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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完全可以推掉的,不是吗?”
“但是现在拒绝出庭的话,舆论肯定会说我是因为没有胜算,害怕会输,才这么做。”温庭域显然对“输”宇还是很过敏,“我怎么可能会输。”
“庭域……”他的固执让詹落太阳|穴隐隐作痛,“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明白……”
“你放心,”温庭域朝他看了一眼,“和你想得不—样。”
“是吗?”詹落苦笑著,“喂,我对你,可是完全没有把……”“握”字没出口,嘴唇上忽然一热,害他眼睛瞪得有车轮大。
逼庭域迅速别开头去,开始面无表情地穿衣服,“放心好了,我也许会给你再添麻烦,但是……不会……再让你讨厌我。”
詹大少爷虽然很努力,但在看到爱人充满男子汉气概的脸上,浮起的那点红色,还是没能忍住,又咧著嘴傻笑起来。
唉,这种时候,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
尽管有了一定心理准备,温庭域在庭上的表现还是让他张口结舌,不,应该说让所有人张口结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辩方律师反过来亲口控诉自己的当事人,把自己辛苦调查得来的资料,用极其冷静无情的声音,一句句清晰无比地宣读出来,真是条条致命。连法官都呆若木鸡。
直到那些令人发指的证据,让整个法庭都爆炸一般喧闹起来的时候,法官才清醒过来,喝令庭警维持秩序,并且宣布暂时休庭,案件压后再审。
“为什夕、要这么做?”庭外詹落轻搂著温庭域的肩膀,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你其实甚至可以偷偷把不利证据交给控方律师,他也一样可以对李威做出有力指证的。”
“但是那样我会输啊!”
温庭域答得很老实,让詹落不禁失笑:“喂,傻瓜,这样你难道算是赢了吗?
“呃……的确哦,虽然辩护的任务失败,但你的控沂是成功的,不过,这样真的会有大麻烦耶,你怎么会想这么做的?”
“不知道。”温庭域老老实实,“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心里比较舒服。”大概他想控诉李威,真的已经很久了。
“嗯……”詹落笑著又偷偷亲了他一下,“我明白。”
在—边听这位临阵倒戈的辩方律师,一条条搬出有力证据的时候,他也觉得非常痛快,其他听众们的反应更是不用说了。
虽然这种行为从法律程序上来讲很是荒谬,但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大快人心。
“但是这样的话……你的律师操守可是出现了重大问题,你这么做,就算这次公众会站在你这边,但以后一般委托人也都不敢放心把案件交付给你,你想过没有?”虽然不忍心,他还是不能不泼一下冷水,“这种行为……很可能导致你被取消律师资格。”
“我知道,”温庭域简单坦白地说,“我都知道,但是……我现在觉得心里很舒服。”
詹落笑出来,要不是附近还有人在走动,包准第一时间就把这严谨的家伙扑倒,狠狠吻上几百遍了。
古板也有古板的可爱之处啊!
“反正,律师资格可以再争取,”温庭域最大的优点就是果断、乾脆,而且不回头看,“而且,这段时间我如果没有工作,缺钱用的话,可以先向你借。”
詹落暗叫糟糕,他实在忍不住又想亲这个表情严肃的家伙了。
爱一个人,就会随时随地想发情,这怪不得他吧?
过了一段宁静祥和(床上时间除外)的日子,詹落每天对著自己这个不苟言笑、总摆出一副一家之长的严肃表情的“老婆”,倒也其乐融融,完全是巴不得溺死在爱情里的白痴姿态。
虽然一开始有被稍微地打扰了那么几次,但是对他来说,摆平李议员那种人,处理掉对他的宝贝爱人不利的证据,根本就是一通电话就能搞定的皮毛小事,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
有天,詹落正把他心爱的“老婆”压在餐桌上的时候,门铃响来,他只好松手,温庭域也抓准时机,毫不客气在他脸上扬了一记耳光,詹少爷就乾脆带著脸上的五条蚯蚓,丝毫不知羞耻地去开门。
来的人有点面生,半天才认出来,是舒昂那个差点许配给温庭域的女儿舒筱,相对之下两人都有些尴尬,这毕竟是温庭域的房子。
“温律师,在吗?能不能……去见见我爸爸?”
詹落忙收敛起满脸乾笑,“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舒筱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我爸,到现在,也……差不多了……不然我也不会特意来叫温律师。”
詹落讶异道:“你爸说想见他?”
“也不是,”舒筱摇摇头,“但他昏迷的时候,叫了几个人的名字,但我只认得—个温律师,所以……”
温庭域在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显得有些僵硬,詹落了然地扶住他的背,支持似的不让他有所动摇。
舒昂半睁著眼睛,但显然意识混乱,看见温庭域进来,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吃力的开口,
“你来看我吗?”
“是。”温庭域心里多少还是解不开那个结,回答得勉强。
“是你吗……小遥?”
那种语气让三个人面面相觑。
“是小遥来看我吗?,小遥……”老人喃喃地念著,“我都好久……没见到过你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好像怕一旦用力呼气,就会撞破一个暗藏了多年的秘密。
“你还好不好?这么多年……都没见你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
“其实你不用躲我……我不怪你的……你和平烟结婚……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詹落叹了口气,转头看温庭域和舒筱,他们都是满脸的震惊。
“我也只想著你……我们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只喜欢你……我都不怪你……你不用难过……小遥……你过来让我看一看好不好?”
