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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殿下自己出去带着被子干嘛,而且没理由侍卫们不知道啊?」
「这么说难道是昨天夜里有人把太子劫走了?」
「劫太子干嘛劫被子呢?」
「你不要老是惦记着被子好不好。太子难道不比被子重要?」
「对了,我听说外面,有的采花贼就是用被子把人包起来带走的喔!」
「不会……吧,哪个采花贼敢到东宫来绑太子?」
「应该是……采花贼来东宫绑太子做什么吧!」
「先别管这些了,殿下不见了,究竟要要不赶快通知皇上皇后阿?」
「当然不要,要是知道殿下不见了,我们就死定了。殿下要真是被采花贼夜袭劫走,那死了也就算了,但如果不是,那我们岂不是太冤枉了?」
……
以上对话,九王隔着门听得一清二楚,着实哭笑不得,却又实在不能说些什么。
他要怎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太子和被子都在我床上。」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传说中夜袭太子的采花贼,还是个家贼。
「钰儿,你在门口呆到现在了,一个人嘀咕什么呢?」赵玄哲大了呵欠,揉揉眼睛。
「五哥,你醒了?」九王大惊失色。
「你爬起来吊嗓子的时候我就醒了。外面在吵些什么呢?」赵玄哲很不高兴,怎么每次这个弟弟在这儿,他就别想好好睡个觉。
「五哥,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你发烧了?」赵玄哲奇道,「你从小到大至少问了我十万个为什么,现问我你可不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昨晚……我记得……我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九王神色有些古怪。
「你认为你能对我做些什么?」赵玄哲反问。
九王哑口无言,却仍是想不明白:「可是,五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昨夜去净室,回来了迷路,就撞进来了。」赵玄哲显得很平静,「怎么,这是东宫的屋子,我不能进吗?」
「……」九王当然知道赵玄哲是在说假话,但是偏偏又没办法反驳。
外边还是一团嘈杂,然而赵玄哲看着九王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暗地只觉得比扳倒了平王还要得意。毕竟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从九王手里扳回一局。
【第四章 逐鹿篇Ⅳ】
暮时,武烈帝大宴于荣庆殿,为九王赵玄钰接风洗尘。赵玄哲与玄钰去栖梧轩接了宁皇后一同前往。一路上难得地和睦。到了荣庆殿,其余皇子皇妃均已到了,不免彼此间恭维一番。
九王这两年均是在燕北长大,外公宁国公心性狂放,突然回到宫里,对这些琐碎的事情多少有些不习惯,便等在一边。
忽听得身后一句「九皇弟,好久不见。」一回头却是平王。
九王忙见礼道:「三皇兄近来安好?」
平王一笑:「再好也不比皇弟,一位皇后母亲,一位太子兄长,又得父皇宠爱,刚回来,就这么大的排场。」竟是语中带刺。
九王一楞,正愁要如何应答,赵玄哲却已走了过来,冷冷一笑:「玄钰,还不谢过三皇兄,三皇兄是怕你年少浮躁,一得了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刻意出言试探。」
赵玄哲的话明里说的是九王,然而明白人一听便知道指的就是平王,平王当下脸色就变了。
赵玄哲却微微浅笑,一句「三皇兄,少陪了。」也不等九王向平王道谢,便拉了九王往一边走去。
刚走到一边,九王就乐了:「五哥,原来你的毒舌不仅是针对我啊!」
赵玄哲就差没给他气得喷出一口血来:「不要你报恩也就罢了,你总不至于以怨报德吧!」
九王嘿嘿一笑:「五哥,你别气,你刚刚帮我我挺高兴的。」
赵玄哲苦笑一声,脸上却显出担忧之色来:「平王平日里胆子虽大,却也不敢如此露骨放肆,今晚,怕是有什么计划。他刚刚冲着你来,钰儿,你今晚要事事小心了。」
九王有些疑惑地看着赵玄哲:「五哥,我不在这三年,宫里出了什么事吗?我回来时,外公也让我要特别小心平王……」
赵玄哲摇摇头:「哪会有什么事,都是一些旧恩旧怨。小心些,也就好了!」
