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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疑惑,定定地看着这旗,台灯的强光下,那几条螭龙的残躯和血污交错着,一时间竟让我心跳加速起来。
我定了定神,这原本明黄底色上刺着黑龙,十分的显眼,可现在血也凝成黑褐色,如果不细看,还分不出哪是黑龙,哪是血污。
不过在那明黄的底色上,似乎还有其他的暗纹。
或许那是比较淡的血污吧。我这样想着,却还是一只手伸到旗面底下,把旗托起,靠近台灯的灯光细看。没错,的确是其他的纹路。
那明黄的底色上,还有偏土黄色的纹,如果不是这样凑近细看,是决计发现不了的。那是墓道里的图案! 我心里一寒,虽然不尽相同,但和墓道里的图案绝对是一类的。
这些图案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在绣上螭龙之后,还要再绣上这些不靠近细看就肯定会忽略掉的暗纹?这些疑问固然是我这样空想无法解决的,但我已经决定明天去一次钟老家,相信以这位大学者的渊博,就算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也能指出一条路。
我把残旗小心叠好,放在一边,然后拿过那日记簿,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这本日记有两百多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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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记满,这并不是孙辉祖的日记,却是孙家长兄孙耀祖所记,这倒很正常,否则我还要奇怪那孙辉祖怎都不像是个会记日记的人,说不定连字都不识几个呢。只是这日记不知怎地被孙辉祖带在身上。
这日记不是每天都记,其实也不能说是日记,而是一本关于他们这次行动的记录。基本一页一天,开始记的那一天,却是一九二八年的七月十七日。从那天起,这个计划开始缓缓起动,初时日记跳跃很大,显示出进展缓慢,到了一九三七年,密度明显大了起来,进入三月之后,至少隔天就会有一篇记录。我小心翼翼地撕开被血凝住的纸,血的味道随着一页页翻过去而浓重起来,许多地方已经看不清楚了,可当年孙氏兄弟所进行的庞大计划,终究还是一点一滴地被揭了开来。
〃1928年7月17日,晴。
我本没有日记的习惯,但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我决心记下来,这只是一个开始,希望我能一直记到结束。我知道,祖宗正在天上看着我呐。
今天我在遵化见着了汉章(我本来没明白这汉章是谁,看到后面,才猜到这汉章应该就是孙辉祖的表字),他告诉我,前些日子和孙殿英干了一票大买卖,得了许多好处。他拿了许多珠宝给我看,都是我平生仅见的好宝贝,我详细问他,才知道孙殿英居然带队把慈禧和乾隆的墓给掘了。
汉章见我有些吃惊,却告诉了我另一件事情,在进到乾隆墓室里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怪事,把他都吓得不轻。孙殿英严令此事不得外传,如果我不是汉章的大哥,怕他还不肯告诉我。
进到乾隆最里面的墓室的时候,把石门炸开,汉章第一个要冲进去,还没踏进墓室一步,就已经被吓得坐在了地上。
若不是汉章亲口所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我这个三弟会怕成那样的时候。
不过当时跟在汉章身后所有的人,包括那胆大包天的孙殿英,都吓软了身子。
可是他们就只是看见了一面旗而已。在墓室最内侧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面大旗子,汉章就是看见了那旗才吓到,其他人也是。不过最起初,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是乾隆皇帝发怒,受了诅咒。
那时候没人敢进去,孙殿英把工兵营的工兵叫了几个出来,用枪连崩了三个不敢进的,第四个才勉强爬了进去。然后才知道,那旗子远看着让人怕,一走近就一点事都没有。
汉章不是长子,他虽然也知道汉末我孙氏的辉煌,但有一些事情,却历来只有长子才够格知晓。
汉章第一次看到我这么失态,在他的眼里,我这个大哥一向都是稳如泰山的。
应该把老二和老四都叫过来,那旗子既然已经出现了,我们孙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只要我们能找到那本书。”
1928年8月9日,阴,旱雷。
汉升终于也到了,孙氏一脉活在世上的所有人,只剩下了我们四个。
