕像的创作中。那,就是阿瑟·邓特的雕像——可一点儿也没有美化他的意思。五十英尺高的雕像,没有一寸不是充满着对所雕对象的侮辱。五十英尺的侮辱,足够让任何被雕者不高兴了。从他鼻子一侧的痘痘,到他睡袍毛糙的边缘,阿瑟·邓特的每个细节都是雕刻者的鞭笞对象。   
阿瑟被塑造成一个戈耳工②,一个恶魔,专横、贪婪、嗜血,在一个无辜者的世界里大肆屠杀。   
他那三十只手臂,凝聚了雕塑家最多的心血和感情。有的手正砸开一只兔子的头,有的在拍苍蝇,有的在拉许愿骨③,有的在捉头发里的跳蚤,还有的阿瑟自己也看不懂。   
他的脚大多是踩着蚂蚁的。   
阿瑟用手蒙住双眼,低下了头,慢慢地摇着头,深感难过,也深感恐惧。   
他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站了一个人,或动物,或别的什么,总之就是他一直在残害那个家伙。   
“哼啊!!!!!!!!!!!!!”阿格拉贾格吼道。   
他,或它,或别的什么,看上去像只疯疯癫癫的胖蝙蝠。他颤巍巍地围着阿瑟走着,用他弯曲的爪子碰着阿瑟。   
“你瞧……”阿瑟想要申辩。   
“哼啊!!!!!!!!!!!!!!!!!”阿格拉贾格不依不挠。阿瑟只得放弃争辩,看在这家伙古怪可怕的、破破烂烂的外表的份上。   
阿格拉贾格浑身漆黑、臃肿、粗糙、皱巴巴的,他的蝙蝠翅膀也许曾经强劲有力,但现在却是破得可怜,瑟瑟发抖,反而更加恐怖。而最恐怖的,还得数他不顾千难万险、坚持生存到现在的执著了。   
他有一口最最骇人的牙齿。   
看上去,那些牙齿似乎分别来自不同的动物。它们聚集在这张嘴里,角度相当诡异,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嚼什么东西。因为只要一嚼,恐怕就会撕裂他自己的脸,可能连眼睛都会爆出来。   
他那三只眼睛,都是小小的,目光锐利,眼神正如一条被丢在灌木丛中的鱼那样抓狂。   
“我去看过一场板球比赛!”他怒吼道。   
阿瑟觉得他说这话时表情非常荒谬,因此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是这个身体!”那个生物尖叫着,“不是这个身体!这是我最后的身体,我最后的生命。这是我的复仇体。用来杀阿瑟·邓特的身体,我最后的机会。也是我努力争取才的到的。”   
“可是……”   
“我去看,”阿格拉贾格怒吼着,“一场板球比赛!我心脏不太好,可是,在板球比赛上——我对我妻子说——能发生什么呢?我正在看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呢?   
“两个人,如此恶毒地在我面前凭空出现。在我因过度惊吓而心脏衰竭之前,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阿瑟·邓特,胡子上还戴着一块兔骨头!巧合?!”   
“是的。”阿瑟说。   
“巧合?!”那个生物凄厉地叫道,痛苦地抖着他的破翅膀,脸上被那些恶心的牙齿划出了一道小口子。靠近点看——阿瑟其实并不想——才注意到,阿格拉贾格的脸上,贴满了歪歪扭扭的黑色胶布。   
阿瑟紧张地后退几步。他连忙抹了抹胡子,惊慌地发现自己还挂着兔骨头。他迅速扯下来扔了它。   
“你瞧……”他说,“不过是命运玩的残酷游戏,跟你,跟我,跟咱们。这真的完全是巧合。”   
“你跟我有什么仇?邓特?”那个生物嗥叫着,满脸的苦大仇深,步步逼进阿瑟。   
“没有。”阿瑟极力申辩,“真的,没有。”   
阿格拉贾格瞪着他,目光如炬。   
“把一个无怨无仇的人、反复杀害,真是一种怪异的人际关系、一种稀奇的社交方式啊!我可以这么说吧!我还可以说,它是个谎言!   
“可是,你瞧,”阿瑟说,“我很抱歉。这是个严重的误会。我得走了,你有钟吗?我要去帮忙拯救宇宙的。”他又后退了几步。   
阿格拉贾格又逼近几步。   
“曾几何时,”他嘶哑地说,“曾几何时,我决定放弃。是的,我决定不活了,我想呆在阴间,可是然后呢?”   