九王却突然认真起来:「五哥,昨天你被人放冷箭的事,你不让我说,说要私下查。你怀疑平王对不对,你怕说出来让父皇伤心?」
赵玄哲楞住了,父皇会伤心?为什么玄钰会以为自己不说是怕父皇伤心?他的整个计划,如同一个布局周密的棋局,他从来只会考虑棋子的动作,没想过去涉及他们的心情。但是为什么心思远不及自己缜密的玄钰会想到这点呢?赵玄哲有些落寂,因为自己心中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赵玄哲笑着劝慰九王说,「冷箭的事,已经遣人去查了,没有定论前你不要插手,等哪一天有消息了就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九王还要说些什么,武烈帝却已到了。众人各自落座,九王为主宾,列在太子赵玄哲下手。
皇家盛宴,自然歌舞升平。与往常不同的是,此宴原本为庆功而设,有一场平日难得一见的剑舞。
平日见多了女子绵软的舞姿,这曲由男子手执木刃所舞的《猎歌》倒格外引人侧目,待舞者登场,众人皆兴味十足。
乐声扬起,舞者缓缓举起木剑,伴着乐曲的节拍忽而腾身而起,剑姿雄浑,又或拥身而下,剑姿灵动。几声鼓点,乐曲突然雄浑起来,而舞者的舞姿亦瞬间加快,眼花缭乱,而此时舞者正是在九王面前不足三尺之处。
赵玄哲一直注视着九王,发现他的手警惕地抚在腰间佩剑上,赵玄哲明白,这三年九王居于燕北,常常是与宁国公在野外露宿,这让他养成了时时警惕的习惯,面对近在咫尺的剑舞,有一种本能的戒心。赵玄哲于是略略放心,开始苦苦思索着平王今晚可能的举动。突然裂锦一声,弦断,正在九王身后,赵玄哲瞬间大惊失色,却是为时已晚。
身后断弦之声,九王长期狩猎于山林之中,这一声无异于惊雷。右手早已握住剑柄,恰在此时,一团黑影闪过九王紧绷的眼角。铿锵一声,九王利箭出鞘,右脚踏下,半跪在自己的座位上。
赵玄哲怔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持剑的舞者跳过九皇子的坐席,九皇子拔剑在手。
大燕律,庆荣大殿,君主面前拔剑者视同谋逆。
舞者的手中不过是一个木块,九王的剑却锋利地闪着寒光。
宁皇后惊呼一声,九王的脸瞬间惨白。
「贺父皇龙威,谨王拔剑,请与伶人同舞。」太子拖长的嗓音,声如利箭,射中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为谋逆罪开脱,是宫中大忌,极易引火烧身。
赵玄哲在一瞬间脱口而出,连自己也觉得惊异,一个冷静的人,不该在此刻开口,纵是要救九王,至少也当回去后,从长计议。然而先前九王一句「父皇会伤心」提醒了他,武烈帝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亦是他们的父亲,赵玄哲赌得是武烈帝的不忍,赌这种不忍让武烈帝站在自己这边。
有一瞬间,庆荣大殿安静得如同坟墓。
「你去吧!」半晌武烈帝看向九王,「让寡人看看你的剑术。」
「儿臣遵旨!」九王将剑鞘丢开,走到场中。
乐声再起,如同玉珠落盘,铮铮不止。舞者挥动着木剑扑向九王,他的动作早不及先前沉稳,充满了疯狂绝望,一出手就是疾风骤雨般的连砍乱刺。九王是夜身着白色锦袍,在黑影边,游刃有余。如一条白龙。
「当——」一声巨响,九王的利刃削在舞者的木剑上,木剑却未断,一段木壳裂开,落在庆荣大殿的大理石地上。木壳里,金属的光泽刺痛了武烈帝的眼睛。
舞者是八皇子离王所献。
一柄木剑,剑身轻浮,剑风过于无力,不足以引起九王的警觉。没有人会去检查一柄木剑里是否隐藏着一把真正的利器。离王狡猾却终不及邵阳太子缜密严谨,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是画蛇添足。
若换了邵阳太子,必定宁愿错失,也绝不冒险。年轻的离王输在这里。
赵玄哲松了一口气,背脊汗如雨下。
*****
离王被押入天牢,自始至终咬着牙,一字未说。
宴会不欢而散。九王与赵玄哲同回景熙殿宫,都是若有所思,一路无语。
待到了东宫门口,九王突然拉住赵玄哲:「五哥,我不想回去,我们去骑马好不好?在燕北的时候,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去骑马,在荒原上跑得飞快。」
赵玄哲抬头看看天色,繁星满天,这时候去骑马?去哪骑?推脱道:「我这辈子,最不善的就是骑马射箭,昨天已经折腾了一天,今天就免了吧!」
九王却来了兴致:「没关系,我带着你就好,我的马术,连外公那个臭老头都赞口不绝。」
「可是……」赵玄哲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九王拉着离东宫越来越远。
