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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和茶。
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他都会不可控制地冒出些奇怪的感受,仿佛苏墨在这里已经坐了无数个夜晚,在等他。
“你回来了。”苏墨的声音仍然淡淡的,躺椅轻轻晃着。
这落寞的声音无端端地让陆远一阵心疼,有种想流泪的欲望。他停下脚步,站在天井里,看着苏墨在清冷的月光下的微笑:“回来了。”
苏墨靠在那里没动,听到他的回答,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向他伸出手来。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透明,陆远在这一刻像是着了魔,他慢慢向苏墨走过去,轻轻握住了这只手。
苏墨的手上有细小的温暖,这种暖意像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轻缓地爬进他的心里,让他全身都有些发软,不由得轻轻地跪了下去,单膝跪在了苏墨身边。
“回来吧。”苏墨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这低语如同魔咒一般,让陆远有一种遥远而真实的熟悉感觉,他看着苏墨。苏墨脸上还是那种安静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细小的黄色光芒,陆远看得有些入迷。
苏墨的眼眸在这光芒里慢慢变了颜色,琥珀色的双眸让陆远有些抗拒,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不受控制地轻轻靠了过去,低下头吻向苏墨的唇。
这是陆远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温暖,安宁,平和……
“说好了,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和你在一起。”
陆远醒过来的时候,手机正在响着,他抓过手机看了一眼,蒋志明。
“你搞什么!昨天到现在我打了你十几个电话,你上哪去了?这种非常时期,你居然跟我玩失踪,”陆远接起电话还没来及开口,蒋志明的声音就一连串地蹦了出来,“我这一头包,还得帮你打掩护!”
“我马上过去。”陆远没有解释别的,坐起身来。
“你不用过局里,你去殡仪馆,那有个车祸,一车四个全死了,都拉过去了。”蒋志明也没时间纠缠陆远为什么,而且陆远一向认真负责,这次肯定是有事,他也不想多问。
“好的。”陆远挂上电话抓过衣服胡乱套上就往外跑,跑了两步看到了六六笼子里空空如也的食盆子,他在腿上拍了一下,让他养狗真是造孽了。
“对不起啊小东西,我真……算了我也不找借口了,”陆远把狗粮倒进食盆里,想了想一咬牙直接把一袋狗粮倒着放下来,“小不点,我没回来的时候你要是饿了,就直接从袋子里吃吧……”
他摸摸六六的脑袋,冲进浴室胡乱洗了两下,冰凉的水让他清醒了很多,猛然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的事。
“老天。”陆远趴在洗手池上有些发愣,他吻了苏墨?他疯了吗?
他转身往外跑,必须找苏墨说清楚,自己虽然没喝酒,可昨晚上的确是有些不清醒,也许是因为昨天一天太累了,总之就是发了神经……
陆远打开门朝苏墨屋子看一眼,发现门开着,苏墨正靠在门框上看着天井发呆。
“苏墨。”他叫了一声,关上门向苏墨走过去,觉得有些尴尬。
“早。”苏墨看着他,笑了笑,看起来很平静。
“呃……昨天晚上,”陆远有点不好意思和苏墨对视,他移开视线,“我有点晕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陆远被他这么一问,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仿佛自己大清早跑来说对不起是件很多余的事:“就是……算了。”
陆远转过身往楼梯走去,能感觉到苏墨的视线一直在他身后。他有些郁闷,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于苏墨不是“人”的事实,自己不仅接受了,昨天还做出那样的事!
也许,只是也许,陆远现在可以对任何事都作出超出常规的判断,也许苏墨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种关系并不是他和镜灵之间的那种对立关系,而且某种……他想不明白,自己对于苏墨那种莫名的心痛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种熟悉的温暖。
还有一个疑问,就是——苏墨是不是也想要自己身上这个坠子?
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了一起,所有的事也许都只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吊坠。
陆远有种冲动,他很想就这样把坠子一把扯下来扔到随便什么地方,谁愿意要谁要去。可理智不允许他这么做,如果一定要把这吊坠给谁,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孟凡宇。
殡仪馆是个好地方。
陆远一直这么认为,远离市区,远离人群,远离一切世俗烦扰。他从前曾经想过,在殡仪馆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
“车祸在快下高速的地方发生的,”事故科的人跟在陆远身后介绍,“因为马上要到车流高峰期,所以没有保留现象等你们去……”
“嗯。”陆远换上衣服,一边戴手套一边看着眼前并排放着的四具尸体。
“我们拍了现场的照片……”那人继续向他介绍。
“我一会看,请先不要说话。”陆远打断那人,工作的时候他讨厌受到干扰。
看起来是一家四口,一个孩子,一个老人,两个看起来应该是夫妻的中年人。陆远大致检查了一遍,特别留意了一下伤口和腹部,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样做,他实在已经有了阴影,看到尸体就会下意识地联系到前两次的凶杀案。
这四具尸体符合交通事故的所有特征,没有可疑的地方,他松了口气,摘下手套,在鉴定报告上签下名字。
走到外间,他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原因他知道。
现场照片上能看出来,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母亲将孩子紧紧搂在胸前,并且尽量地转身,用自己的背对着前方,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孩子多一线生机,但却没有成功。
陆远的记忆里,母爱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他没有印象。肖雨最后的那个微笑,是他对于母亲的唯一感触。当年肖雨在出现异状的时候,也许也曾经像这个母亲一样,想要过保护自己的孩子吧……
陆远给蒋志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边已经处理完了,马上去局里报到。
直到现在,他才有了一些空间,开始思考昨天发生的事,考虑孟凡宇说过的话。
哥哥和我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42 食灵
陆远人还没进办公室,就被彭安邦在走廊上拦住了,一脸紧张地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你昨天干嘛去了?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你。”
“去了趟陆家岭,”陆远往办公室走,“你有吃的吗,我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
“有有有,”彭安邦冲回自己办公室拿了袋面包又冲了出来,跟在陆远身后,“陆家岭在哪?你去那干嘛?”
