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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着些之后,他悠闲地朝着球道边界走去,解下睡袍。他看见自己的睡袍,停下了脚步,他死死地盯着它。他又狂奔回警察这里。
“那我是从哪儿穿到这个衣服的?”他嚎叫道。
他一头栽倒在地,在草坪上抽搐。
福特摇摇头。
“他度过了很痛苦的两百万年。”他对警察说。两人一起把阿瑟拖到沙发上,抬出了球道。途中他俩被沙发的突然消失小小地吓了一跳。
人群对这一切的反应,是复杂而多样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不知道如何来看待这一切,所以就改成听广播电台了。
“那么,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事故,布莱恩。”一位电台解说员对另一位说,“我一直以为球道上不会有什么神秘事物凭空出现,自从,哦,自从……嗯,我从来都不这么认……有吗?我记得是?”
“埃德格巴斯腾国际板球赛?1932年?”
“啊,那么当时发生的是……?”
“嗯,彼得,我想当时是坎特对阵威科克斯,威科克斯正从休息室出来,这时一位观众突然径直穿过了球道。”
第一位解说员沉默了一会,还在反应中。
“呃……是……的。”他说,“是的,其实这也没什么神秘的,不是么?他并不是变出来的,对吧?只是跑上去而已。”
“对……确实也是,但他宣称看到球道上出现一些东西。”
“啊,是吗?”
“是的。一只短吻鳄,我想。就他的描述来看。”
“啊。别人注意到了吗?”
“显然没有。并且,也没人能从他那得到更详细的描述,所以只做了一点粗略的调查。”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呢?”
“嗯,我想,后来有人提出要带走他,给他吃点午餐,但他解释说他已经吃了很好的一顿午餐。所以事就这么完了,然后沃里克郡队继续比赛,最后以三跑的优势取胜。”
“这么说,跟这次的情况并不太相似。刚刚打开收音机的朋友,您也许会有兴趣了解,嗯……有两个人,两个着装相当不整齐的人,以及一张沙发——一张长靠背的沙发床我想?”
“是的,一张长靠背的沙发床。”
“……刚才在罗德板球场的正中央凭空出现了。不过我想他们并无恶意,他们的态度很好,而且……”
“抱歉,我能打断一下你吗彼得,刚才沙发消失了。”
“哦,的确。嗯,那就又少了一件神秘事物了。很明显它依然会被记录下来的,我想,尤其是当它发生在如此戏剧性的时刻,英格兰只要再获得二十四跑就可以赢得系列赛。那个人已经离开球道了,在警察的陪同下……我想大家都已经平静下来,比赛就要重新开始了。”
“现在,先生,”在与好奇的群众简短对话几句、并将阿瑟无力的身躯放到毯子上之后,警察开口道:“您是否介意告诉我你们是谁,从哪里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特久久地看着地面,仿佛要坚定一下什么。然后他直起身子,面对这位警察。这位警察所在的地球,和他的老家参宿四之间,有六百光年之遥,其中的每一英寸都在打击着福特的信心。
“那好吧,”福特轻轻地说,“我告诉你。”
“好的……嗯,也不是一定要,”警察忙说,“只是别让这事再发生了。”警察转身离开,去找那些不是来自参宿四的人了。幸运的是,这片土地上充满了这样的人。
阿瑟的意识从远方渐渐回到他的身体。意识其实有点不情愿,因为它在那儿过得可不太好。慢慢地,略微有点紧张地,它进来了,回到它正常的位置上。
阿瑟坐起来了。
“我在哪儿?”他说。
“罗德板球场。”福特说。