没下雨却打了雷,这是个兆头。既然最后的机会已经来了,只能传于长子的禁忌也打破了,所有孙家的人都必须为了这个目标奋斗,可惜我们只剩了四个。
我全说了。
祖先们费尽心机都没有找到那个墓,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在这面旗上。
可是那面旗现在被孙殿英藏着,即便汉章跟了他好些年,就这么问他要,怕也是不成的。
讨论了一下午,还是没有结论。〃
〃1929年11月13日,云。
汉章还是没有拿到那面旗。孙殿英把那些宝贝藏得太好了。
究竟还要等多久,我们孙家究竟还有没有复兴的机会?我一直在问自己,但却不能对他们表现出来,在他们面前,我必须有信心。
可是,为什么让我看到了希望,却又让那希望越来越渺茫?贼老天!〃
〃1934年3月17日,云。
今天收到汉章急电:事成。
我忍不住大哭。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往这本本子上增加什么,五年多了。
我必须尽快赶去。〃
〃1934年3月20日,晴。
没想到会在医院看到汉章,他的肺被子弹打穿了,他和我说,再厉害的硬气功对上子弹都是屁。
但就是这颗子弹,让我们重新看到希望。
汉章帮孙殿英挡了这颗子弹。
孙殿英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他和汉章说了,不管他要什么都成。
所以他答应把那面旗给汉章。等汉章一出院就给。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只能等待。〃
〃1934年5月3日,雨。
终于拿到旗了。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退到旗子三十米开外,还是被吓趴在地上。
但是我很开心,这就是那面旗。一旗在手,千军莫敌。
希望这面旗能帮我找到那本书,希望祖宗的推测不会出错。
但现在还不行,我们还要等一等,等一个让汉章和这面旗从孙殿英的视线里消失的机会。
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们离目标很近了。〃
〃1935年1月18日,雪。
孙殿英已经失势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时间到了。
要和汉章他们商量一下,可以动手了。就等这场雪停吧。〃
〃1935年1月20日,睛。
火遁成功。 汉章跟了他这么久,他怎会想到,失了势还跟着他来山西的孙辉祖,会借火遁呢?
他大概只会大哭吧,当初跟着他出道的,已经没有人了。汉章是最后一个。
还亏我们找到了一个和汉章身材差不多的替死鬼。
从今天起,我们就将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
孙殿英势力再大的时候都没过长江,我们是安全的。〃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有时会用纸甲轻轻刮去掩住字迹的血污,指尖已经变成暗红色。
接下去的几十页,记载着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孙氏兄弟是怎样穿梭于江南的各个城市乡间,踏遍了江浙两省的所有土地。很明显,孙家的祖先并不知道那个墓的确切位置。
为什么总是孙辉祖扛旗很遗憾我一直没有发现一些关键问题的答案,比方说,那到底是谁的墓。孙耀祖始终用〃那个墓〃或〃他〃来指代,并没有详细说明。还有那本书也是如此。
人即便在记日记时,碰到最隐密不可言的事,常常也会含混其词,下意识地回避,这就是一例。
不过,总算也帮我解决了一些疑问,比如为什么总是孙辉祖扛旗:
〃1935年2月24日,小雨。
明天应该轮到老四扛旗,但他不太乐意。
他和老二都说,应该固定下来一个人扛旗,希望这样能让执旗的人有更多熟悉旗的机会,传说中神兵利器都有自己的意识,或许这样有利于扛旗人和旗的沟通,更容易找到那个墓。
而这件事当然只有老三才做得到,旗子连杆三十多斤重量,一天扛下来我累得够呛,老二和老四也不比我好多少。
这事就先定下来,以后汉章扛旗。
只是有一节他们没说,我却是知道的。
扛这旗子,有些张扬。〃
孙耀祖只是点到即止,这本东西上的记录,怕是其他三个人都能看的,所以写得太过不好。
什么叫〃有些张扬〃?试想一下,扛着这么大一面旗子,在城市的街道上走,在乡间的田野边走,众目所视,没办法旁若无人,孙家老二老四的脸上挂不住了。这恐怕才是让孙老三一人扛旗的真正原因。
这四兄弟的心,原来还不是一般齐啊,孙耀祖和孙辉祖才是最坚定的。
而扛着旗走和发现墓在哪里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孙耀祖并没有在记录中专门说明,他曾经为此事前后对三个弟弟解释过六遍,反应到记录中,前后对照之下,我整理出了个大概。