陆远想了想,指指胸口:“看看有没有这个吊坠的线索,我在那长大的。”
“……有么?”彭安邦愣了一下。
“没有。”
“有什么要我帮着查的不?我这方面的朋友很多,没准有能帮上忙的。”彭安邦很积极,他对这类事件有莫大的兴趣,当觉得自己有可能亲历时,更是兴奋莫名。
陆远没说话,看着彭安邦,这人和自己说不上有多熟,但至少在同事里,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一个,不能再把他扯进来了:“也没什么线索可查了……”
“陆远你不够意思是不是,我又不会给你帮倒忙!”彭安邦有点不高兴。
“不是那个意思邦哥,”陆远皱皱眉,“我怕出事。”
“出事?出事就出事了,”彭安邦大大咧咧地说,“人活着有多大意思,每天按步就班地工作,然后老死,一辈子就这么回事了,如果能经历点什么别人没有经历过的,人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别说出事,死了也值了。”
彭安邦说这话时,眼睛里跳动着兴奋的小火苗,陆远有点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跟彭安邦解释,死都没所谓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他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对应了。
“说吧!你要真觉得会出事,我就写个遗嘱什么的……”
“邦哥你别瞎说,”陆远拎着那袋面包在彭安邦的嘴上拍了一下,“你要有兴趣,帮我查点资料吧,渡鬼的具体操作什么的,还有,七家园子那边老房子你知道吧?”
“知道,以前是坟地,有很多传闻,”彭安邦盯着他,眼里放着光,“要查?”
“嗯,查到什么千万先告诉我,什么都先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
“放心!包我身上。”彭安邦拍拍他的肩,心满意足地扭头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陆远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愣,他知道彭安邦一提这些灵异事件就兴奋,但兴奋到这个地步,还是头一回看到……难道真的有人会因为这种事命都不在乎了吗……
进了办公室,没看到蒋志明,两个实习生倒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翻看着以前的报告,看到陆远进来,马上汇报蒋志明被程波召走已经一个上午了。
“你们继续看。”陆远坐下,蒋志明不在办公室有一个最明显的好处,那就是空气清新。
陆远办公桌的桌面很整齐,上面一个放了几只笔的笔筒和一部电话,就再没有别的东西。旁边蒋志明的桌子就不同了,光相框就放了四五个,老婆孩子的照片和以前同事出去玩的照片都摆在那,还时不时换一换。
陆远拿过一个,是去年他们技术科组织去市郊一个水库钓鱼时的照片。陆远看了一会,那时的自己谈不上开心不开心,但至少心里没有这么多事,也算是一身轻松无牵无挂的。可现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他的生活完全改变了,如果不是还能看到身边这些活生生的人,他都快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放下相框,陆远发了一会呆,脑子里不可控制地开始回想昨天的事。
其实用不着孟凡宇提醒他,陆远也已经对那句“哥哥和我在一起”有了些猜测,而且这猜测尽管一开始是无意识的,但却在很早的时候就有过了。
自己的身体里,不只是自己一个灵魂。
陆远承认自己最初有这个想法仅仅是有点无可奈何地赌气,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却不得不重新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
从老屋里看到的肖雨的态度可以发现,肖雨认为陆杰没有失踪,也没有死,她一直追问自己,陆杰在哪里。而且这一点上可以很容易判断出,她找不到陆杰,如果想藏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人想藏起来,哪里最安全?
别人的身体里无疑是最合适的。
陆远咬咬嘴唇,这个判断有些让人发冷,但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那些明明是由他自己做出的而自己又完全没有记忆的事,就可以得到解释。
那些事,不是自己做的,是陆杰。
想到这里,陆远有些冒冷汗,自己的身体竟然不是百分之百由自己控制,这一点不仅仅是害怕,而是愤怒。
陆远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叩击着,如果以上的推断都是成立的,那么,陆杰要做什么?
肖雨说,这个吊坠陆杰也想要,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她的猜测?
如果说这个瓶子就是渡鬼用的,是个缚灵瓶,那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想要,得到了这个瓶子,能做什么?如果仅仅是渡鬼,谁渡不都一样,渡谁不都一样?你用完了我用……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陆远有些心烦意乱,还是老样子,一切都只是猜测,猜到最后就是一团麻。他趴到桌上,现在所有的线索都直指这个吊坠,如果吊坠的秘密能解开,也许一切事情都能真相大白。
可现在却偏偏是关于它的线索最少,除了知道这有可能是个缚灵工具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信息。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孟凡宇,却守口如瓶。
陆远有点绝望,无助得很,这个世界上他认为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一个消失了,一个忘掉了自己,一个明明知道些什么却只字不提……
他又想起昨天孟凡宇身上奇怪的变化,那些从左手里散出来的黑雾,那把刺穿了肖雨的黑色雾剑……孟凡宇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陆远在认识他16年之后,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他就像从来都不认识孟凡宇,这是一个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陆远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孟凡宇的号码。
“凡宇,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陆远手指捏着眉心一下下揉着。
“嗯,什么?”孟凡宇的声音一如平常。
“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我了么?”孟凡宇笑了笑。
“我现在很怀疑。”
“陆远,我是你认识了十几年的孟凡宇,从来没有变过,以后也不会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