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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牧师常常说:“小安,你是个男孩子,不可以总是哭啊。”
每到这时,我总是努力瘪著嘴,用力擦掉不争气的眼泪。可是直至今日,我仍然是个爱哭鬼。
14
三天後开庭,我还是忍不住去了。我到的晚,但庭外仍聚集著成群的记者,非常热闹。我有锺洋给的工作卡,没有遇到阻拦,很顺利的进去,找了最後一排不起眼的地方坐下。
锺洋今天并没有出现,公诉方的三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的眼睛再没有别的目标,一意孤行的看著萧飞。远远的,他的脸仍然很清晰。
萧飞很沈著,有三名顶尖的大律师为他辩护,法庭上的唇枪舌战异常激烈,旁听者全部聚精会神,没有人交头接耳。
我有一点点幸灾乐祸。
谁教你对我大打出手!谁教你对我言而无信!谁教你忽视我!你才是自作自受!我可不是非爱你不可!
辩护进入白热化阶段时,公诉方终於亮出一张软盘,全场发出一声惊叹,连三位久经沙场的名律师都不禁变色。但我知道,这并非世界末日,里面的内容不足以毁灭庞大的萧氏集团以及萧飞本人,更重要的证据在另一张软盘里,但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同时拿出来。
或许他们有自己的策略。
一方的形势急转直下,三位大律师轮流掏出手帕来擦汗。公诉方步步进逼,气势入虹。
此时,全场大概只有萧飞是面无表情的。他一副踞傲的神情,眉眼都没有挑一下,仿佛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也许旁人会认为他临危不乱,可我的心却像被刀狠狠割了一下。
这个神情,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是这个神情,唯一的一次──骄傲的、冷漠的、沈静如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时萧氏家族内部出现分裂,他最信任的亲人背叛他,不但夺走他的一切,还不遗余力要赶尽杀绝。
我怕他发怒,可我更怕他现在这个样子。他发怒我会肉痛,他不怒我却心痛。
我按住胸口,满头的冷汗,什麽也听不到,什麽也看不清,眼泪痛的流下来。
我不敢站起来,也不敢呻吟,我怕萧飞发现我。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没人知道到我在角落里濒临死亡。
终於盼到法官宣布今日休庭,我随著人群蹒跚走出法庭,扑到窗口大口大口呼吸。空气是冷的,吸进肺里,指尖都冻僵。
有工作人员过来问我:“先生,可需要帮助?”
我连忙摇头,尴尬的逃到街上,明明那麽凉的天气,阳光竟针般刺入我的双眼。
我想我需要一味救心的良方。
在街上游荡很久,我才来到锺洋住的酒店。门锁著,他还没回来,不过我有自制的万能卡,可以开所有酒店房间的门。
不费吹灰之力的,我进到房间里,扭亮电筒,找到保险柜,开始专心致志的破译密码。保险柜里放著另外一张软盘,那就是我要寻找的灵丹妙药。
我想我是太善良了,以至无法对仇人下狠手。
而且锺洋肯定不会怀疑到我,多麽明显,是萧飞派人来窃走证据!
密码很容易就被我破译出来,是我告诉锺洋,那天是我的生日。
打开柜门,我松了口气,软盘果然在里面。我仔细翻看确认无误後,小心翼翼的装进贴身的口袋里。一转身,猛然看见房门大开,门後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我向後踉跄几步,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吓得忘记惊叫,心脏快要自胸口跳出来。
锺洋按了一下门边的按钮,房间里立刻灯火通明。他走到我面前,蹲下来说:“虽然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但是我仍坚持采取现在这个诉讼方案,因为我想你也许会後悔。现在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
“我、我是……不不,我不是……”我张口结舌,不知该怎麽为自己辩护。
锺洋站起来,我听见他遥远的叹息:“小安,我没想到,你原来这样爱他。”
我的心骤然静入止水,低下头,双手抱住膝盖,眼泪慢慢流下来:“我也没想到,原来我竟这样爱他!”