“哦好。”阿瑟说。他的意识又随着一口气溜出去了。他的身体则咚地一声倒在草地上。
十分钟后,喝下一口护理帐篷里的茶,血色渐渐重返阿瑟憔悴的脸上。
“感觉如何?”福特说。
“我到家了。”阿瑟沙哑地说,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吸着茶的水汽,就好象……嗯,正如阿瑟所想,就好象它真的是一杯茶。而它的确也是。
“我到家了。”他重复着,“家。这里是英格兰。这是今天。噩梦结束了。”他再次睁开眼,发自肺腑地笑了,“我在我自己的地方了。”他深情地低语道。
“有两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福特隔着桌子扔给他一份《卫报》。
“我到家了。”阿瑟说。
“是的。”福特说,“一件是,”他指着报头的日期,“地球将在两天之后被毁灭。”
“我到家了。”阿瑟说,“茶,”他说,“板球,”他开心地接着说,“割过的草坪,木头长椅,白色亚麻夹克,罐装啤酒……”
慢慢地,他注意到了报纸。他轻轻皱着眉头,歪了歪脑袋。
“我见过那个。”他的目光游移到日期上,福特正懒洋洋地敲着这个日期。阿瑟的脸僵住了几秒钟,然后他的面部表情开始扭曲,就像春天到来,北极地区大片的浮冰之间那种壮观的碰撞和碎裂一样。
“另一件,”福特说,“就是你胡子上好象有块骨头。”他把茶端了回去。
在护理帐篷之外,阳光正照射在快乐的人群身上,照射在白色的帽子和红色的脸庞上,照射在冰棍上,烤化了它们。它还照射在因为冰棍融化、从棍子上掉了下来而大哭的孩子的泪珠上。它照射在树上,它使挥来挥去的板球拍闪闪发光。它照耀着那个超级不同寻常的、停泊在助视屏后面的物体,而且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物体。它照耀在从帐篷里向外探头探脑的福特和阿瑟,两人正查看周围的情况。
阿瑟在发抖。
“也许,”他说,“我应该……”
“不行。”福特犀利地说。
“什么?”阿瑟问。
“不要试着给在家的自己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
福特耸耸肩。
“可是为什么?”阿瑟说。
“那些给自己打电话的人,”福特说,“都没得到什么好处。”
“可是……”
“你看吧。”福特说。他拿起一个虚拟的话筒,虚拟地拨了一个号码。
“你好?”他对着虚拟话筒说,“是阿瑟·邓特吗?啊,你好,是的。这里是阿瑟邓特。别挂断。”
他失望地看着虚拟话筒。
“他挂断了。”福特耸耸肩,把虚拟话筒轻轻地放回虚拟主机上。
“这不是我第一次行为反常。”他补充道。
阿瑟的脸上,一种更加郁闷的表情代替了原本郁闷的表情。
“所以我们没有衣锦还乡……”他说。
“我们甚至不算是,”福特补充道,“衣毛巾还乡。”
比赛还在继续。投球手先是大步迈向三柱门,然后是小跑,然后开始拔腿狂奔。一瞬间,他的手脚一齐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随着他的动作,一只球飞了出来。击球手身子一晃,奋力一击,把球打到了助视屏之外。福特的双眼跟随着球的轨迹转过去,瞬间突然颤了一下,然后僵在那了。福特又顺着球的轨迹转了一遍,他的眼睛又抽搐了一下。
“这不是我的毛巾。”阿瑟一边在他的兔皮袋里翻,一边说着。
“嘘。”福特说。他的目光处于高度集中状态。
“我有条高尔加非洲人的运动毛巾,”阿瑟继续说,“是蓝底子上有黄色星星的。不是这条。”
“嘘。”福特再次说道。他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看着远方。
“这条是粉色的,”阿瑟说,“不是你的,对吧?”