是夜,玄武门的守卫们呆呆看着谨王与太子同驾一匹马冲出了皇宫,而京城的商人抱怨不知道哪家的两个纨裤子弟,乘着一匹马跑遍了京城的每一条街道,差点砸了整个夜市。而年轻的女子们,则对马上两个俊美青年,议论不已。
赵玄哲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九王身后,双手扶着九王的腰,感觉凉凉的夜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黎明十分,二人回到东宫,都累个半死,不顾礼仪,七仰八叉地倒在东宫太子寝室柔软的大床上。
「五哥,为什么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以前我从未想过,离王他会想要杀我。」
赵玄哲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不是冲着你去的。」玄钰与自己过于亲密,又得父皇宠爱,如果换成自己是站在平王那边的离王,也会赶在他得到相当势力之前下手。
「可是……」
九王还想说,却被赵玄哲打断了:「钰儿,你好象很喜欢燕北?这么喜欢,为什么要回来呢?」
「五哥在这里,母后也在这里。」九王回答,「何况,我不是说过,等我长大了,会回来保护五哥。」
赵玄哲苦笑:「你并不适合这里。」
「难道你就适合吗?」九王反问。
赵玄哲没有回答。
你比任何人都更适合成为大燕朝的君主,太傅谭翊这样告诉他,你的心里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九王的问题,赵玄哲后来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答案。然而,他在这个皇宫生存了十八年,日后也依然是要在这个皇宫生存下去。而眼下首要的事,便是武烈帝会如何处置押在天牢的离王。
待宴会风波稍歇,赵玄哲被武烈帝宣入干华殿单独召见。此刻他立在大燕朝历代天子居住的地方,犹记得第一次来此,自己还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孩子,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那些梁柱上雕刻描画的蟠龙太过狰狞,而现在赵玄哲却连这些感觉也没有了,干华殿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离王的事,你怎么看?」武烈帝单刀直入。
「八皇弟的事,儿臣不便置喙。」邵阳太子处事严谨,情况未明,绝不会让人触及自己的心思。
武烈帝叹了一口气:「同是兄弟,你救了你玄钰,却不愿帮离王。」
赵玄哲有些惊讶于武烈帝无奈的语气:「九弟心思单纯,是为人陷害,离王却……未必如此。」
「你原本是想说离王是咎由自取?」武烈帝道。
「儿臣不敢!」
武烈帝却又叹一声,「咎由自取也罢,离王母亲死得早,他从小一个人熬过来着实不易,你明日朝堂上,为他开脱开脱,流放出去,永不回京,也就罢了。」
赵玄哲有一刻的动摇,然而谭翊先前的话终于说服了他「离王是一个楔机,当趁此将平王等人一网打尽,绝不可放过,否则后患无穷。」
「可是父皇,儿臣担心,此举不能服众。」赵玄哲静静答道。
「不能服众?」武烈帝有一刻的失望,冷哼一声,「寡人开了口,你也开了口,还有谁会不服?别忘了,寡人也是在这皇宫里长大,景熙殿也曾是寡人的东宫。离王一次失手,同样的事你难道没有做过?不过比他高明,不曾露过马脚罢了。」
「儿臣惶恐,父皇明鉴。」赵玄哲慌忙跪下。
武烈帝摇摇头:「罢了,罢了。你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盼你多少顾念兄弟之情,不要非赶尽杀绝不可。」
赵玄哲低下头,正犹豫间,忽听得殿外疾呼传来:「皇上,皇上——」
武烈帝皱起眉头:「什么事?」
「平王兵临玄武门,请皇上示下。」
赵玄哲楞住了,兵临玄武门?这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会在这种时候做出的事,平王的这种疯狂,简直就像绝望的飞蛾正扑向熊熊的火焰一样。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武烈帝。
武烈帝站在那里,沉默而悲怆,脸色铁青,每一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