阿瑟只是不住地摇头,表示他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一块冰冷的黑色石头边上。不知何方神圣,将这块石头雕成如此具有讽刺意味的拖鞋。他向上一瞥,便看见上方雕出的一条面目可憎的毛巾。有一只手,他到现在也没看出是在做什么。   
“无意之中,我又被拉回了现实世界,”阿格拉贾格接着说,“成了一丛牵牛花,住在一个花盆里。这一次短暂而快乐的生命,就在花盆里,开始了。无依无靠,处在一颗冰冷的行星上方三百里的高空。的确,对于一盆牵牛花来说,这是很不正常的位置。那次生命很快便结束了,结束于三百里之下。结束于——我必须要说—— 一条血肉模糊的鲸鱼身上。它是我的好兄弟。”   
他瞟了一眼阿瑟,带着更为深切的恨意,说道:   
“掉下去的时候,”他嘶吼道,“我不禁回头一望,望见一艘俗气的白色飞船,从它的一扇舷窗里,那个沾沾自喜的阿瑟·邓特正往外看。巧合?!”   
“是的!”阿瑟喊道。他又向上看了一眼,才知道那只不知在干啥的手,其实在以一种作威作福的姿态、召唤着一盆倒霉的牵牛花。的确很难一眼看出来。   
“我必须走了。”阿瑟又说。   
“你可以走,”阿格拉贾格说,“在我杀了你之后!”   
“不,那样不好……”阿瑟一边解释着,一边开始往那双石刻拖鞋上爬,“我得去拯救宇宙,明白吗。我得去找银横木,那是很重要的。虽然很可笑。”   
“拯救宇宙!”阿格拉贾格轻蔑地啐了一口,“你跟我积下宿怨之前怎么没想过!还有一次,你在斯塔洛缪拉β星上,有人……”   
“我没去过那儿。”阿瑟说。   
“……要暗杀你,你闪开了。你认为那颗子弹打中了谁呢!?你怎么解释?”   
“真没去过。”阿瑟重复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得走了。”   
阿格拉贾格停住脚步。   
“你肯定去过。你要为我在那儿的死亡负责。和其他地方的死亡一样。我,一个无辜的路人!”他浑身颤抖。   
“我从没听过那个地方,”阿瑟坚持道,“我也肯定没人想要暗杀我。除了你。也许以后我会去。你说呢?”   
阿格拉贾格呆呆地眨眨眼。   
“你还没有……去过斯塔洛缪拉β星?”他轻轻地说。   
“没有,”阿瑟说,“我对那儿一无所知。肯定没去过。也没准备去。”   
“噢,那你就去吧。”阿格拉贾格绝望地喃喃着,“那你就去吧!噢赞的!”他跌跌撞撞,像疯子似的看着这座巨型仇恨教堂,“我让你过来得太早了!”   
突然,他又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阿瑟。   
“反正我要杀了你!”他愤怒地说,“就算从逻辑上说不可能,我还是他赞的要试试看!我要把整座山都炸掉!“他尖叫道,“我看你怎么逃出去!邓特!”   
他踉跄着跑开了,奔向一个像是黑祭祀圣坛的地方。他疯狂地号叫着,把脸上划出好多口子。阿瑟从他的据点——他自己的脚的雕像上——跳下来,想去阻止那个疯了四分之三的家伙。   
阿瑟朝他扑过去,碰掉了祭坛上一块怪里怪气的东西,那东西砸了下来。   
阿格拉贾格又尖叫了一声,全身不住地发抖,他愤怒地转向阿瑟。   
“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他因痛苦而发出咯咯的声音,“你又杀了我一次。我真想知道,你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血吗?”   
他又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颤抖着,终于瘫倒在地。死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拍向祭坛上红色的大按钮。   
阿瑟惊恐万分,先是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是因为听见突然回荡在大厅里的警报声,这意味着有紧急情况。他连忙环顾四周。   
他进来的路似乎是唯一的出口。他冲了出去,同时一把扔掉那难看的假豹皮袋子。   
他如没头苍蝇一般,在这复杂的迷宫中乱冲乱撞。他觉得自己身后,有无数多的警笛、鬼叫、探照灯在追赶。   
突然,前方的转角处出现了光明。   
那不是灯光,那是阳光。             
译者注:   
①弗兰西斯·培根:按照上下文意,作者说的应该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培根,而是20世纪英国著名艺术家弗兰西斯·培根。这位艺术家的画作往往是以怪诞、扭曲的人像为主要内容。   
②戈耳工:戈耳工是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三姐妹。传说人只要看她们一眼就会变成石头。   
③许愿骨:在西方的传说里;凡是吃到鸟类胸前的三叉骨;就可以一人拿着骨头的一段各自许下愿望;然后一起折断。谁拿到较长的一段;谁的愿望就能成真;而这块能让人许愿的骨头;就叫“许愿骨”。               
生19             
    前面提到:整个银河系中,地球人是唯一把版求(或板球)当成健身活动的种族。因此别人都不想理地球人。不过,这只是对咱们的星系而言,尤其只对咱们的维度而言。在更高维度的世界里,人们乐于进行一种游戏,名叫“坏小子极端板球”——这是与原名隔了几十亿年之远的超维度译名。   
    “说白了,这是个讨厌的游戏,”(《银河系漫游指南》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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