这面旗和墓中的某些东西有很大联系,最有可能的就是那本书,又或者是其他东西,孙耀祖对此语焉不详,总之渊源极深,或者出自一处,或者有类似的功用。而孙家的祖先猜测,两者间可能会共振或相互吸引,就像两块磁铁接近到一定程度一样,旗子接近墓到一定程度,也会产生异象,由此就可以判断墓的大概位置。
由于一年多间旗子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象,除了一如继往吓的让初见者魂不附体,不见有什么共振共鸣,不用说,对于自己祖先的猜测,几个兄弟心里的怀疑越来越甚,这也是为什么孙耀祖会重复解释六遍的原因。
我能够想像,当时一天天地走下来,没走到的地方越来越少,但大旗却没有预想中的反应,他们一定会想,祖先的推测是不是错了,又甚至,那仅仅是祖先在尝试了一切实际地寻找手段失败后,为了不让子孙放弃寻找的希望而随意编造的?
如果不是大旗本身具有的神奇性,恐怕孙氏兄弟早就放弃了吧。
〃1936年7月14日,雷雨。
前进大上海。〃
〃1936年7月15日,雨。
汉章告诉我们,他感觉有些不一样。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拿着旗子的时候,感觉和从前有些不同。
但我们都没什么感觉。希望这不是汉章的错觉。
或许我们要找的,就在大上海。〃
〃1937年8月7日,多云。
汉章又有感觉了,比上一次更强烈一点。
这里是上海的闸北。
听汉章这么一说,我们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同?是心理原因吗?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果这一次还不行的话……〃
〃1937年8月11日,睛。
终于找到了!
真的会有异变!整条街的人都快被吓疯了,那就像是一场心灵风暴!而站在旗子下的我们,却一点事都没有。
不,应该说那一瞬间,有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力量。那一瞬间,我似乎拥有挑战世界的力量。
相信这一天不远了,墓就在我的脚下。〃
这一页上的字迹颤抖,孙耀祖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连纸都划破了数处。原本越来越渺茫的希望一下子成真,就要接近成功了,怎么会不激动。
而多年以后,我坐在这里看着这份记录,却知道,其实他接近的是死亡。
此后这本本子上所记录的,我基本已经知道了。与政府打好关系,迁走居民,造三层楼,请来钟书同,圆通,卫不回,开始以防空洞的名义向地下挖掘,同时把挖出来的土运去邱家塘,发现墓的具体位置,日寇轰炸,圆通不祥的预言…… 我翻到记录的最后一页。
〃1937年9月4日,多云。
准备下去了。
这是最后的时刻,可是大家的情绪似乎都有些…… 或许,不该请圆通来的。
希望卫不回能帮到我们,不论下面是什么,我们都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在我们的后面,是孙家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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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期望。祖宗们在看着呢。
好在我们都没什么牵挂。〃
合上本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虽然对我来说并不算多么晚的时间,但此时我却有一股极深的疲倦涌上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大脑的深处散发出来,让我没办法再思考下去。
思绪太多,这些思绪都纠结粘缠在一起,让我一时间失却了理清它们的勇气。
还是先睡吧。
我总是以睡眠来逃避一些事情。其实那都是我无法回避的。
指尖上,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我把两只手都压到了枕头底下…… 我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并没有真的睡着过,眼前不断有影像划过,有卫先,有我从未谋面的孙氏兄弟,还有那只骷髅头。我很久没有这样恶劣的睡眠质量了,爬起来的时候混身都是冷冷粘粘的汗液。
闹钟的时间指向七点十五。对我来说这是个很早的时间,但已经在床上待不下去了,闭着眼睛的时候,依然可以看见杂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