许久,我抬起头,发现锺洋已不知什麽时候离去了。
我想他不会再原谅我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萧氏一案才终告完结,萧飞损失惨重,险过剃头。虽然他本人逃脱了牢狱之灾,却有四分之一的产业被关闭,还要付出巨额罚金,萧氏元气大伤。但我知道,以萧飞的才干,很快便可再度辉煌。
我谋划了十几天,终於决定去找萧飞,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去订了一张机票,将所有的行李收拾好,寄存在机场。
有备无患,若是出现什麽意外,可以立刻逃亡。
然後,我才赶到萧飞住的酒店,之前聚集在门口的记者已作鸟兽散,清静很多。我在前台给他拨了一个电话,粗声粗气的说:“萧先生,我是《XX报》的记者,希望您能拔冗接受我们的采访。”
他总不会布下天罗地网来拿一个记者。
电话那一边沈默了一会儿,说:“小安,你立刻给我滚上来!”
我吓得鸡飞狗跳,将听筒!当一声丢出去,仿佛稍晚一刻,萧飞便会自听筒中伸手抓住我。酒店的服务生忙过来挂好电话,走时奇怪的看我一眼。
一计不成还有第二计。我掏出手帕来擦擦头上的冷汗,努力镇定下来,重新拿起话筒拨过去。刚响一声就被接听,萧飞在电话那头大吼:“小安,五分锺之内你不出现在我面前,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咽口唾沫,装出可怜兮兮的声音说:“萧飞……我被人绑架……快救我……”
“什麽?!”
“他们要你在二十分锺之内赶到F街肯德基店,拿一千万赎我,你一个人来,不然就杀了我。”我开始发出抽泣声,“先奸後杀……呜……救我……快……”
话说到一半,我用力挂断电话。
一千万,我怎麽也会值这些钱吧。
我很为这个策划很自鸣得意,一来教萧飞没有时间多想,二来也看看我在他心里有多少分量。
很快,我便看见萧飞出来,开动他的保时捷,风驰电掣般的走了。躲在柱子後面偷看的我,心中无比幸福。
我随後拦住一辆计程车,也朝F区驶去。到达约定的肯德基店。我看到萧飞的车已经停在门口,引起许多人的关注。毕竟,开著名贵跑车来吃快餐的人,几年也见不到一个。
我选择这个地方是有原因的。我曾在这里工作过三个月,地形极熟,方便遁逃。
萧飞坐在墙边的角落,面向门,什麽也没买,只不时吸一口雪茄。我绕道旁门,正要拉开门进去,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凌空抱起来,迅速的拖进一辆汽车里,口鼻也被一块散著药味的湿布捂住。
绑架!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脑子里唯一的反应出来的一个词。
唔……好痒……奇怪……为什麽不能抓……手怎麽动不了……
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脸颊上正有一只小虫在爬,想伸手去打,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用绳子牢牢的绑在背後。
真的是绑架!
我骨碌一下从地上坐起来,向周围看。一间不到十坪的屋子,墙壁是没有粉刷过的水泥板,没有窗子,一扇门紧紧关闭著。从门上的小窗口向外看了看,漆黑一片,什麽也没看见。
是谁绑架我?绑架我又有什麽好处呢?我无父无母,向谁要赎金去?
我想了半天,没有想出答案,干脆用最直接的方法,扯开嗓子大喊:“喂!快来人呀!有没有人在?喂──”
这一叫还真灵,没几分锺门就被打开了,进来一个打扮得像黑社会的家夥,不耐烦的骂:“喊什麽喊,老子才刚睡著就被你给叫醒了!”
我一见是个男人,立刻作出一幅妩媚的神态:“这位大哥怎麽称呼?”
他见我的样子,呆了呆,声音也软下来:“别人都叫我阿东。”
“原来是东哥。”我甜甜的叫了一声。
他大概没有被人称为“哥”字辈,非常不自在,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叫我来干什麽?”
我一听眼圈立刻红了:“我与东哥素昧平生,为什麽要把我抓到这里来啊?”
“是我老大要抓你的,我只是负责看守……”老实的阿东真不适合混黑社会,见我要哭慌得手忙脚乱。
“你老大是谁?”我赶紧乘胜追击。
“这……”他犹豫著,不知该不该说。
这时又过来另外一个人,显然比他地位高,大声呵斥:“干什麽呢,老大叫把他带上去!”
阿东一听赶忙拉著我出去,一路上我不住向四周张望,将地形牢牢记在心里。
关我的房间大概是地下室,阿东一直在向上走。楼梯两侧亮著昏黄的壁灯,其中一层很吵,能听到有许多人在大呼小叫,好像是个赌场。
转了三圈之後,终於看到了阳光。
阿东将我推进一个房间,恭恭敬敬的说:“老大,人带来了。”
屋子里面站了七八个人,中间的沙发上坐著的大概就是那个老大。我一看,顿时惊的花容失色。
倒不是我认得此人,而是因为,这个老大竟然是个女的!