“我希望你别再提你的毛巾了。”福特说。
“这不是我的毛巾。”阿瑟坚持道,“我就是想说……”
“我就是想说,请你别再说了。”福特恼怒地低吼道,“马上。”
“那好吧。”阿瑟把毛巾塞回他那缝制粗劣的兔皮袋。“我知道这从整个宇宙的角度来看并不重要,只不过有点怪而已,就这样。一条粉色的毛巾,突然代替了我的蓝底黄星星毛巾。”
福特此时的行为变得相当怪异。或者说,并不是变得怪异,而是变成以另一种方式来怪异。这种方式和他一般怪异的时候都不同。他的手飞快地在脸前挥动,完全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有时猛地一弯腰,躲在别人身后;有时又在别人后面跳上跳下,然后又呆立在那,不停地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凝神屏息,慢慢地、蹑手蹑脚地向前靠近,就像一只干热草原上的猎豹,不敢确定前方半里处是否真有半罐猫粮放在那。
“这也不是我的袋子啊。”阿瑟突然说道。
福特高度集中的精神被破坏掉了。他愤怒地转向阿瑟。
“我没有提我的毛巾,咱们都承认那不是我的了。但这条不是我的毛巾所放的袋子也不是我的。这同样很不寻常。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极其怪异,特别是我在史前地球上做的这个袋子。”他从袋里掏出一些灰色扁平的石块,又说,“我在收集有趣的石头,但这些显然非常无趣。”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喝彩,盖住了福特回答阿瑟的话。那颗激动了人们的板球从天而降,恰巧落入阿瑟那神秘的兔皮袋子里。
“现在我想说,这同样是件离奇的事。”阿瑟敏捷地关上袋子,装作在地上找球。
“我想它不在这儿。”他对一些很快围过来找球的男孩说,“可能滚到别处去了,我猜在那边。”他随随便便地指了一个方向,只希望他们赶快走开。一个男孩用嘲笑的神情望着他。
“你没事吧?”那男孩说。
“没事。”阿瑟说。
“那你胡子上为什么有块骨头?”男孩说。
“我在训练自己习惯它放在任何地方。”阿瑟对于自己所说的感到很骄傲。他想,这就是所谓的,能够激励新一代的格言警句吧。
“哦,”男孩歪着头,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邓特,”阿瑟说,“阿瑟·邓特。”
“你是个蠢货,邓特,”男孩说,“十足的混蛋。”这个男孩悠闲地看着阿瑟背后的什么东西,以示他并不急着要走。然后,他擦擦鼻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阿瑟突然记起,地球将在两天之后再次毁灭,只是这次他不再那么难过了。
比赛使用新球继续进行,太阳继续照在福特身上,福特继续跳上跳下,摇着头,眨巴着眼睛。
“你脑子有毛病吗?”阿瑟说。
“我想,”福特说。阿瑟听着他的语调,预感到一些极其难懂的事就要发生了,“那边有一个SEP。”
他用手一指。奇怪的是,他所指的方向,不是他正在看的方向。阿瑟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看见了助视屏;又往福特看的方向看了看,那是赛场。阿瑟点点头,耸了耸肩,然后又耸了耸肩。
“一个什么?”
“一个SEP。”
“一个S……?”
“……EP。”
“那又是什么?”
“别人的问题。②”
“啊,很好。”阿瑟终于放松地说道。他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不过,至少好象不用管了。实际上,远非如此。
“就在那儿。”福特又指了指那个助视屏,同时眼睛看着球场。
“哪儿?”阿瑟说。
“那儿!”福特说。
“看见了。”阿瑟说。其实他没看见。
“是吗?”福特问。
“什么?”阿瑟问。
“你能看见,”福特耐心地问,“那个SEP?”
“我想你刚才说过,那是别人的问题。”
“对。”
阿瑟慢慢地点点头,带着一种相当愚蠢的神情。
“所以我想知道它是什么,”福特说,“如果你能看见的话。”
“是吗?”
“是的。”
“那它,”阿瑟说,“看起来什么样?”
“啊……我怎么知道?你这笨蛋?”福特叫道,“如果你能看见,你就告诉我。”
阿瑟时常像现在这样,在与福特对话的时候,感到太阳穴下面隐隐地跳动。他的大脑就像受惊的小狗一样,躲在狗窝里不愿再出来了。福饿抓住他的手臂,说:
“SEP,”他说,“是一些我们看不见、没看见或者我们的大脑不让我们看见的东西。因为我们认为那是别人的问题。这就是SEP的意思,别人的问题。大脑把它跳过了,就像一种盲点。如果你直接去看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