温庭域僵硬著一动不动。
舒昂吃力地朝他伸著手,“让我仔细看一眼就好……小遥你还是……这么年轻……我都老了……明天是你三十岁生日……你看我都没忘……”
舒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爸爸……爸爸……遥叔他早就过世了……爸爸……”
其他人都没有做声,只有她痛哭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塞得人心脏都满满地涨痛起来。
温庭域还是僵著。
舒昂似乎被女儿的哭声惊醒了一般,恍惚了好一阵,才重新慢慢地、仔细地端详著旁边的人。
“庭域吗?你来了?”
“嗯……是的。”
“难为你来看我,”舒昂疲倦地笑了笑,神志清朗了很多,说话也有了些中气,“你真是长大了,越来越像你爸爸。”
詹落却看出来,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小筱,”他略微困惑地看了看还在止不住地抽噎著的舒彼,“你哭什么?爸爸没事呢。”
“舒议员,”温庭域平静地问,“原来你认识我爸爸?”
舒昂怔了一下,苦笑:“啊,抱歉……我年纪大了……容易弄错,我怎么会认识令尊……”
“你不认识谢遥吗?”
这个名字让舒昂微微晃了一下,苦笑得更厉害,“谢遥……以前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只是很好的朋友吗?”
“庭域!”
温庭域继续尖锐地问道:“只是朋友而已吗?不是别的什么,比如说,情人呢?”
詹落忙制止他,“庭域……”
大家僵持著,气氛尴尬不已。
詹落无奈地皱了皱眉,“舒议员……你还是把事情都说出来吧!反正你刚才也说了一半了,不如让他们都清楚一些。”
舒昂明白过来,满脸苍老的难堪。
“并没有什么可耻的,”詹落平静地说,“要是连你自己都觉得那可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舒昂默默睁著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开口:“当然……不可耻了,我从来都不觉得我们有什么不对。
“真抱歉,庭域,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谁了,虽然不姓谢,可是你和他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芥蒂。是关于你父母的那件事,对吧?很多人都怀疑……是我杀了小遥,然后嫁祸给平烟……”
“其实不是的,真的是平烟……杀了小遥……也不对,平烟那时候也不是存心的,她只是疯了,抓了刀四处乱刺……你爸拼命护著我,才恰好被一刀刺中心口。所以,要说是我杀了小遥……其实……也不算错,你妈妈她不是故意……她是不小心看到……”
舒昂有点困难地动了动嘴唇,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下去:“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其实我喜欢的不是平烟,我和小遥……才是一对,只是那时候,这种事,谁都不敢说,连小遥要结婚,我们都不敢说,只能忍著……
“后来你家出了事,小遥就带了你妈和你来我这里住著。虽然知道不对……可是我们俩,真心喜欢了那么久……那种时候……怎么按捺得住,哪知道正到一半……却被你妈妈撞见。
我们都知道对不起她,知道理亏,根本不敢动手,只能躲……哪知道你妈气疯了,桌上削果皮的刀一把抓在手上……我从来不知道女人也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舒昂苦笑起来。
“小遥这一死,我都快疯了,只觉得自己也活不成了,试著自杀过几次,可却总也死不了。”舒昂露出无奈的笑容,“以后家里父母看著、逼著……时间长了,也就……这么一天一天活下去,真是对不起。本来……一辈子都不打算说的……”舒昂有些喘,精神也疲乏了,“小遥……他是好人,你可别……别因为这个……就看不起他,他是……好男人……”
“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他又歇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笑笑,“我好像……有点困了。不过……也好……我早想下去……见他了,这……这几十年……”他声音微弱,喘的时间越来越长,“没……见他……心、心里……真……空落落的……真是想……想……见……”
漫长的寂静。
舒筱细碎克制的啜泣声里,温庭域转身摸索著走了出去。
“庭域。”膺落跟在他身后,轻声地说。
“嗯?”声音含糊。
“没关系吧?”
“嗯?”还是那样嗡嗡的鼻音。
詹落叹了口气,“这里只有我,你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的。”
温庭域转过头来,把脸埋在他肩膀上。
“乖……”詹落搂著他,肩膀上有种湿意。
温庭域的心情,他完全能理解,那时候调查的人刚把资料送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默默看半天,揣测著二十多年前那两个男人的心情,整整坐了一个晚上。
“我们……”温庭域发出细小模糊的声音,“比他们好,是不是?”
他实在觉得自己很丢脸,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却三番两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不过也无所谓了,詹落是特别的,所有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詹落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嗯。”詹落用力抱紧他。
“我们……会在一起,对不对?”
“当然。”詹落强行把肩膀上那颗头颅扶起来,硬是捧著他的脸,在那湿润咸涩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我很贪心,也没那么好的忍耐力,我和舒昂不一样,我不会大方到让你去和别人结婚,更不会伟大到让你连小孩都生下来……更不会和你靠那么近,却把时间白白浪费掉。”
“嗯……”
“我们结婚吧!”
“啊?”
“好不好?”
“把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都做到……让他们羡慕我们,好不好?”
“……嗯!”
詹落郑重地亲了亲男人因为流泪和羞涩,而变得红通通的冰凉鼻尖,宝贝一样把男人高大的身形抱在怀里。
他突然想起学生时代闲来无事时,帮温庭域刻过的几个闲章,里面最喜欢的就是那个“无非爱恨”,他其实很早就参透了,世界上的种种,无非都是因为这两件,任谁都是。
他本来打算跳出这个圈子,但却还是心甘情愿跳进来。
做一个俗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越庸俗,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