唉,刚刚在路上策划的各种色诱方案全都泡汤了。
我正想著,就被两个人拉倒在那女人面前,她那只涂著鲜红甲油的手揪起我的头发,一张敷著厚厚脂粉的脸离我只有三寸,一说话,就有白色的粉末雪花似的掉下来。
如果刮一阵大风,站在她後面的人大概会被迷到眼吧!
女老大把我端详了一阵,母鸡似的咯咯笑起来,对周围的人说:“这就是岳洋和萧飞的小宝贝?长得也不怎麽样嘛,你们说呢?”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岳洋就是锺洋。
其他人立刻应和,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大概是心腹,其中那个胖子更是一脸献媚的说:“老大国色天香,他连您的十分之一都不及啊!”
我瞪了他一眼,心想,什麽十分之一,我看我是不及她丑的十分之一吧!
女老大满意的给了胖子一个飞眼,另外那个瘦子也不甘示弱,立刻说:“我看他连给老大提鞋都不够资格!”
哼,谁要这种资格,我还是让给你吧!我又转而瞪瘦子。
女老大心满意足,放开我的头发,说:“用这个丑八怪来毁掉那两个人,我还真没什麽把握啊。”
你说谁是丑八怪,别随便把我和你归为同类!
我露出愤怒的表情,被她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小子,你粘上那两个混蛋算你倒霉,你要怪就怪他们去吧!”
我挨了打,眼神收敛了很多,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大,那两个混蛋怎麽惹到您了?”我跟著她一起骂,在心里再骂一千遍。
这两个人自己惹的仇,为什麽要把我扯进来?真是混蛋!混蛋!混蛋!
“他们害死了我老公,我要为老公报仇!”
她听我问起,立刻勾出无限恨意,脸部的扭曲加剧,粉底掉的更明显了。
咦?我还以为是他们俩抛弃了你呢。
我心想,不知道等粉都掉光了以後是什麽样,也许会做恶梦。想到此,我低下头,尽量不看她那惨不忍睹的脸:“老大,他们是怎麽害死你老公的?”
不是我有偏见,女人就是喜欢说话,这个故事不知她已经向多少人讲过了,绘声绘色的让我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十五年前,我老公从香港偷渡到荷兰做生意,还没还清贷款就被嘉业给挤垮了,欠下巨额债务,只好又偷渡到泰国走私毒品,可萧氏又偏偏在那时意图垄断东南亚的毒品网络,勾结当地警方把我老公抓起来枪毙了,抛下只有二十五岁的我。我发誓要为老公报仇,来到这里,历尽千辛万苦才组建了这个青龙帮……”
我听她讲的故事才明白,原来不是萧飞和锺洋害死了她老公,而是他们的父亲害死了她老公。不过她老公还真是倒霉啊,走到哪儿都被人封杀。
我同情的看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心想,十五年前她二十五岁,那现在岂不是已经四十岁了?
我盯著她的脸仔细地看,果然,随著粉越掉越少,密密麻麻的皱纹露出马脚。
她滔滔不绝的说著,见我听得心不在焉,又劈手给了我一个耳光,骂道:“小王八蛋,你看什麽看,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说不定老娘还能让你多活两天!”
我被捆著双手,摸不到肿起来的脸颊,恨得牙根痒痒,可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做小,低声哀求:“求老大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一定照您说的做……”
女老大命人取来一台录音机,说:“求他们每人出五十亿元来赎你!”
什麽?五十亿?那不是要他们倾家荡产吗?!
我愁眉苦脸的说:“老大,他们不可能出这麽多钱来赎我啊!”
“这个用不著你操心,快点录音!”
她抬手又打我的脸,我被打的眼泪流下来,心想,她一定是嫉妒我的美貌!
我在录音机前左思右想,考虑怎样能说的更可怜些,虽然在肚子里打了许多腹稿,可真正开口时,却什麽也说不出来,只是哭,又被打了好几个耳光,才勉强说了两句一模一样的话:
“锺洋……我最喜欢你……救救我……”
“萧飞……我最喜欢你……救救我……”
女老大显然并不满意,又叫手下分别在两盘磁带上补了两句恶狠狠的话:“如果十天之内不交出钱来,就把